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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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鴻皓是被夏單城的電話吵醒的，他抓着手機瞪了半天，才滿帶起牀氣地接了電話:“有就放！”夏單城跟在他身邊許久，也知道他這喜怒無常的脾氣，語氣無比諂媚道:“三爺，按照您英明神武的指示，我在工商局註冊了一家建築公司，法人是趙狗子，現在正和京能談合作，公司包裝的錢全是王巖老大給的，他託我給您帶句話:想怎麼玩都行，給他喝點湯就好。”聶鴻皓垂下睫，淡淡道:“我和王巖從來沒見過面，你小子對他倒是熱乎。”夏單城一聽這話頓時恨不得給他跪下表忠心，聲音淒厲道:“三爺這您可冤枉小的了，小的打小跟着您長大，對您鞍前馬後伺候得跟親兒子一樣…”聶鴻皓悶笑，趕緊打斷了這狗腿子的話，他可不想平白無故多出個30多歲的兒子“行了行了，你就説説和京能是怎麼合作的吧。”雖然看不到真人，夏單城還是點頭哈了一下，道:“上次三爺您不是給劉亦芳打了個招呼嗎，在您魅力四的王霸之氣的影響下，這小妮子乖乖地找上了趙狗子，這也奇了怪了，劉亦芳絕口不提酬勞，直説會幫我們把這筆錢處理好，就不知道三爺您是用了怎樣驚天地泣鬼神的手段讓她乖乖就範的啊！”聶鴻皓從他一大段的形容詞中提取了重點，不過被這樣誇張地讚揚還是心情很好地説道:“也沒什麼，不過是個巧合，我的室友李平涼，東北大漢，高大英俊，‮男處‬一個，正好符合了她的口味，不過這小子桀驁不馴一直沒被她到手，這不就和我一拍即合了嗎？”夏單城把手機放在桌面，開了免提，啪啪啪地鼓起掌來，讚歎道:“高！三爺實在是高！像我等凡夫俗子就絕對想不出來這樣高明的計策啊，三爺接下來要怎麼做？”聶鴻皓這會懶洋洋地起身了，道:“我過幾天去會一會金宇航，你盯好萬震天，趙狗子那幾個拖住劉亦芳，儘量留下證據。”夏單城“哎”了一聲，又賊賊地笑道:“我昨個給三爺打電話您沒接，想必是在温柔鄉里面吧？”

“嗯？”聶鴻皓詫異了一聲，穿衣服的動作都為之一頓，這夏單城其他方面遲鈍，單單在這方面腦子轉得飛快，也就承認道:“是又怎樣？”夏單城嘿嘿一樂“我前段時間蒐集了一點小玩意兒，但看三爺沒出去玩，也就沒給您説，這會…嘿嘿，這可都是些好東西，能讓您更快活。”聶鴻皓嘴角翹起，這狗腿子在這方面還好用，道:“你下午拿過來吧。”——克萊德曼每年會在中國巡迴演出一次，這次的地點選在人北京，聶鴻皓和金宇航直接約在了天安門安檢處，兩人相遇後也不多説話就持票進場了，金宇航買的座位在第五排正中央，可謂是最佳觀看位置，聶鴻皓慨道:“我初中時特別喜歡克萊德曼，他的每一張ep我都有買，但後來長大後卻再沒有追星的狂熱了。”金宇航臉上泛起一個清淡的笑容，恰如他本人——君子如蘭“是啊，隨着年齡的增長，喜歡的人從克萊德曼變成了巴赫，再變成了李斯特，但最初的覺已經不在了。”聽他話裏有話，聶鴻皓接茬道:“但無論覺變得如何，都是喜歡音樂。”金宇航笑容未變，卻沒再説話，舞台的帷幕拉開，打下一片暗紫的燈光，一台黑的鋼琴放置在舞台左三分之一處，在燈光的映稱下顯得無比魔魅，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走到舞台中央發表致辭，正是克萊德曼，很多人聽過克萊德曼的曲子，但是見到真人卻是第一次，聶鴻皓也是這會才知道鋼琴王子如此年邁，完全不像專輯上那樣風度翩翩，真是強大的ps技術。

隨便説了幾句後便坐在琴凳上，克萊德曼雙手撫上琴鍵，彈起了他的成名作《水邊的阿狄麗娜》，聶鴻皓手指輕敲座椅和着節拍，嘴裏淺淺地哼着，金宇航看到不置可否，永遠保持着他不動如山的磐石姿態。

一曲完畢，克萊德曼站起身説了一大堆鳥語，聶鴻皓也無心去分辨，轉頭對金宇航道:“宇航哥，你覺得如何？”

