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絕峯學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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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有兩匹急如電掣的快馬,蕩起了滾滾塵土,箭一般由劍英身後來路上馳來,前面馬上坐一個身穿深藍勁裝少女,外披着白緞子鬥蓬,青帕包頭,後拖燕尾,窄窄金蓮蹬着紅緞子鐵尖小劍靴,中橫束着白綾帶子。
她馬兒衝到了劍英跟前忽的慢下來,盼電閃,妙目裏驀出兩道神光,視着初出茅廬的俞劍英。
俞公子並不害怕,藉機會也仔細地打量那馬上少女,彎彎的眉,大大的眼,瑤鼻櫻口,粉臉兒泛紅,豔比桃花,纖纖,白玉手,膚肌勝雪,看年齡也不過十八九歲,説人才並不比雲姊姊差。最可恨她眉兒俏,眼兒笑,美中帶媚,官道上行人不絕,她就是膽大得毫無顧忌,只管秋波轉,上下打閃,把俞劍英從頭上到腳跟看個一無所遺。
忽聞背後一個銀鈴般的聲音説道:“小姐,趕路吧!”劍英猛回頭,見少女馬旁邊又多匹白健馬,白馬襯紅裝,紅裝裹個俏丫頭,看丫頭年齡不過十四五歲,頭梳雙辮,辮纏白綾結蝴蝶,紅緞對襟衫,紅緞長褲,背上十字叉着兩柄長劍,劍把飄紅穗,全身噴火。媚姑娘帶着俏丫頭並騎聯立,兩個人同時帶轉馬頭,馬蕩塵飛,兩騎如箭,不大工夫全走的沒子影兒。
俞劍英突然心中一動,暗笑道:看這主婢兩人分明都有着極好的武功,常聽義父説起江湖上三種人雖為難惹,一種是出家的僧道尼姑,一種是温文爾雅的書生人物,還有就是秀美的年輕少女,因為這三種人外貌上看去都似平淡無奇,極不適合在江湖中闖蕩,如果他她們不是身負絕技,決不會獨自出入江湖。
那主婢兩個少女看上去身手嬌健,騎術良,又都是花枝人樣,美媚秀慧,而且她們大膽的出乎常情,決不是什麼好人家的女兒,也許是綠林中女盜,她們既然都注意了自己,説不定存了什麼歹念頭,以後自己一切行動都應處處留神才對…
他心裏在想,腳下面卻加緊了步子,沿大道直奔合肥。
曉行夜宿不過兩天工夫,已經達合肥府,一路上並未發生什麼事故,也沒有再碰到那主婢兩個少女。
俞劍英進城時候已是暮四合,華燈初上,這時候正是夜市初展,街道上行人如梭,接踵擦肩,熱鬧異常,俞公子青衣布履,身背長劍,他躑躅於巡撫府前,看兒時深居三年舊地,景物依舊面目全非,模模糊糊尚記得隨大媽啓蒙就讀後園花庭,書童美婢側立伺候,大媽慈容,課讀諄諄誘導,生母旁側助教,撫愛備至,父親大堂理事歸來,團聚花庭,就把自己親抱膝上逗樂,那生活何異天堂樂園。
如今童年記憶尤深,可是父親大媽均遭宦官陷害,含恨九泉。
生身娘開封濺血慘死,落個棄屍庭院。
