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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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往右邊點,別挨我那麼近。”郭小芬也不客氣地説“你心裏應該明白,張偉不會是殺人兇手。”馬笑中嘿嘿地壞笑了兩聲:“我就煩他那副樣子,人一個。你看剛才樊一帆衝過來時,他拿你墊背時的身手,簡直天下無敵。”郭小芬沒接他的話茬,自言自語道:“樊一帆為什麼會怕那面鏡子呢?”
“誰知道。怕什麼的人都有,有人怕蜘蛛、有人怕蟑螂、有人怕風、有人怕水、有人怕打針、有人怕吃藥…我還見過怕穿內褲的呢,沒準這樊一帆天生就怕照鏡子。”郭小芬撲哧一笑:“你偶爾也動動腦子吧,沒看見她塗着眼影嗎?應該是昨天沒出事前塗的。她又沒帶化妝師,眼影肯定是對着鏡子自己塗的,也就是説,出事前她是不怕鏡子的。”馬笑中歪歪嘴:“那我可就不知道怎麼回事了。”出租車呼呼地向前行駛着,看着車窗外飛速倒退的景,郭小芬忽然説:“我敢肯定,導致她發瘋的本原因,並不是命案現場,而是你説的,碎了一地的鏡子。”
“啊?”馬笑中有點糊塗。
“那種受,我是知道的。”郭小芬把頭靠在座背上,長長的睫像在窗紙上掙扎的蛾子一樣撲扇了幾下,倦倦地合上“我被救出來之後,第二天去上班,電梯門一關,就嚇得大叫起來,拼命地拍打着門喊救命。我怕極了,我害怕再次被關在一個密閉的空間裏,就像一個溺過水的人不敢再走近河。你説得對,每個人都有自己害怕的東西,因為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隱藏着一段被驚嚇的往事,或者一段極度恐怖的經歷…有刀痕的地方,一定有刀子劃過,這是一個簡單的推理。”馬笑中沒有説話,而且一直到車子在派出所門口停下,兩個人再也沒有對話。
派出所裏這時正像一鍋煮開了的粥,原因是老甫起牀後,吵着鬧着非要離開,田躍進和豐奇等幾個民警怎麼也攔不住他。
“昨晚來的那個刑警隊長不是説了嗎?這個案子是自殺,你們幹嗎還不讓我走?難道你們想非法拘?小心我到上面告你們去!”老甫在臨時宿舍裏大喊大叫。
馬笑中在門外聽見了,三步並作兩步進了屋,把警帽往靠窗的桌子上一扔,胡嚕着滿頭的汗,笑嘻嘻地説:“老甫,對不起啊,我這兩個手下天生就是走路不避狗屎的笨蛋。我們哪敢拘留你啊,主要是案子的內幕還沒搞明白,表面上看是自殺不假,可萬一要是他殺呢?你看過推理小説吧,一般來説兇手都不會殺一個就完,起碼得殺倆,要不然被逮着槍斃了沒賺頭啊,所以他還會再次行兇,如果下一個目標是你…”老甫煩躁地搖搖手:“你放心,兇手要殺的人不會是我。”屋子陡然安靜了下來。
馬笑中笑一聲,坐到椅子上,蹺起二郎腿,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敲着桌子,不緊不慢地説:“這麼説,你不僅懷疑這起案子是兇殺,而且心裏早就清楚兇手是誰了?”老甫這才知道着了他的道兒,一下子就傻眼了。
“你——”馬笑中猛地大喝一聲“説話!”老甫一靈,鈎子一樣的目光從濃濃的眉下面挑起,兇惡地刺向馬笑中,但馬笑中那有點歪的嘴巴像一把頭劈下的鏟子,狠狠一傢伙把鈎子砸直了。
老甫垂下手,疊在膝蓋上的兩隻手握在一起,使勁攥了攥,下定了決心:“好吧,我可以把我知道的講給你們聽,但是我有個條件…”
“不行。”馬笑中又是一鏟子“這不是做生意,咱們沒什麼條件好談,你愛説就説,不愛説就漚在肚子裏變成屎,直到拉在你自己的褲襠裏為止!”老甫現在才知道,自己遇到的這位所長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刺兒頭,本無理可講,呆了半晌,才悻悻地説:“那算我求您個事情,行不?”
