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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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黃老師,我們中學生這麼放肆地議論愛情,甚至追求愛情,您覺得奇怪嗎?”黃老師説:“不奇怪。如果不這樣,倒奇怪了!”我又問:“您上中學時保證不是這樣吧?您覺得這種現象對於您那個時代是進步還是一種退步!’“從宏觀上講,我覺得是一種進步。這是隨着社會的變革、開放、進步而伴生在中學裏的一種現象。”
“但是,為什麼家長和學校都害怕呢?好象我們一談論這個問題,就覺得是歪門斜道呢了”有的同學問。
“家長和學校是好心!”
“這好心我們可實在受不了!”
“需要時間!”
“再需要時間,我們就老了!”
“你們也需要家長和老師的幫助和指導!”
“首先您先結婚,找個對象,給我們做個榜樣!”
“你們要求家長理解你們,你們也得理解家長和老師!”
“首先是理解我們!”
“理解並不等於遷就!”越説越熱鬧,越説聲越響。小小宿舍象繞開了鍋,沸沸揚揚。我好痛快!在課堂上,大家似乎都抱着面子,同學間很少談這類問題,老師也很少講這樣的課題。好象在中學裏,我們學生除了學習就是學習,高考是最主要的一切,其他問題不許我們涉及,卻屬於旁門左道,是非分之想,甚至是大逆不道。我們中學生的生活便象乾了血
,只剩下乾枯的兩張皮:學習…考大學。我們也是活生生的人呵,除了讀書,也需要更豐富的
神生活和
情生活。
也不知都扯到哪兒了,我們好象在進行一次陌生的卻有意思的旅遊,沿途奇花異草,奼紫嫣紅;鳥兒爭鳴,千姿百態;都是那樣心悦目,令人神往,心蕩神馳。黃老師也好象年輕了許多,和在課堂上大不一樣,倒象是我們同班的同學似的,聽大家胡説八道。我覺得這時候,無論是同學,還是黃老師,才
出人的本來面目!黃老師看着手錶説:“喲!十點半了!是鬼歸墳,是神歸廟。今兒的辯論到此為上吧!以後,我還想聽聽你問的胡説八道!”大家都樂了。聽!黃老師的話和在課堂上的書面用語截然不同。人,都是這樣。
“郭輝,你和路天琳一路,負責送她到家!”走到校門口,黃老師指揮道。這正符合我的心意。
“上車!”郭輝指指他的自行車後車架.我坐上去,他騎上了車,騎得很快。街道上行人不多,車輛也不多,兩排明亮的華燈螢般閃在身後,夜風冷嗖嗖地往脖子裏鑽。我一點兒也不覺得冷,真想把剛才議論的話題繼續下去。可是,郭輝只顧騎車,一言不發。少了環境和氣氛,話題便象種子很難發芽了。真遺憾!這是一個多麼温暖的冬夜,我心中充滿着多少愛情的幻想和衝動,我又是多麼願意向他傾訴呵!只要他回過頭,問我一句,我就會毫不掩飾、毫不含羞地把我的
情全部告訴他!如果這時候他停下車,擁抱着我,我也一定不會拒絕可是,他什麼也沒有説,什麼也沒有做。他只是飛快地騎着車。我望着他寬厚的後背,他穿着的羽絨服被風兜得鼓鼓的,真想摸一摸。我捱得他這麼近,這麼近。這是第二次。第一次,去六中賽足球的路上,他在我背後。這一次,我在他背後。命運啊,什麼時候讓我們面對面,眼睛望着眼睛?眼睛,是心靈的窗户。我相信,一個人的內心,不論言行如何為它掩飾,眼睛會把它的一切坦率地告訴給對方。那樣,我就知道他到底是怎樣想的了,他到底愛不愛我?
車到我家門口了,他停下車,望望我,突然笑了笑,然後垂下頭。我沒有馬上回家,似乎期待着分別這一瞬間能夠出現奇蹟。他好象要對我講什麼。我的覺告訴了我。最後,他竟説了句;“天太晚了,我媽還在等我,我沒告訴她我回家這麼晚!”就跟我説了聲“再見”騎上車走了.我久久口味着他的這句話,站在街上一動不動,望着他騎車的背影。我直想哭。他連手都不握一下,連一句區別於其他同學稍微親熱的話都沒有,就這樣走了。我真想叫住他,喊他回來,告訴他我對他的
情,任他怎麼回絕我,我也痛快!
