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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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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悲不可抑。這太可笑了,太荒唐了!

她眼淚沾枕,再無力求生…腦中浮現的是這麼多年來,與心愛之人相處的點點滴滴。

他們鬥蟋蟀、捶丸、投壺…他送她紫東珠;他憤怒的質問她為什麼不能成為他的女人,他還跑到浣衣局為她出氣,一臉焦急瘋狂的在亂葬崗找到她。,為了失去第一個孩子而痛苦自責,在被朱瞻沂派兵追殺時,為她擋下一刀又一刀,還有,聽到她再度有孩子時,他驚喜萬分的模樣…

她來到這裏的這些年,因為有他而不枉費走這一遭,他是她生命的全部,如今,一切終於要結束了,只是…她多不放心他啊,失去她,他又會如何…

只願,如太后所説的,他能將對她的愛轉移到他們的孩子身上,他們是她最放不下的牽掛。

淚水蜿蜓而下,她在遺憾中閉上眼睛-一太后步出暖閣,立刻有人上,是太監劉保。

他垂頭請示,“娘娘,接着要怎麼處置?”太后紅着眼眶,深深嘆了口氣。

“燒了吧,都燒了吧…”聞言,劉保領旨照辦。

這一夜,有喜有悲,孫皇后產下龍子,只是皇上寢殿旁的暖閣起了大火,裏頭的東西全數燒燬。

所幸,皇上因為在孫皇后的寢殿接龍子,沒有受傷,清點人數之後,除了些許財物,也無他人傷亡。

沒過多久,宮裏的一切又回覆原樣,真要説有什麼不同,便是有些太監宮女心中有疑問,那個叫初的太監,自從恩准出宮後,就沒有再回來。

他去哪了?

宣德九年,宮中盛傳帝王染上重病,更有言傳出,説皇上偶有神態巔狂之時,自言自語、幻聽幻覺,唯有一人知道實情一-張太后。

太醫向太后回報,皇上並非染上重症,只是積勞過度、心疾成病,若能放開心懷將能不藥而癒,還望太后多多勸解。

太后何嘗不知兒子的“心疾”為何,然,事過多年,人也走了多年,她就算後悔,除了拭淚低泣,已無他法。

她的兒啊,如今這樣,是否當年真的是她做錯了?

太后的心語無人回應,就像天子朱瞻基的心結無人能解。

“咳咳…”朱瞻基形容憔悴的坐在錦榻上。

一旁伺候的吳瑾連忙將手中捧着好一會的披風遞上,“皇上,秋天候多變,您要多保重龍體,避免染上風寒。”朱瞻基盯着那披風好一會,笑道:“就是,瞧朕都忘了,還是吳瑾你細心,快、快替娘娘披上吧。”頓了一下,吳瑾深深嘆了一口氣,恭敬的道:“是,奴才這就替娘娘披上…”説着,一股酸澀湧上喉嚨。

主子這病,怎麼越來越嚴重了…

吳瑾上前兩步,將披風輕放在另一張錦榻上。

當年,初娘娘剛走的時候,他第一次看主子哭了,那模樣現在想來,他仍覺得不忍,之後主子行屍走好些子,最後,還是為了太子才振作起來的,只因那是初娘娘唯一留下的。

只不過振作是振作了,可明眼人都知道,主子的心,是一跟着初娘娘走了。主子比以往更勤於政事,不是上朝理政、偏殿議事,就是在御書房批閲奏章,直至深夜。

若有開時,便是帶着只有他看得到的初娘娘在宮裏各處走動、聊天、休憩、賞景,就像今在御花園擺了兩張錦榻、一張小桌,同初娘娘喝茶納涼、聊聊近事。

至於後宮皇后那,初娘娘走了之後,主子便再也沒去過。

“吳瑾、吳瑾?”見貼身太監恍神了,朱瞻基皺起眉喚道。

“是,奴才在。”

“金嫦玉上哪了?怎麼不在小愛身邊伺候着,她想吃桂花涼糕…咳咳…咳咳…”他接過貼身太監遞來的熱茶,喝了幾口順順氣,這才又躺回錦榻。

“回皇上,她照您的吩咐去拿紫東珠了,奴才讓其他宮女去備茶點來吧。”朱瞻基一臉無奈又温柔的看向另一張錦榻,“什麼朕的吩咐,分明是這丫頭每天不看幾眼她的珠子,便吃不好、睡不下,折騰人。”説完,他向貼身太監擺擺手。

吳瑾明白的點點頭。主子的意思是讓他去備茶點,另一方面也是他自己想跟初娘娘説些體己話。他恭敬的退下。

“小愛,你想家了嗎?”朱瞻基瞧着遠方的天,淡淡的説。

錦榻上只有一件披風,沒有人會回應他的問題。

“還不夠嗎?我讓人去找來所有大明皇朝的紫東珠還不夠嗎?”説到這裏,他的眼角紅了,但仍直勾勾的盯着一方天空。

“你想家了,所以回去了是不是?”一陣風吹來,吹得葉子沙沙作響。

忽地,朱瞻基站起身,走到另一張錦榻邊,他側坐在地上,將臉頰貼上榻上的披風,姿態卑微的説:“那…你不想我嗎?不想嗎…”他的淚一滴滴落在披風上,滲進布料裏,明黃顏被染深了,可依舊沒有人回應他,只有風,一陣陣吹響葉子。

“看完家就回來吧,我等你等得好累…咳咳…我好累,我好想你…”他看向自己手上的幸運繩,一股腥甜湧上,他咳了兩下,深黃已沾上點點猩紅,格外觸目驚心。

但他自己見了,反倒是笑了。

“這是上天也允我跟你走的意思嗎?”那很好,他真的累了。

那夜的事,他到今都沒有一刻忘記。

當孫仲慧終於“產子”後,他心心念念着要回暖閣去抱抱他心愛的女人,不料,接他的卻是一場大火。

若不是被人拉着,那個晚上,他就跟她走了。

那場火滅了的時候,他的希望跟未來也跟着滅了。

意外?不,他不相信,他直覺一定發生了什麼事,絕對不只是燭火翻倒這麼簡單,可是他沒有力氣查,他也怕,萬一對付了那些害她的人,那心址善良的她又會哭、又會自責,為犯下罪孽的他,也為那些被他報復的人。

他甚至不相信那具焦黑的女屍會是她,他雖然厚葬了那具女屍,卻總覺得她沒有死,好像還活在他身邊,會跟他説話、逗他笑,甚至跟他吵嘴,有時候風一來,他就覺得她在跟他説話了,還笑得沒個正經的樣子。

放不下啊,他試過了,但他沒有辦法做到,身為帝王,他能做的事很多,唯有心中的這個人,他怎麼也放不下-一她還活着,就在他身邊,他努力了多年,卻也只能做到這樣,就當她還活看。

“若真是去了很遠的地方,怎麼不偶爾來看看我呢?”他抱着披風,看着天空,喃喃道。

吳瑾偕同金嫦玉返回的時候,就是看到這幅景象,一代帝王竟抱着披風坐在地上失神恍惚,讓人不鼻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