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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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官上任有了工作,當了主任,這對秋英來説可換了個人了。她不光頭髮剪短了,而且穿上了幹部服,出門前,在卧室裏的鏡子前沒完沒了地照了半天,然後走出來,在高大山的面前來回地轉着身子。
“老高,看我今天怎麼樣?”高大山打量了一眼,卻不理她,只回頭對孩子們吼道:“你們快點吃飯,吃了飯好上學!”孩子們一邊答應着,一邊不住地看着自己的母親,像是不認識了。
“老高!我讓你看看我這身衣服合身不合身!”秋英有點受不了了。
“行,不錯,好的,像個見習主任!”高大山敷衍了一句。
秋英不高興了。
“啥叫見習主任,我就是主任!哎我説,從今起,在外頭碰上人,可不許再當面秋英秋英地叫我,我大小也是個主任了!”
“行,就叫你老秋,秋主任!”高大山説。秋英臉上滿意了,嘴裏説:“這話聽着還順耳!”她抬頭看了看鐘,忽然着急起來“哎喲,都七點了,你們可快吃啊!我上班去了!七點半我要組織政治學習呢。對,老高,回頭你幫我把碗收了!”高大山和孩子們像是聞出了不安的味道,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如何是好。
“聽眾同志們,現在播送省報本月11的社論,《消滅棉鈴蟲》…”這是高大山手裏的收音機傳出的聲音,秋英在門口站住了。
秋英説:“老高,今天幾號?”高大山説:“12號。”秋英説:“那就是昨天的!”説着匆匆走了。高大山卻愣了,回頭看着孩子們説:“你媽説的是啥呀?”高指指收音機説:“社論。”
“完了,咱沒有媽了!”高權突然説。
高説:“胡説啥呢你!”高權説:“我沒胡説。她一當上主任,這裏就不是她的家,服務社成了她的家了!”大家都暗暗地笑了起來。
服務社裏,女職工們鬧哄哄的,有的在説着閒話,有的在織衣,有的在嗑着瓜子。只有秋英一個正襟危坐,不時地看着牆上的掛鐘,最後,用手指頭敲桌子,她的政治學習就這樣開始了。
秋英説:“大家安靜一下。”女工們的嗡嗡聲果然停止了,只有一個女職工好像什麼話沒有説完,秋英的目光馬上嚴厲地了上去。有人立即捅了捅那位同事,那位同事抬頭看見了秋英的目光,馬上把頭低了下去。
會場上徹底安靜了下來。
秋英咳嗽説:“哎!哎!好,現在是七點三十一分了,離規定的政治學習時間已經過了一分鐘。開始學習前我要説幾句。俗話説得好,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大小是個單位,都得有個章程,要不咋辦事呢?部隊上還有個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呢。那戰士開班務會的時候,個還得向班長請假呢!好了,我也不多説了,以前我們服務社政治學習,我聽説誰愛幹啥幹啥,主任説了也不聽,大家聽好了,我來了,事情就不能這麼辦了。現在我就請大家把手裏的活兒收起來!”眾人一下有點不太習慣,都愣着不動。
秋英便一個個地視過去,女職工們於是陸陸續續把手裏的衣啥的收了起來。
這時,一個遲到的女職工,大笑着跑了進來,嘴裏還説:“哎喲我説不晚不晚還是來晚了。都是我那口子,要上班要上班又説他的東西找不見了,讓我幫着找,這邊還沒找到,那邊孩子又褲子啦,真是的…秋英嫂子,我沒來晚吧?”
“你來晚了,你今天晚到了十分鐘。以後不要再叫我嫂子,我現在是主任。”秋英冷冷地説。
遲到的女職工一下有些傻了,説:“秋英嫂子…不,秋主任,我真是家裏有事,我…”
“誰家裏都有事兒,可是別人都沒遲到。這樣吧,晚上下班以後你先別回去,一個人留在這裏,把政治學習時間補上。”遲到的女職工愣在那裏,竟不知説些什麼了。
秋英説:“好了。現在開始政治學習。小劉,昨天省報有一篇很重要的社論,咱們今天就學習這個。”讀的就是《消滅棉鈴蟲》的那一篇社論。在秋英的目光下,大家都聽得靜悄悄的。
社論還沒有學完,有人前來敲門,秋英示意一女售票員跑去看一看。
門外是一軍人,問:“哎,啥時候開門?”女售貨員聲音小小的告訴他:“還沒到點。正學習。”軍人説:“能不能先給我一打複寫紙,急用呢!”女售貨員説:“不行。我們現在換主任了,政治學習雷打不動。”軍人説:“我真是急用,能不能跟你們主任説,先給我一盒。”女售貨員説:“我試試吧。”女售貨員走到秋英跟前一問,秋英回答道:“不行,讓他等會兒!我們雖然只是些家屬,可我們也身在軍營,那個詞兒是咋説的?
…
對,要令行止!”但那軍人走沒多久,門外來買東西的人卻越來越多了,都覺得不可思議,説:“怎麼還不開門?”門邊的售貨員只好再一次悄悄地説:“換主任了。團長的老婆當主任,説是政治學習時間,雷打不動!”聽到的人都嘀咕起來,有人説:“咋能這樣?不是説要為兵服務嗎?一筋!”有人説:“哎,這年頭,就得要一筋的人當主任,不然更亂套!”一直學到了八點整,秋英才莊嚴地宣佈:“到點了,開門!”夜裏,秋英幾乎一整個晚上都在忙着算賬,桌面上亂糟糟的攤着一大堆的單據。高大山在她身邊一邊轉悠着,一邊聽着耳邊的半導體。
秋英有點越越亂了,只好把高喊了過去。
“高,快過來幫媽看看,這賬咋老對不住呢?”高卻説:“媽,我明天要試考!”旁邊的高大山笑了,他朝她走了過來。秋英瞥了一眼高大山,不高興了,説:“高大山,你看我的笑話!”高大山説:“我沒有。”秋英説:“你笑了!”高大山只好裝出關心的樣子,問:“哎,少了多少錢?”秋英説:“不是少了,是多出了二十多塊!”高大山覺得不可能,真的笑了,他説:“就你?不把咱家賠進去就行了,還會多出錢來?”秋英説:“可不是嘛,應該是隻會少錢,哪會多出來錢呢?”高大山説:“那你再從頭算算!要不要我幫你?”秋英説:“不!叫你幫我,我就不當這個主任了!”秋英只好自己又從頭算了起來,一旁的高大山只好不住地搖頭,心想這老婆算是有了真正的工作了。
一直算到深夜,算到牆上的掛鐘敲響凌晨兩點,秋英還趴在桌上不停地算着,就是算不過來。
高大山看着可憐,走過來説:“好了好了,啥時候了,明天再算吧!”可秋英卻告訴他,説:“哎,老高,你説怪事不怪事,剛才我算是多出了二十多塊,可這一算怎麼又少了二十多塊了呢?”高大山説:“哎,要不,咱明天就不當這個主任了。”秋英説:“你啥意思你?想讓我回到家裏來給你們燒火做飯,不行!我就要當了!”高大山説:“你是不撞南牆不回頭,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到黃河心不死!”秋英埋頭又算了起來,算着算着,還是沒有算對,最後,只好看着那堆單據,嗚嗚地哭了起來,把牀上的高大山都給哭醒了。
高大山有點忍不住,便在牀上發起了脾氣。他説:“秋英呀,秋主任,老秋,你還睡不睡?”秋英不理他,她不想再算了,最後,只好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自己的錢來,一張張地數着,填進了公家的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