忽然,我看見他回過頭來。看見我還站在這裏,便向我揮了揮手。這一揮手,馬上讓我到温暖。我又莫名其妙地高興起來。好象我站在這裏不動窩,就是為了等他這一揮手,我的手也
不住抬起來,向他擺了擺…
記記得真夠長的了。咋天的一切好象還在眼前。記
記對我真有説不出來的樂趣。
晚飯,媽媽做得很豐盛。有她拿手的清蒸魚和糖醋排骨,這是爸爸和我最愛吃的兩樣菜。在家裏,做菜和做衣服,是媽媽的兩大業餘愛好。她確實做得夠水平。可是,今晚這富有水平的菜再一次被零落,爸爸和哥哥回來得很晚,菜都涼了,清蒸魚早不那麼活靈活現了。爸爸和哥哥總是這樣忙。媽媽不高興,雖然沒和爸爸吵.臉不好看。我覺得媽媽不對,她應該支持爸爸,鼓勵爸爸。爸爸是為了工作。把他們這個破爛不堪的修理廠搞成這樣很不容易,他當這個管業務的副廠長當然要賣力氣,尤其現在正是節骨眼上。媽媽只看家庭小生活,這就是女人的近視,男人總有他們的更廣闊的世界。如果有一天,我成為家庭的主婦.我決不會象媽媽那樣。不會!決不會!我要成為丈夫事業的加油站和催帆的風…呵!我真是毫不知羞,毫不臉紅,我居然想起什麼丈夫來了?媽媽要知道了,準要急得一宿睡不着覺。好在,這是在
記裏。
記是我最忠誠的朋友,它不會
密。我今天太高興了。我這樣
來了新的一年,新的一年會保佑我的…阿門!
1月2爸爸一清早又到廠裏忙去了。哥哥沒有去。他這個人,我頂瞧不起了。去年他大學沒考上,一直在爸爸廠裏幹臨時工,也不知想的是什麼,整天忙忙碌碌的,就知道吃穿玩樂,外帶上
女朋友。我不反對他
女朋友,人到這歲數怎麼能不想,我不是也想嗎?可是,他象換衣服一樣經常換女朋友,把搞對象當成生活中的刺
和點綴,可真讓人忍受不了。為了這,他也常和爸爸、媽媽吵。吵歸吵,他還是我行我素。哼,找他的那些女的,都特討厭。
下午,他帶回一個女的,描着紅嘴,帶着滴水耳環,穿一件
豔的貢緞綠棉襖,把
脯
得高高的。我看她一眼就膩了。難道以後我還真得管這號人叫嫂子不成?我躲進裏屋,翻哥哥買回來的一大堆亂七八糟的雜誌和小報。業餘時間,到小攤上買這些玩藝兒看,是哥哥的一大愛好。什麼屍案呀,鬧鬼呀,李谷一前夫談李谷一呀之類的奇聞軼事,頂沒意思。他看完了,媽媽接着看,利用率極高。
我看到有篇文章談異效應的,
有意思。文章説“願意再異
面前表現自己是一種異
效應。”現在,屋外向正在產生異
效應呢!孔雀亮翅,公雞抖翎,哼,戀愛如果是這種稿法,我情願一輩子不搞!
我接着往下看,談異之間的誘發力,一叫自然誘發力,如同容貌;二叫行為誘發力,比如舞姿;三叫裝飾誘發力,比如服裝。我不
把這本雜忐扔出了老遠。它應該加上兩條更主要的誘發力;一是知識;二是
格。缺少這兩點,其他那些和動物有什麼差別!
扮哥居然要留那個女的在家裏吃飯。對不起,我走人!我對媽媽説“媽!我得找郝麗萍有事去!”媽媽喊我:“都快吃飯了,哪兒去?”
“飯吃不下了!”
“怎麼了?”
“肥吃多了,太膩!”我跑出門口,為目己這句話得意了半天。
1月3今天,又上課了。是1986年的課了。我走進教室,就覺得有一種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不是我
,絕對是可靠的
覺。這是一種生物電吧?我知道,是郭輝。我心裏特別高興。當我的目光和他的目光相撞時,他馬上躲開了,垂下頭讀書去了。他還是男子漢呢!男子漢也有害羞、膽怯的時候。為了他的目光,我高興了一節課。下課後,故意走到他的座位前,和他説話。誰知,剛説兩句不涼不酸的話,郭輝被“西鐵城”叫此了教室。這個“西鐵城”不知是不是成心的?
1月4下午第一節課後,我們幾個女生跑到樓下玩。大家忽然想踢毽子。我想招呼一聲,讓教室裏的同學把我的毯子從窗口扔下來。回過頭一看,真巧,窗口正趴着幾個同學,其中有郭輝。我叫他:“呃!我的毽子在座位裏,幫我把毽子扔下來!”他扔下毽子,還趴在窗口看。我都不好意思踢了。
1月5目今天又是星期天。我怎麼也坐不住。我心裏好象總裝着許多事,象水中的皮球、推下去,又浮上來,怎麼也安定不下來。我莫名其妙地高興,又莫名其妙地煩惱。我什麼也幹不下去。一會兒翻翻物理習題,那蝌蚪小字裏總出現郭輝的影子。一會兒翻翻集郵冊,那郵票裏也總浮現出他的影子。我可怎麼辦呵!我對誰也沒有這樣的思念呀!我真不想過星期天。我望天天上課。
晚上,爸爸回來,我莫名其妙地和爸爸嚷嚷開了:“爸您説話還算不算數了?”爸爸讓我説錯了:“什麼事啊?”
“我的自行車還買不買了?”
“誰説不買了?買呀!你得等等呀!”等!等!可真等不了!