他想着不淚若泉湧,肝膽碎,口喊道:“我俞劍英要不把你們那般逆閹權宦、綠林惡人劍劍斬絕,死不瞑目…”巡撫府兩扇半閉的大鐵門裏,立時閃出來六七個捕快模樣的人物,其中一個似是帶班頭兒,他一面對頭劍英走,一面厲喝道:“什麼人膽敢在巡撫衙門前高聲呼叫,大概你是活的不耐煩了吧…”幾個人説着話已走近俞公子身邊,那個帶班頭兒驀然舉起手中馬鞭子照住俞劍英頭上就。
俞公子一聲冷笑,待鞭子快臨頭上,猛可裏伸出左手接住鞭尾,微微用力一帶,那個捕快頭兒驟覺一股強大的力,全身向前一栽,心知不妙,慌忙把手一鬆,想丟了手中皮鞭,哪知五個指頭竟全不理會,仍然是緊捏着鞭子,好像一隻右手已不是他自己的一樣,眼看他就要撞在俞劍英身上。
俞公子只微微一閃輕聲喝道:“惡奴鷹爪,竟敢出手傷人。”右手並食中二指輕輕在那捕快帶班頭兒的後“督脈”上一點,趁勢抓住他前栽的身子。
説也奇怪,那捕快帶班經俞劍英把他身子扶正以後,就直的站在地上,瞪大了兩眼,卻一語不發,變得像一個木頭雕刻的人樣。
這時另外的六個人都已趕到了跟前,大家一看帶班頭兒筆直的站在那兒,手中垂着馬鞭子,兩隻眼瞪的快要繃破了眼皮,半張着嘴,一語不發,一時間都沒了主意,他們不知道這是什麼樣手法。中間有一個年歲較大點的捕快看了半晌,喝道:“夥計們別放走這年輕小夥子,我們帶班的班頭兒中了他的法,這小子準是白蓮教的人物,長腿李二快去請總捕頭,我們傢伙圍上他。”他這一喊,其他五個人如夢初醒,有一個回頭就往巡撫府裏跑,餘下五個全拔出鐵尺單刀圍住了俞公子。
俞劍英憋的滿腔悲忿,哪裏忍得下去,倏的劍眉一挑,就想動手。
這時候猛然由暮中馳過一匹快馬,急如飄風,眨眨眼已到幾人跟前,馬上人一抖手,飛出一條長索,活蛇樣繞在幾個捕快身上,接着馬上人一挫腕子,只聽到幾聲撲撲通一陣連響。五個捕快全摔出去七八尺遠,手中的鐵尺單刀四下亂飛。
馬上人一帶轡繩,棗紅馬打個旋轉到劍英面前,她低聲説“什麼事和這種小人鬥氣,看樣子你大概是初次走江湖,安徽巡撫衙中總捕頭身手不凡,何苦招惹這種不必要的麻煩,現在快點走。”她話未完又急馳來一白馬,馬上俏丫頭翻身離蹬,一飄身坐在那匹棗紅馬後面,望着劍英指着馬嬌聲説道:“上馬,走。”俞公子已看清楚這兩人正是他路上遇到的主婢兩個少女,不過這時候沒有工夫去問人家姓名來歷,自己一身大事實在也犯不着招惹這種無謂的麻煩。俞公子急切間心裏一轉立時定了主意,也不再講話,對着人家姑娘一拱手,縱身跳上了那匹白健馬。剛剛坐好,那姑娘一帶轡繩,棗紅馬立時揚蹄奮闖快如箭發,白馬一聲長嘶,疾馳急追而去。
他們剛一走,巡撫府兩扇大鐵門跟着衝出來十五六個疾服勁裝的漢子,最後面跟一個四十開外,身穿長袍的中年大漢,看看那向北面急馳的兩匹馬馬,發出一聲冷笑,對那羣捕快們吩咐道:“你們還急個什麼勁,人家已經走了。”説着話走到那位立着的捕快跟前上下看了一陣,仰面一陣狂笑,道:“好狂妄的東西,仗着兩手點法就這樣眼空四海了嗎?我要叫你真在合肥一帶如此橫行,我飛鼠仇天成就算枉闖了廿年江湖啦。”他説完話,伸出右手在那個捕頭後心一拍,那人哼下一聲,吐出一口濃痰,人才呀的一聲講出來話。
