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要做個撮合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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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飆道:“二位説的俱妙,總也難於概領尊教。我有一個酌量在此:途中財用不足,須往揚州取給,先依張兄。身上功名,須仗溜頭路,次當依了老裘。只盛一哥所示,只待事完之後,同去遊玩一番。”盛子都道:“若等事完才去,小弟一發過火大了。”四人計議已妥,更不知會詹、賽、小易三人,成華挑上行李,一徑離了本里,打從揚州進發。不題。再説成[王圭]同周智來到府前,尋着一個有名訟師馮是虛,此人一肚子蕭曹刀筆。
成[王圭]將那事細説一遍,道:“逆賊恁般無禮,本該依房下主意,斷送了他,但他原是我螟蛉之子,初繼時,老夫本心不,因是內侄,所以最鍾愛於敝房。
也是縱容太過,以致忤逆無憚。敝房既失所望,怪不得定要置他死地。我想自既無子,料他人兒女貼不上,何苦盡情治他,又免得旁人説老夫作賤晚子。
況他姑侄至親,倘後親近攏來,只我姑父作惡,着甚要緊。只為房下惡氣不消,定要經官告理,老夫不好攔阻,只得來尋足下。
向知足下狀詞甚有開閉,如今也要你把幾句活話兒,騙得兩個差人出來,把他驚嚇一番,也便罷了。”馮是虛道:“爹孃告忤逆的,一不止十來多起。
誰不要盡情處治?所以這路狀子寫得盡是溜。惟老丈反要王道説話,倒要小子費心。請把紙送了。”成[王圭]道:“備在此間,請先收下。”馮是虛討添數足,然後提筆道:“成老丈,不是小子愛鈔,其實這張狀子他人做不來的。那些後輩們,不知世務,一味只曉狠話,做些關門狀子,收放不得。
惟小子慣了這管筆頭,才知裏邊緣故,叫做得人錢財,與人消災,只顧騙準,值些什麼?我量員外心病,雖然不加害於他,也像不甚喜他在家的模樣。
若要撐開船頭,只宜仍做內侄告理,免使後想你家產,竟説他嫖賭為生,毆辱尊長,這的是可輕可重,可真可假,你道如何?”周、成二人齊聲道好。馮是虛道:“原來你員外便多送小子幾分,也不枉用。聽我道來:告狀人成[王圭],本府本縣人氏,行年六十四歲。告為盜財殺命事。獸惡內侄都飆,蓬飄無賴,寄食我家,不務四民之業,惟將嫖賭為生。
今月,[目閒]外出,撬竊膳老本銀三百兩。慮控圖謀害杜跡,乘機晚歸,戈毒殺,夫碎顱,幾斃。幸鄰友周智救證。盜財殺命,倫理攸關,若不剿除,後禍叵測,哀哀上告。
二人收下狀子,適值知府馬公,開門放告,成[王圭]跪向階前,將狀投下,知府看畢,批個準子,便發該房寫張牌面,即差快手二名,卻是高升、陳敬。
二人領了牌票,先同成[王圭]來到酒肆坐下,吃了一套酒,少不得又送些銀子,把所事俱已説明。
四人到家,正待書館裏拘人,只見文彬哭哭啼啼的來道:“特來稟老員外得知,夜裏館中着賊,偷得光,連大官人和裘相公都不見,想是都偷去了。”成[王圭]道:“是了,是了。
這狗才想已知風,故此預先走過。成華在麼?”文彬道:“連成華阿叔也不見了。”成[王圭]大怒道:“罷了!罷了!成華原是狗才心腹,我院君用人不當,如今怎的是好!”兩個公人面面相覷,高升道:“如今不要冷看,此處無魚,且別處下鈎。員外定知他向行藏。趁早另行尋訪。”成[王圭]道:“昨我見張煊在坐,必在他家窩遁,煩二位悄地到彼一看。”高升來到熱幫閒門前,只見板門緊閉。高升捶了一會,內有婦人答道:“丈夫前就出門了,不曉什麼都大都小。”高升吃個沒趣,回見成[王圭]道:“員外,昨不是見鬼?他渾家説丈夫前就出門了。”成[王圭]道:“那有此話!明明的湖中飲酒,那得不是?便説我是老眼昏花,闔船人須是眼亮。”周智道:“都小既走,自然必與熱幫閒同行。前之言,總是調謊,何必信他。如今且去回覆府尊,另告張廣捕緝獲,暫完此局,然後將遠近財產,查理明白,免被他冒支租息。”成[王圭]道:“得他遠遣他方,是我萬幸。何必捕他?”高升暗想道:“一團興致,只望刮些銀子,誰知正犯逃去,樂師。燈化作鬼火,這怎麼處?”便與陳敬打個耳擦。
陳敬便生情道:“員外,不是這等做事。你要教訓兒子,只把我家老父來做揎頭,自己訓他不落,衙門中替你累紙累筆。