“這個態度就對了。”馬笑中得意地捻着下巴上的胡楂子“你説説看。”老甫重重地了口氣:“我要給你們講的事情,實在是太古怪、太不可思議了,老實説連我自己都不能相信、不敢相信是真的,我講完了你們肯定要罵我,搞不好還要揍我一頓。為了以防萬一,我想麻煩你們把和這件事有關的其他幾個人也找來。我説完了,你們可以馬上逐個向他們求證,證明我沒有説假話。”聽完他的請求,不要説馬笑中、田躍進和豐奇,就連一直站在門口的郭小芬也是一愣。
馬笑中沉思了片刻,右手的食指、拇指在下巴上一拽,拔下一胡楂:“好吧,就依你。”老甫提供了周宇宙、小青、夏這三個人的名字和聯繫電話。馬笑中讓田躍進馬上把他們帶到派出所來。
田躍進走後,馬笑中把房門關上,讓豐奇拿出審訊簿和錄音筆做記錄。郭小芬搬了張椅子坐在他身邊,手上無物,只是靜聽。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裏,老甫開始敍述事情的經過:原定在昨晚10點舉行的“恐怖座譚”第6次聚會,因為等待樊一帆的好朋友楊薇,推遲開始。關上燈,點燃蠟燭,每個人講一個恐怖的故事,先是夏講的在飢餓中人吃人的故事,其次是周宇宙講的南極離奇的“死屍復活”事件,然後是老甫講伊藤潤二的《鬼巷》,接下來是樊一帆偽裝被毒殺…由於這些故事馬笑中他們以前聞所未聞,因此聽起來倒也津津有味。
“一帆講完之後,輪到小青講了。”老甫縮了縮肩膀“她講了一個跟鏡子有關的故事。”馬笑中等人的眼皮不約而同地跳了一跳,他們知道,到了關鍵的地方了。
“小青的故事大致是這樣的:有個女人,為了殺死她的丈夫,在閨密的幫助下,策劃了一個偽裝掉進冰窟窿的詭計,趁丈夫跳下河去救她的時候,用石頭將他砸死,並把丈夫生前最喜歡的一面鏡子,作為謝禮送給了閨密。沒過多久,閨密死在門窗緊鎖的家中,一把刀進了她的心窩,刀上只有她自己的指紋。警方認定她是自殺。女人把鏡子拿回了家,掛在洗手間。夜裏,她聽到一種可怕的聲音,拿了把刀四處巡查,在洗手間裏無意中看到,那面鏡子居然照不出她的影像。在極度的恐懼中,女人用刀柄砸碎了鏡子,衝出洗手間,發現丈夫的鬼魂就站在客廳,從頭頂往下血,女人瘋狂地用刀向鬼魂,誰知刀子最終刺穿的是自己的心臟,她倒在地上死了…”故事講完了。
彷彿是冷藏室的門被無聲地關閉,整個房間陷入了死寂,目不可見,但屋子裏確鑿動着一股寒氣,每個人都有被凍僵的覺。
窗外是陰沉沉的天空。
豐奇半張着嘴,看着對面的老甫,腦海中浮現出了命案現場的場景:靠牆而坐的楊薇早就斷了氣,雙眼還睜得大大的,身子下面是一攤血。洗手間裏,有着一面被打破了的鏡子,鏡子的玻璃碴撒了一地…
不知過了多久,他忍不住發出一聲輕輕的呻:“我的天啊…這麼説,小青講的故事豈不是一個預言,她準確地預見到了楊薇死亡的景象?”郭小芬有點明白了,目睹命案現場的樊一帆為什麼會在神監護中心瘋狂地砸碎鏡子。
“鏡子!鏡子!破了!有鬼!”淒厲的喊聲,猶在耳際迴響。
她到頭皮一陣陣發麻,思維像電視突然調到了沒有信號的頻道,變成一片片紛亂的雪花。
馬笑中慢慢地站了起來,在老甫面前站定,眯着眼看他,像在打量一個午餐罐頭。
老甫困惑地望着他。
突然,馬笑中飛起一腳,狠狠地踹在老甫的口,哐的一聲,老甫像被彈炮發出去一般,連人帶椅子向後直飛出三四米遠,撞在門上,疼得在地上翻滾“嗷嗷嗷”地大叫,上衣一個清晰的黑大鞋印子,活像被烙鐵烙上去的。
豐奇和郭小芬不約而同地跳了起來,一左一右地拉住馬笑中。馬笑中像發了狂的公牛還往前衝:“你媽的!你個王八蛋敢拿我當猴子耍?!我他媽的現在就整死你!”
“我沒有説謊,我講的都是真話啊!”老甫坐在地上,不住地向牆角縮去,兩隻手在前搖擺着,哀號着。
“馬笑中你是警察還是氓?!”郭小芬氣得嚷嚷起來“你刑訊供,我要去檢舉你!”