“克萊德曼確實老了，彈得稍有凝滯。”聶鴻皓笑:“對於我們年輕人來説，可能更喜歡馬克西姆那樣充滿活力的音樂吧。”金宇航點頭，聶鴻皓鬱悶得想掀桌，能不能好好聊天了！説兩句就斷掉！也只能陪着假笑道:“宇航哥平時上班都聽什麼音樂？”談到不喜歡的話題，金宇航眉頭一皺“我不聽音樂。”聶鴻皓有些驚訝“怎麼會？平時工作那麼忙，不聽音樂舒緩一下嗎？”金宇航眼裏有些自嘲，他的工作就是陪女人上牀，哪裏有閒心聽勞什子音樂。聶鴻皓看到他這樣的神態，笑道:“宇航哥這樣品高潔的人，實在很難想象去給劉姐姐當助理啊！”金宇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以前是財務，後來才調任到人事的。”聶鴻皓早就知道這些事，裝作不經意地説道:“我一直覺得像宇航哥這樣才華橫溢的人，留在京能當一個小小的助理，實在太屈才了。”

“有些事，天註定。”一直觀察着金宇航的神，發現這人城府頗深，一點沒有而立之年的雄心，反倒像四十歲的人一樣充滿了沉澱，聶鴻皓決定直奔主題了“我哥哥經常把過去的項目書帶回家裏看，我偶爾也跟着瞟了幾眼，發現有幾個收購案很令人費解啊，”低頭看到金宇航驟然繃緊的手臂和變得蒼白突兀的指節，聶鴻皓繼續到:“恰好這幾個項目都是宇航哥在財務部的時候經手的，我是怎麼也想不明白一個換熱器廠怎麼就值6200萬呢，難道是有什麼潛在的商業價值，哥哥整天忙我也沒問他，剛好今天和宇航哥一起出來玩，我也就隨便問問，要是涉及商業機密，宇航哥就當做沒聽到吧。”----克萊德曼這會已經演奏到那首膾炙人口的《命運》，這是一首英雄意志戰勝宿命論、光明戰勝黑暗的壯麗凱歌，金宇航卻聽得全身發涼，一段接一段更高亢的曲調將整首曲子推向，也將他推入深淵，一絲冷汗從他鬢角滑落，腦海中各種痛苦的回憶鋪面而來，夢魘糾纏間突然受到一絲清涼，原來是聶鴻皓握緊了他的手腕，低頭便看到這個令人喜愛的小弟弟出純良的笑容，説的話卻讓他沒有一絲反擊之力“劉姐姐這麼喜歡宇航哥，看到宇航哥這樣痛苦的樣子肯定很心疼，不過這一切，也是她造就的吧。”金宇航終於明白，這個看似純潔的小天使，他背後的雙翅是黑的，也才明白，恐怕一開始，他們的認識就是一個圈套，冷笑一聲，道:“你調查出來多少？”聶鴻皓收回自己的手，歪着頭，一副鄰家大男孩的姿態“不多，我對宇航哥沒有惡意，不過想要那一億四千萬而已，就看宇航哥能告訴我多少了。”金宇航還是沒有開口，他在質疑聶鴻皓話裏到底有多少水分，聶鴻皓拿出手機給他看了圖片，有他和劉亦芳滾牀單的，有京能的收購計劃和他的簽字，有產品評估和完全與事實不符的安全檢測，如果把這些給警方，他本來純潔的履歷上將出現一大污點。

金宇航沉默了十幾秒，他從聶鴻皓雙眼裏看不出作偽的姿態，他眉頭緊皺，人民大會堂不是個適合供的地點，但對方偏偏在這裏開了口，也許真的像聶鴻皓所説，他們並不是站在對立面的，聶鴻皓只想要錢，而他只想擺劉亦芳，終於下定決心，金宇航開口吐真相:“四年前，我剛大學畢業，是被劉亦芳招進京能的，實習期剛結束，上面就讓我負責房山化肥廠的收購計劃書，我覺自己備受重視，就夜不停地工作，想要證明自己的能力…”金宇航的故事很老套，剛進入職場的新人，碰到這個全是破綻的化肥廠計劃，很自然地報告給了上司，財務部部長卻語重心長地對他説:“小金啊，年輕人能發現這些問題是好的，但光發現問題不行，還得會解決問題，多向前輩們學習，組織是信任你的。”被一番鼓勵得暈暈乎乎，金宇航理所應當地去找了人事部的劉亦芳——這個經常對他噓寒問暖的大姐姐。