自家處明,把衙門丟番上壁。古人説:‘官差吏差,來人來差。’大小須是一張牌面,抵辦養家活口。你家把兒子藏過,我須不會回官。”成[王圭]道:“我正惱恨,所以告他,豈有又藏過之理?老兄意下不過説人雖走了,差使錢是要的。
老拙又不白,只要煩你回到官府,自然加倍奉上。”高升道:“成員外老在行,不必兩小弟開口的。就此回話便了。”都氏一心要告緝獲,成[王圭]只得又央馮是虛做張回呈,府尊標準,不在話下。
後人單笑都氏不敬其夫,致有忤逆之子,亦自貽之戚也。有詩一首以諷之:伯道當年強自歡,自歡無子興悠然。假饒植梓渾如獸,不若桑學做蠶。梟母自甘餐老骨,雞肋何苦受空拳。
螢窗試聽空階雨,施報因依點滴間。再説都飆同裘屹、張煊、盛子都、成華五人一路來到揚州,竟把解庫頂調,帶着一注銀子,依裘屹主意轉到嘉興,討所店房住下。等得學道按臨,都飆即冒了秀水籍貫,倚着錢神有靈,縣、府、道三處名兒高掛,早做了黌門中士子。
入學謁聖之後,即在下處設酒,致謝用事等人,又將銀子謝了裘屹。裘屹背地將銀分與張煊,張煊亦將後手回錢分與裘屹,是不必説。其後各人備酒相賀。
輪該張煊,張煊道:“每飲酒,不過遊山看戲,都屬俗套,今小弟尋個門户人家,樂樂如何?”都飆道:“來正為考事匆忙,不及尋花問柳,心火旺極,正好去遭,但不知那一家有好粉頭?”張煊道:“大相公只帶着張煊走,總是兩京十道。那一處煙花隊裏不?只隨我去,包你趁心。”都飆不勝之喜,隨張煊來到個去處。有《南鄉子》為證:小徑隔紅塵,寂寂湘簾晝掩門。歌笑聲來香霧裏,氤氲,酷似當年舊避秦。
朱紫滿檐楹,一滴秋波溜殺人。風漾柳絲絲萬縷,牽情,燕子樓頭。來此是一所有名館,陳媽媽家裏,原來陳媽媽早年在杭城接客,素與張煊識,便道:“呀!張大官,今甚風兒吹得你來?恭喜,恭喜,四位尊客請進拜茶。”都飆道:“熱幫閒名不虛傳也。”四人坐下,陳婆動問來歷,張煊答道:“此位相公,就是我杭城都絹的令孫,目今入泮在此。昨因謁聖,朋友中聞你令愛大名,特來拜訪,快請相見。”陳婆道:“不知都相公來到,一發多有得罪。只恐小女醜,不敢唐突潘郎。既蒙呼喚,當令拜賀。女兒,有客在此,快出來相見!”內應道:“我向説決不接客,什麼相見不相見!”陳婆道:“我兒,這不比俗客,正像你常所説才貌兼全的都相公在此。”內又道:“既如此,你可進來,備些答贄之禮。”張煊道:“媽媽,令愛怎麼説?”陳婆答道:“一言難盡!瞞你不得。
老身自從杭州到此,便有幾個粉頭,都四散贖身去了,單單生得這個女兒,指望靠他過這下半世。誰知這個丫頭極是作怪。
雖然曉得些琴棋書畫,好歹説不是知音不與彈。便有幾分顏,又説什麼肯把文鸞配野鴛?以此蹉跎過了子,定要揀個有才貌的才肯嫁他。
張兄,你道我這門户人家,那個王孫公子肯來討他?以此老身好生清淡哩!”都飆道:“如此説,想令愛必嫌小生是野鴛了?”陳婆連覆道:“豈有此理。
大相公不聽得小女説,要老身進去備些答贄之禮,然後出來?”都飆道:“小生也不及送得贄儀,如何就敢相請?造次間不及全備,先有白金二錠,聊作聘敬。”陳婆笑道:“老身不意中失言,倒蒙大相公厚賜。本當不受,恐辜大惠,暫領在此。待我妝扮女兒出來,”盛子都按捺不住,先向門裏窺覷。
都飆罵道:“小猴子,姐姐受了我聘,須是我的子婊,誰許你來窺探!”子都道:“大官人便吃寡醋,卻不道先有吳山,後有十廟。”張煊道:“盛一哥定要妾綱紀,須把《男後記》讀才妙。”裘屹道:“也只須把令姑婆都院君作則也夠了。”子都道:“豈不是乞其餘不足又顧而之他?”都飆道:“又不道所惡於前,毋以先後。”四人笑話間,陳媽媽引出女兒來。
果然一貌如花,《南鄉子》為證:顧盼可傾城,一笑千金百媚生。蟬作鬢鬟鴉作髻,烏雲映着龐兒玉琢成。不是薛靈芸,忒煞當年楊太真。若得琵琶橫背上,昭君不道而今有後身。
與四人相見畢,分賓主坐下,都飆竟把一雙眼睛看得個神都出了,便問道:“小娘子如此恭容,且擅諸技,豈非塵世之天仙乎?借問尊字?”答道:“奴家喚做青萍。”都飆道:“妙得緊!姐姐自甘清淡,真個是清貧。”裘屹道:“水萍之萍,不是貧窮之貧。”青萍道:“然也。”都飆道:“原來就是船也,怪得在萍水裏相逢的。”裘屹、青萍忍不住一笑,連都飆也未解意。張煊隨即幫襯道:“大相公飽學人,故意發此科諢。”都飆道:“老裘,今若沒張兄指引,那得到此境界?誰知我姻緣竟落於此!少刻媽媽到來,好歹在你身上,要你做個撮合山,事成後,重重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