“你去啊,有本事你就去檢舉我!”馬笑中指着老甫對郭小芬説“你聽聽這個王八蛋剛才講的,有一句人話沒有?!他把咱們當猴子耍!按照他放的狗,那個叫楊薇的女人敢情是被大妖怪害死的,等會兒就要開案情分析會了,我要是把他的證詞往會上一,不用你檢舉,我這官兒立馬就被擼下來,我還得被送神衞生鑑定中心監護所去,跟那個叫什麼一帆的做鄰居,每天她負責砸鏡子我負責拿透明膠條把她砸碎的鏡子給粘上…”正亂呢,門開了,是田躍進:“所長,您出來一下好嗎?”馬笑中氣沖沖地走出門,郭小芬跟在他身後,把門關上。
田躍進説:“所長,周宇宙和小青的手機我們打不通,只找到了那個叫夏的胖子,他聽説楊薇死了,起初嚇得渾身哆嗦,跟發了瘧疾似的,説什麼也不肯來,後來我們連哄帶嚇,才把他帶回所裏,已經初審完了。這是他對昨天晚上發生事情的陳述,您看看吧。”説完,他把一個審訊簿到了馬笑中手裏。
馬笑中翻開看了沒幾行,眼神有些發直。
“怎麼了?”郭小芬問。
馬笑中把審訊簿啪地合上,冷笑一聲:“老田,你也跟我玩貓膩是不是?”田躍進一愣:“所長,我跟您玩什麼貓膩了?”
“你和姓甫的、姓夏的串通好了,編出這麼一鬼故事哄我。”馬笑中眼兇光“他們給了你什麼好處?”田躍進搖搖頭,神情坦然:“所長,您誤會了。夏講的事情確實很讓人難以相信,但是我可以向您保證,我絕對沒有幫助他們串供,否則您槍斃了我都行。退一萬步説,假如我真的收了他們的好處,完全可以幫他們編造一套聽起來更加真實的説辭,決不會這麼一個裝神鬼不靠譜的故事,誰也不會信的。”馬笑中略一思忖,點了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老田,對不起啊,我腦子有點亂…”郭小芬有些明白了:“笑中,難道夏的供詞和老甫説的一樣?”馬笑中煩躁地點了點頭:“他也提到了小青講的那個故事,故事的情節基本上是相同的——這怎麼可能呢?難道命案現場的那面鏡子真的是因為照不出人像才被打碎的?難道楊薇跟故事裏的人一樣是看到鬼魂後自殺的?説破大天我也不信!”郭小芬把馬笑中手裏的審訊簿拿過來看了看:“按照夏的供詞,小青講完鏡子的故事後就離開了,周宇宙也走了。楊薇説自己不會講故事,就往青塔小區的空房子打了個電話…笑中,我看咱們還是回辦公室去,無論這起案子有多麼不可思議,咱們總得把剩下的事情向那個老甫核實清楚。”縮在牆角的老甫一見馬笑中回來了,嚇得把自己像打揹包似的又緊了緊。
馬笑中沒理他,靠牆站着,面陰沉,一言不發。郭小芬把老甫扶起來,讓他重新坐在椅子上,温和地説:“老甫,小青講完鏡子的故事之後怎麼樣了呢?你把後來發生的事情講完,我保證馬所長不會再使用暴力。”老甫戰戰兢兢地説:“後來…後來小青和一帆吵了起來,吵完就走了,周宇宙追她去,兩人都沒有再回來。我説散了吧,一帆不答應,讓楊薇再講一個故事,楊薇説自己講不出,就往青塔小區的空房子打電話,讓我們想象假如大半夜有人接聽會多麼可怕,誰知…誰知居然真的有人接聽。楊薇害怕極了,要我們陪她去看看,我們都不敢去,她很生氣,就自己去了,然後一直沒消息。夏也走了。到了晚上12點整的時候,楊薇打來電話,説正在房子裏。房子是鎖着的,她用鑰匙打開後發現裏面沒人,電話也掛着,本來還説得好好的,突然她大喊救命,電話就中斷了。我和一帆趕過去一看,發現她已經死了,洗手間的鏡子被打碎了,一地玻璃…”
“真他媽的見鬼。”馬笑中嘟囔了一聲。
郭小芬想了想,問老甫:“你説小青講完鏡子的故事後,樊一帆就和她吵了起來,這是為什麼?”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老甫偷偷瞥了馬笑中一眼,説“據説樊一帆的老公,和小青也很要好,但就在不久前,他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