回頭看到總捕頭那付冷冰冰的面孔,嚇得慌忙跪拜了下去説道:“小人無能,又勞總捕頭伸助援手…”飛鼠仇天成搖搖頭,問過了俞劍英的年齡像貌,及經過情形,聽到少女出手,飛索一下摔倒五個捕快,面忽然大變,沉良久,才吩咐身邊一羣人道:“你們立時分頭探聽他們落腳的客棧,如發現他們行蹤,不許貿然動手,快回來報告我知道。”他這一吩咐,身旁一羣捕快立時四散而去。
且説劍英跟在那少女棗紅馬後面一陣急馳,不大工夫已有三四里路遠近。
漸漸的進入一片荒野,馬上姑娘回頭兒見沒人追來,才收住急進快馬,對俞劍英笑笑道:“巡託府總捕頭飛鼠仇天成,過去原是江湖獨腳大盜,一柄厚背薄刃鬼頭刀和十二支淬毒飛鏢,在綠林道上很有點名氣,近年來被安徽巡撫汪培羅至幕下,你這人也真奇怪,為什麼會跑到巡撫府前去胡鬧,難道你想殺官造反。”俞劍英這件事做的也莫名其妙,他不過是懷念親情傷過深,徘徊巡撫府前想找點兒時的記憶,哪知道竟闖出禍來,可是聽姑娘一提汪培兩個字,驀然如焦雷轟頂,那不是父母含冤慘死的禍首嗎?俞大人不為查辦汪培,自然不會觸怒逆閹魏忠賢假詔抄家,想不到誤打誤撞找出他的下落來。
他只管在低頭想心事,卻忘記回答人家的問話,可是馬上少女的想法卻又不同,她認為是自己的言語有點過份,刺傷了他的心,所以他低頭不語,不由長長地嘆口氣又道:“你為什麼不講話呢?是不是我説的話傷了你的心,不過我完全是一片好意,你不要…”俞劍英被人家拿話一擠,才自己實在太失禮了,慌忙拱手答道:“女英雄哪裏話,萍水相逢承蒙相助,我還來不及,何況女英雄講的話又都是句句金玉良言,我自知初離師門,全無一點江湖閲歷,女英雄一番教言使俞某人獲益不淺,我這裏謝謝下。”説着話在馬上躬身一揖。
馬上少女忍不住嗤的一下笑出聲道:“你這人真是…剛才給你説話你連理也不理,現在又滿口咬文嚼字酸氣沖天,其實江湖上偶伸援手也算不得什麼大事。據我觀察,你確是第一次踏入江湖,不知君駕出身何門何派,令師何人,能否見告一二?”俞劍英聽完話,心中暗想:在沒有了解對方出身之前,如何能先把自己的身世來歷告訴她呢?他心中定了主意,立時笑道:“家師未立門派,徒弟也不過就是我一個而已,徒忌師諱,還請女英雄原諒才好。”馬上少女點頭笑道:“你的話我全都相信,我也猜想得到令師定是一位息隱風塵中的奇人,現在我們不談這個,那麼你自己的姓名呢?這總應該告訴我吧…”這時坐在姑娘棗紅馬鞍後的俏丫頭突然笑着接口道:“喲!小姐,你要問人家姓名,應該先把自己姓名告訴人家嘛,免得人家相公心裏又犯疑。”姑娘回頭笑罵道:“蠢丫頭,誰讓你多嘴。”她口裏在罵臉卻又轉對着劍英笑道:“這麼吧!我先把自己的姓名説了,然後你再説出你的姓名,這樣似乎才公平,賤姓程,小字玉玲,世居小孤山附近雙水壩綠竹堡。”俏丫頭接口笑道:“還有呢,江湖上人稱白燕兒的就是我們小姐的外號。我們小姐一向從不肯管別人閒事,只單單對你一個人如此,這是破天荒的事,再説…”程玉玲微含嗔意,回頭喝道:“蠢丫頭,哪來的這多閒話,再多話,當心我打爛你一張貧嘴。”