金宇航説到這裏，譏笑一聲:“她告訴我這就是國企的規矩，房山化肥廠明明是無力迴天了，但京能還是出重資收購，反正是國家的錢，不花白不花，最後用了兩千萬收購，落到房山化肥廠手裏的卻只有一千九百萬，剩下的一百萬，呵呵，劉亦芳和部長拿了大頭，給了我二十萬，我那會從沒見過那麼多錢，竟然也就接受了…”之後的事就順理成章了，金宇航上了賊船，迫不得已跟着兩人繼續坑國家的錢，而且他發現財務部不少人也在做同樣的事，於是也就心安理得了，但不巧的是——他長了一張可以媲美國際明星的容顏。劉亦芳慣是個風成的，34歲沒結婚，卻有一個私生子養在外面，據説孩子的爸爸是京能的高層，所以也無人敢説八卦，她喜歡玩各種各樣的少年，但像金宇航這樣的極品她還沒遇到過，在威利誘之下，金宇航從了，但實在招不住劉亦芳的如狼似虎，漸漸地金宇航的身體開始吃不消，劉亦芳卻讓他吃各種補藥，還特地把他調到人事部，不時來一局辦公室play。

金宇航的敍述告一段落，聶鴻皓覺得有些事他隱瞞了，直接敲山震虎，道:“你和萬震天是什麼關係？”金宇航雙眼瞪大，沒想到對方連這個都查得出來，真是手眼通天，前思後想了半天，反正其他都説了，也不差這一點，於是苦澀道:“我實在是忍受不了劉亦芳了，就向一個老鄉説了這幾年發生的事，他説他有辦法，沒過多久就介紹了萬震天給我，這傢伙需要錢，我給他五十萬，讓他殺了劉亦芳，但劉亦芳一死警方就會大查，到時候説不定就會把我貪污的事情查出來，所以我正在一步步銷燬證據，沒想到你…”下面的話不説也知道了，聶鴻皓低聲一笑，心裏有種“龍游淺灘遭蝦戲”的快:萬哥呼風喚雨半輩子，臨退休了還給人做殺手。

説了這麼多，克萊德曼的音樂會已經結束了，全場站起來歡呼，唯獨坐着的兩人顯得有些格格不入，聶鴻皓拿起外套向外走，語氣篤定道:“把東西儘快發給我，保你能過想要的生活。”——當聶鴻皓把相關資料甩在劉亦芳面前時，這個果敢的女人完全不相信聶鴻皓所説的事實，她面帶譏誚地翻開一頁紙，臉變得蒼白，面惶，繼續往下翻汗水順着額角下來，她在京能十年間所有藏污納垢的按贊玩意全寫在這薄薄的一沓a4紙上。

房山化肥廠收購案、津彤電子外包、華盛大廈整改方案…每個案子都有詳細的經過和經辦人，一旦細查，後果不堪設想。

聶鴻皓嘴上又説着更多沒寫在上面的罪行“你的兒子還真是可愛呢，只是長大後要知道她父親偷税金額高達千萬，還不知道怎麼想？”劉亦芳嘴發白，哆哆嗦嗦地問道:“你想要怎麼樣？”

“我想要得很簡單，劉姐姐這麼些年也攢了些積蓄，給我分一杯羹就好。”他雙手握住，手肘撐在膝蓋的兩邊，據説這是最讓人放鬆警惕的姿勢，劉亦芳聽他這麼説，內心安定下來，只要是要錢就好辦，她問道:“你要多少？”

“不多，一億四千萬的零頭，四千萬。”劉亦芳氣笑了，她面發青，道:“你這未免也太獅子大開口了吧。”聶鴻皓豎起一指頭搖了搖，道:“這可不算，只要劉姐姐給了這筆錢，我保證這些東西再不會出現，何況是四千萬而已，京能現在負責植樹造林計劃，劉姐姐每天從賬户裏劃幾萬過來，不也就積少成多了嗎？”劉亦芳看着他一臉誠懇的樣子，半信半疑道:“你保證以後這些東西不再出現？”聶鴻皓比了個向天發誓的手勢，一臉正直道:“我可是有信譽保證的，不過咱們的事情就不必讓我哥哥知道了。”劉亦芳咬咬牙，想想還是破財免災吧，問道:“錢要怎麼給你？”聶鴻皓點燃一支煙，慢悠悠道:“這個就還要照顧劉姐姐一筆生意了，把錢洗乾淨後給趙鵬就好。”劉亦芳恍然，一股輸得不冤的心情頓時浮現，她試探地問了一句:“職業的？”聶鴻皓點頭，笑眯眯道:“專業詐騙十八年，有口皆碑，信譽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