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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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出乎華倫-亨利和他的未婚傑妮絲的意料,糾正他們對蘇聯入侵芬蘭的看法的,竟是梅德琳新的男朋友,一個長號手,公用事務系的大學生,名叫希威爾-波茨曼。十二月初他倆訂婚以後,雙雙來到紐約,去拜訪梅德琳的新居,他們在這裏巧遇她的男朋友,到很吃驚。
帕格-亨利聽説她搬進自己單人住的公寓,很是生氣,但如果他知道她搬家的原因,他其實應該高興。梅德琳越來越討厭跟她住在一套房間的兩位少女。兩人都有風事兒——一個跟一位專寫笑話的作家,另一個跟一位跑龍套的演員。梅德琳發現他們只要有一對在家,她就得躲出去,到很晚才能回來,要不就只好一個人關在自己房間裏。她們住的房子很簡陋,牆壁薄極了。她連裝聾作啞都不成。
她到十分厭惡。兩個姑娘都有很好的工作,衣着很雅緻,又都是大學畢業生。但是,梅德琳覺得她們的行為簡直象女一樣。她是亨利家的孩子,跟父親的觀點一致。梅德琳在常瑣事上多多少少接受了一些美以美教規的影響,很相信她在家裏和教堂裏學到的東西。沒有結婚的少女如果正派,就不會跟男人同居,這在她看來,幾乎是一條自然的法則。男人就靈活多了,比如,她知道華倫訂婚之前就不怎麼規矩。她比較喜歡拜倫,因為拜倫在這方面更象她為人正派的父親。梅德琳認為兩關係是一樁輕鬆的玩火遊戲,只能在保障安全的一定距離之外享受那熊熊的火焰,直到新婚之夜才能縱身投入那熾烈的火海之中。她是一個出身中產階級的正派少女,她絲毫不為此到羞愧。她覺得跟她同住的兩位少女都是大傻瓜。休-克里弗蘭一給她加薪,她就即刻搬了出來。
“我不知道,”她在帷幕後邊,一邊攪着爐子上一隻鍋裏的東西,一邊説“也許不該做這頓晚飯。我們不如都上館子吃去。”她是在對她的男朋友希威爾-波茨曼説話,大家都管他叫波茨。他倆是九月份在一次舞會上認識的。波茨瘦高、蒼白,格温順,蓄着一頭厚厚的棕直髮,無邊眼鏡後邊一雙凸出的、沉思的眼睛。他總是穿棕衣服、棕鞋,打棕領帶,甚至連襯衣也是棕的;他經常閲讀大部頭的、枯燥無味的經濟和政治書籍,自己對人生也抱着一種灰溜溜的看法,認為美國社會註定要毀滅,很快就要崩潰。梅德琳覺得他很有意思,對他到特別新奇。這時他在棕衣服外邊圍着一條粉紅圍裙,幫她收拾小飯桌,削燉用的葱頭。
“現在還來得及,”他説。
“你可以把燉留下,明天晚上吃,咱們請你哥哥和他的女朋友上朱麗奧吃去。”
“不行,我已經告訴華倫我自己燒晚飯。他的女朋友很有錢,不會樂意下意大利小飯館。而且他們還要趕去看戲。”梅德琳走出來,用手帕揩了揩發燒的面孔,看了看飯桌。
“太好了。謝謝你,波茨。我去換衣服。”她打開漆成米黃的壁櫥門,拿出一件衣服和一條襯裙,朝這個小小的房間掃了一眼。整套房間只有一個三角形的小窗對着後院和洗衣房,此外就是一小塊燒飯用的地方和一個小小的浴室。破長沙發上擺着黃的紙樣和幾大塊藍布。
“真討厭。沙發簡直成老鼠窩了。我要是快一點,還能把衣服裁出來。”
“我能幫你裁好,”波茨説。
