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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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演活了那隻天鵝,卻演死了她自己。
阮丹冰病狀在醫學界引起了譁然大波,多家醫院的腦科專家為此舉行了一次專門會診,得出結論是:這樣的重創下沒有人可以重新站起來,除非有替身。換言之,表演《天鵝之死》的人,不可能是受傷後的阮丹冰。
團長已經完全失去思辨能力,只是喃喃地説:“不可能站起來?那跳舞的人是誰?我明明親眼看到丹冰好好地睜開眼睛説:我沒事,我還要飛。不是阮丹冰,那是誰?誰在跳舞?”曲風更是深為困擾,事發後,有記者追着他問:“請問是什麼力量促使阮丹冰那樣勇敢?她是不是愛上了你?”
“愛?”曲風只覺荒誕“這是小説裏才有的詞彙。”他對丹冰到深深的和虧欠,可是他不覺得這與“愛”有什麼關係。太多的情遊戲早已使他對愛麻木,他的名言是:“香煙我只‘駱駝’,女朋友卻是越多越好。”他和各各樣的美女約會,拍拖,給她們送花,卻從不對任何一個人説愛。因為不相信。
為了逃避記者的追蹤,他不得不請了一個星期假要求休息。
團長很能體會他的受,一聲不吭就給開了條子。
曲風在家裏整整懶了一星期,吃泡麪,喝啤酒,頹廢得話也不願多説一句,女朋友們打電話來,他接也不接,有人敲門,也不開。
柴可夫斯基放得震天響,來人不會不知道他在家,便一個勁兒堅持不懈地敲。
他聽到,也當沒聽到,只把音樂開得更大聲。
門外的人終於氣了,卻悉悉索索地,自門縫裏進一封信來。他看一眼信封,知道是化妝師小林,便又隨手丟開了。
一連七天。
空的酒瓶子漸漸堆滿了屋子,泡麪也都吃完了,他終於不得不起牀,想出去再買一些來。換衣服的時候,看到了那雙鞋。
曲風把那雙鞋子託在手上端詳良久,不知道該把它們放到什麼地方,扔吧,不合適,藏起來,更不合適。
最後,他把它們放在了琴台上,那盆梔子花的旁邊。
當夜,梔子就開花了。開在月光下,花瓣晶瑩透剔,像少女的皮膚般嬌豔,香氣濃郁而不安份,蠢蠢動,就彷彿有個靈躲在裏面似的。
曲風站在窗前深深地嗅着,從不曾發現花朵原來是這樣美麗。
在花香和風裏,他隱隱約約地想到了什麼,有關一朵花的心事,一個舞姿,一個眼風,一個媚影。但是他想不分明,生平接觸的女孩子太多了,誰知道誰才是誰的心痛呢?
曲風並不知道梔子是丹冰送給他的。
他甚至沒注意什麼時候琴房裏多了那麼一盆花。
是同事們先發現的,打招呼説:“噢,你養了盆梔子。”於是他知道自己的琴台上有了盆花,叫做梔子。怎麼來的,為什麼會在這兒,卻沒想過。
當然也不記得給花澆水。可是花依然長勢很好。綠葉榛榛的。
每個人經過,都會説:“曲風,你這盆花不錯。”
“噢,不錯。”他隨口應着,時間久了,便成了習慣。開始記得自己有那樣的一盆花,叫梔子。
到了冬天,放假前,劇團發年貨,他叫了出租車來拉。同事們好心地叮囑:“把花也搬回去吧,不然一個節過完,沒人給它澆水,好渴死了。”曲風答應着,便把花搬回了家。天天看着,就也記起了澆水。卻仍沒有想過,這盆花到底是哪裏來的,在今天之前,又是誰一直在為它澆水。
再上班時,團長告訴他丹冰已經出院,回到家裏。
“因為她那種情況,你也知道,住不住院都是一樣,盡人力而聽天命,捱子罷了。”團長説,他在這一週裏好像老了許多,鬢角有白頭髮了。
曲風也是黯然,看着壁上一幅《紅舞鞋》的宣傳畫,久久沒有説話。
《紅舞鞋》是一個很著名的舞劇,每個舞蹈演員都喜歡拿它來説事兒。
故事裏熱愛跳舞的女孩得到了一雙有魔法的紅舞鞋,她穿着它去參加舞會,舞姿美侖美奐,不可想象地優雅絕妙,令人目眩神。女孩在舞會上大出風頭,贏得了所有人的心。可是,當舞會結束的時候,災難發生了,她發現她不下那雙魔鞋,也停不下她亂的舞步。她就那樣飛舞着,舞過草原,舞過泥沼,舞過秋四季,一直舞到她力竭而死的那一刻。
她死在了情人的懷裏,情人為她下紅舞鞋,女孩説:“終於不用再跳舞了,真輕鬆。”然後,她閉上了眼睛。永永遠遠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