吃飯的時候,爸爸問媽媽:“天琳這孩子這兩天怎麼這麼躁?怎麼啦?”媽媽沒答話,哥哥在一旁説:“別管她!這是青煩惱期!”他也知道青
煩惱期?
1月6下午上體育課,男女生混合編組打籃球,我故意等,一直等到和郭輝編在一個組。在搶球時,我的頭和他的頭碰在一起.了。大家這份樂呀!他也樂了。可真疼得我夠嗆!他的頭真硬。晚上回家,一摸腦袋,竟然起了一個大包。可是我還是忍不住想笑。
1月7今天放學時,郝麗萍問我;“你有心事吧?”我知道她指的是什麼。她説:“我們是不是好朋友?你不告訴我?還瞞着?你坦白吧,你對郭輝是不是有意思了?”我不瞞她,全部告訴了她。她説:“哎?這才對了!讓姐給你出出主意!”其實,她才比我大五個月。
出什麼主意?
“攤牌!苞他攤牌!你別這麼猶抱琵琶半遮面的,自己折磨自己!”看郝麗萍説話那口氣,好象地在這方面經驗十足似的。
“你聽我的沒錯!馬上要期末試考了,我看你總這麼心神不定的,這樣下去不行!你跟他攤牌,是生是,瓜切開來看,你也就踏實了!冰輝這人不錯,有股颯勁兒!全班女生裏好些人都議論過他。你小心,不當機立斷,別人可就捷足先登了!”郝麗萍和我無話不講。她講的是實情。換一個同學絕不可能這麼講,我
謝她。她講得對,馬上要試考了,我不能這麼猶猶豫豫,自我折磨了!
“你要不好意思,我替你找他去明戲!”
“不!”我攔住郝麗萍。這傢伙是楞頭青,真能幹得出來的。別看有時説話我比她厲害,真要辦起事來,那潑辣朗勁,卻比她差遠了。
晚上,家裏人都睡了,我打開燈,給郭輝寫封信。除了給常鳴寫過信,我還沒有給別的男同學寫過信。我打了兩回草稿,都不滿意,撕了。乾脆.開門見山,簡短明瞭…
冰輝同學:雖然,我們相處時間不長,你卻給我留下深深的印象。我覺得我們的志趣和格都十分近似,我特別想和你
個知心的、志同道合的朋友。當然,這是超過一般意義上的朋友。我想你一定明白我的心情。不知你是否同意、望能告我。
等候迴音。
祝你期末試考順利路天琳1月8上午,我把這封信夾在一本書中直接
給郭輝。然後,我坐在座位觀察他的神態。我看見他發現了書中的信,剛剛打開,又會上了,夾回書裏,接着,左右看了看。這時,上課鈴響了。這一節課,我都沒有聽過去。我一直把目光落在郭輝的身上。可是,郭輝卻一直再沒拿出我的那封信。他好象十分注意聽課。這一點,我不得不佩服。我沒有他那種拿得起、放得下的毅力。
下課後,我看見他拿着那本書走出教室。他從來沒有接過女孩子的信嗎?非得找一個僻靜的地方去看嗎?
一天的課,我都心神不定。心裏總在想,他看了我的信會怎麼想呢?同意?還是不同意?我把自己的那封信在心裏默默背了幾遍,有沒有有失分寸的地方?
中午吃飯時,郝麗萍悄悄問我;“給他寫信了?”我點點頭。
“我就知道。看你們兩人都有點神不守舍!”這個鬼靈。
下午放學的時候,怎麼也找不到郭輝,不知他藏到什麼地方去了。躲着我?我心裏有些不高興。當我剛剛走出校門口不遠。一眼就看見他推着車,停在一棵大槐樹下面。他在等我!我一下子又高興起來,要不是怕別的同學發現我內心的秘密,我真想跑過去。
我故意裝出鎮靜的樣子,像大入一樣,儘量做到慢條斯理,走了過去。他的目光告訴我,他有話要對我講。我靜靜地等待着。他沒有騎車,我沒有坐車,我們沿着喧囂的大街,靜靜地向前走。長的路,一下子顯短了。冬天的暮
早早降臨。街燈亮了,北京城在燈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美好起來。我真希望就這件走卜去,永遠走下去。路,沒有盡頭;燈光,永遠亮着…
快走到我家門口了。郭輝停下腳步,叫了一聲我的名字。我覺得那聲音十分好聽。我仰起頭,等待着他講下文。
“路天琳,信,我看了…怎麼説呢?你可能並不瞭解我。可我謝你的…馬上就要試考了。你能讓我想一想嗎?等考完了試,我再找你!”自然,這不是我想得到的理想答覆。但是,我
滿足。如果輕易地就把聽追求的追求到了,也許倒沒有了意思。他的謹慎,説明他的成
,我更喜歡地了,“你也別分心,把期末試考考好!”最後,他這樣説,伸過手,握了握我的手。我
覺他的手那麼温暖。
他騎上車走了。我一直默默地望着他,盼望他能象那天夜裏一樣回過頭來,向我揮揮手。可是,他再沒有回頭。
到期末試考結束,時間不算長,我等着!我的心中充滿着從來沒有過這麼多的温情和這麼多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