“別瞎説了,波茨,你不會裁衣服。別去試。”門鈴響了。
“酒已經有了。太好了。”她去開門。華倫和傑妮絲進來,看見一個金魚眼的高個子年輕人,圍着粉紅圍裙,一隻手拿着一把大剪刀,一手拿着一隻衣袖的紙樣,他們都吃了一驚。房間裏一股燉的香味,梅德琳穿着一件長睡衣,手臂上搭着一件衣服和一條帶花邊的襯裙,這場面充滿着強烈的家庭氣氛。
“哎呀,你們真早。我的天,華倫,你曬黑了!”梅德琳始終相信自己很正派,所以從來沒有遇到過忸怩不安的時刻。
“這位是希威爾-波茨曼,我的一位朋友。”波茨曼朝他們稍稍揮了揮剪刀;他很窘,很狼狽,連忙拿起一隻藍人造絲的破衣袖剪起來。
梅德琳説:“波茨,請你別裁那件衣服好不好!”她又對傑妮絲説:“你看,他還以為自己真會裁呢。”
“比我能幹多了,”傑妮絲-拉古秋不大相信地盯着波茨曼説。波茨曼放下剪刀,解下圍裙,吃吃一笑。
華倫為了掩飾自己的吃驚,隨便找話説:“梅德琳,你的晚飯聞起來真香啊。”梅德琳給他們介紹過之後,就走進她稱之為閨房的一間四英尺見方的骯髒的浴室。
“你們要不要先洗洗,”她打開門,指着滿是生鏽發黃的自來水管的地方,對傑妮絲説。
“兩個人在這裏寬綽。”
“噢,不用了,不用了,我好。”傑妮絲喊道。
“來吧。”波茨一邊穿上衣,打領帶,又繼續剛才中斷的談話。梅德琳突然探出頭,伸出一隻光光的胳膊和肩膀。
“波茨,別讓燉牛漫出來了,你把煤氣關上。”
“當然可以。”當他走到帷幕後邊,傑妮絲-拉古秋和華倫驚異地換了眼。
“波茨曼先生,您是在紐約業餘樂團演奏嗎?”傑妮絲提高嗓音説。
“不是,我在吉格-弗雷契爾管弦樂團。”他高聲回答説。
“我在爭取自己組織一個樂隊。”他回到房間,坐到靠背椅裏,頭枕着椅背,整個身子朝後仰卧着,腿一直伸到地板上,簡直等於躺在椅子裏。華倫自己本來就邋邋遢遢,但是看到高個子、瘸腿、眼珠突出、穿一身棕衣服的長號手如此懶散,他簡直對他產生了懷疑。最奇怪的是他穿的衣服。華倫長這麼大,從來沒見過有人在棕的襯衣上打一條棕領帶。梅德琳從浴室出來,一邊還在整理身上的衣服。
“來,波茨,兑一點酒,”她喊道。
波茨站起來去攙和飲料,一邊談到組織一個樂隊的種種困難。他很拘謹、靦腆。他確實認為要別人不到拘束的唯一辦法就是聊天,而他經常談到的話題之一就是他自己。他説他是蒙大拿州一個部長的兒子;十六歲時,當地一位醫生沒有治好他的甲狀腺病,卻介紹給他許多英格索爾和海克爾①的著作,糾正了他對宗教的看法;為了反抗父親,他選擇了長號手這個職業。
①英格索爾(1833-1899),美國演説家、律師:海克爾(1834-1919),德國博物學家。兩人都是達爾文主義捍衞者和傳播者,反對宗教和哲學的矇昧主義。
接着他又轉到戰爭這個題目上,他解釋説,戰爭就是帝國主義者爭奪市場的鬥爭。這話題是華倫説到他自己是一個正在受訓的海軍戰鬥機駕駛員而引起的。隨後,波茨又開始闡述馬克思對戰爭的分析,從勞動價值學説開始。梅德琳已燒好飯菜,端上桌,覺得有他陪她的客人,心裏很高興。她知道波茨很健談,也對他的談話興趣,她想華倫和傑妮絲説不定也會興趣。但奇怪的是,他們都沉默不語。她想,也許他們剛剛發生過小小的爭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