俏丫頭捱了罵,眨眨眼,偏偏頭,又做個鬼臉偷笑,程玉玲卻對着俞公子揚揚手笑道:“這丫頭從小跟着我一塊兒長大,被我把她寵壞了,寒門少家教,相公你不要見笑。”俞劍英看她們主婢兩個一唱一和,程玉玲嬌中透媚,絕世風標,俏丫頭嬌中帶俏,風韻人,也就拱拱手微笑答道:“姑娘主婢拔俗超塵,落落風範,武林兒女自然是不拘小節,這才是英雄本,俞某對兩位巾幗英才心中非常欽佩。”程玉玲搖搖頭説道:“看不出你倒還會這套,給人戴高帽子的本領,放開這些閒話不談,説了半天我們的姓名都告訴了你,你卻閉口不提來歷姓名,是不是想賴…”俞劍英不等她話説完接口説道:“在下姓俞草字劍英,祖籍河北正定。我自幼喪父母,琴劍飄零,四海一身,到處為家。夠了吧,姑娘!”白燕兒程玉玲,俏丫頭梅香和俞劍英三人兩騎又走了一段路程,俞劍英忽然問道:“此時天已然將近初更,俞某人謝握手,此情留待後報答,我不便再打擾偕行,害得姑娘們一騎雙乘,我就此告辭了。”説罷,翻身跳下健馬,拱拱手,轉身就走。
程姑娘心中一急慌忙喊道:“你不要走。”俞劍英止步回頭,白燕兒騰身離鞍,對着他笑道:“合肥城恐早已滿布眼線尋你行蹤,你何苦自投羅網…”俞公子截住了姑娘的話冷笑道:“俞劍英單人一劍,視捕快驍騎尤如一羣螞蟻,仇天成亦不過跳樑小醜,我不信合肥巡撫府中一般刁吏惡僕能把我俞某人困住。”他説話豪氣沖霄,劍目怒視,俊目放光,玉面透怒容,瀟灑中英氣人。
程姑娘扭柳款移蓮步,直走到劍英跟着説道:“我知道你狠,不過俗語説得好,雙拳不敵四手,好漢不打人多…何況你這樣毫無一點計劃,無意打草驚蛇,相公你難道不明白匹夫之勇這句話嗎?”程姑娘説着話笑容斂去,兩隻圓圓的大眼裏光如閃電,她怔着神盯在俞公子的面上,那神情是教訓也似在期等着答覆。
俞劍英好像冷水澆頭,呆站着看人家姑娘發怔,心裏回味程姑娘剛才説的一番話,不但合理入理,而且每句金玉,自己隨恩師文武並修,讀書不少,怎麼能這樣意氣用事…
聰明的程姑娘已看對方被自己幾句話説得心服口服,立時接着笑道:“目前無論如何是不能再去合肥城內,你如信得過我,離此不遠處我有一家親戚,我們在那裏暫時住兩天,什麼事慢慢計議,我會為你盡力…”俞公子半晌沉,才抬頭看着姑娘説道:“俞某人聆聽教言,自悔作事盂,姑娘説匹夫之勇使我慚愧已極,只是這樣打擾你…我深覺…”玉玲聽他這樣説,知他已然答應,心中高興異常,接口笑道:“千里聚萍蹤自是有緣,你就不要再客氣了。”姑娘説完,回頭招呼俏丫頭送過來白健馬,劍英接馬稱謝,縱身上鞍,玉玲梅香一騎雙乘,兩馬併發,八個鐵蹄飛蕩陣陣塵土,趁朗星秋風如箭北馳。
兩匹馬一陣緊走,也就不過是頓飯工夫,來到一片樹林前面,繞過那片樹林,夜中巍巍獨立一所高大莊院。程玉玲翻身跳下馬,對劍英笑笑道:“到了,下馬吧。”她説着殷勤的親自去接俞公子手中馬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