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管三疼四痛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成[王圭]道:“罷!罷!有心做雙空手,要這文契何用?”便雙手遞與子。都氏先理一宗,並分單一紙,遞與冷祝道:“女婿,這都是丈人丈母血汗得來,千萬不可因而奢移,以辜我意。”冷祝道:“小婿極是省儉的,只冷粥呷碗,也會過了子。”冷一姐錯聽,只道丈夫要呷碗的是酒,便發怒道:“貪嘴猢猻,剛剛有了產業,便要呷酒,過了今,若不説明,後來怎生了得?若要吃酒,只不許得產!”冷祝慌了手腳,那裏分辯得出?虧了都氏,將女婿言語曲為解明,一姐方才息怒,還要説個明白。都氏道:“我兒不必作吵,你不過要他守法的意思,我有處置在此。女婿過來,聽我傳授,你可知丈人致富之由麼?”冷祝道:“一來時運好,二來力量好罷了,有甚難曉?”都氏道:“非也。丈人致富,皆由畏我得來。
故孔子曰:君子有三畏。你道那三畏?少年畏父母,中年畏老婆,晚年畏兒子。人能全此三畏,自然國富家饒,豈不成了君子?假如年少時能畏父母,自然學問進,不墮荒,這是一畏好了,中年能畏子,自然恪守家法,不致蕩,這是二畏好了,老年能畏兒子,務必勝我一分,自當讓他一着,這是第三畏好了。
你的丈人,少年沒了父母,老年沒有兒子,故此前後兩畏,不曾行得,只自遵行得中年一件,便做成偌大家計。可見聖人之言,一字千金,不可輕易讀過。賢婿,你今莫學別人,也不必全得三畏,只學你丈人這一畏也就好了。
你們初進之人,苦無直引,只把我新禮講解一明,自能達其奧矣,你丈人遵行已久,諷誦頗,今你若情願得產,必須遵我新禮,免我女兒淘氣,若不肯依,休想產業。”冷祝懇求道:“不要説新禮,便是新新禮也依了。”都氏道:“既肯依,且對你子跪下。老兒可念與他聽。”冷祝即忙掇把椅子,請子坐了,自己竟跪下。成[王圭]站在旁邊,將新禮朗誦一遍,細細又講解了一番。冷祝點頭受記已畢,然後拜謝丈人丈母。一姐也拜謝爹孃。
都氏吩咐道:“我兒,治家當以勤儉為主,待夫宜以嚴肅為先。冷婿既受我禮,決不教你淘氣,若有不遵,再與你竹片一條,打他幾下,自然會好。必須修整綱,不可廢我遺烈。”一姐唯唯受命,收取文契,夫二人即歸家。
不在話下。都氏又理了一宗文契,並一紙分單,與都飆,道:“我兒,這是你的,好好收下。”都飆道:“爹孃既將文契於孩兒,兒量本事,亦不下於祝姐夫,為何姐夫便得歸身收息,孩兒只又執紙空契,請問爹孃,是何意思?”都氏道:“我兒有所不知,你爹爹説得有理,你讀書人,當心向學,若一涉世務,便心無二用,如何濟得事來?故此爹爹着你專心於學,這些撐家勾當,我爹孃在一,替你管一,你只放心,必無他意。”都飆見姑娘吩咐,便也不敢強辯,只得將文契落袖,暗想道:“我姑娘一個聰明人,又被老子瞞過,老子本意原不肯實心與我,假以分心之説,哄過姑娘,意做個執票不如管業。
我想如今館中,總是赴名讀書,常是接取娼到來,也要銀子用度。常言道:‘素富貴行乎富貴。’難道如今的都相公倒肯省縮慳吝不成?老龜子勒定產業,其實是條好計,誰知我又是個再世的張良,偏不墮他計中。文書票押已落袖裏,只須尋個主兒,行起‘土四貝’(按:土四貝組合即賣字)的勾當,何慮手頭乏鈔哉!”計議已定,便作歡顏,將爹媽倒身拜謝。即歸館。不數,便把上項那條計策行出。果然手頭充足。
即便盡心用,百奢並舉。正是偷腥貓兒,舊不改,這一向手內無錢,竟把舊時一班朋友都疏失了,如今囊內有物,安得不想故人?隨即帶了十來錠銀子,獨自個搖搖擺擺的去訪舊友。
行不多時,已到一條小小巷內,就把一間黑避覷的房子叩響,問一聲:“可在家麼?”早有一人應聲而出。
怎生模樣?但見:滿臉堆來是笑,渾身妝就是俏。出言甜似鋪糖,作事利如張釣。計窮牆上蝸牛,得志山中虎豹。每從背後看來,但見肩窩過腦。
那人不是別個,正是那嫖賭行中,有名做領袖的張煊,綽號“熱幫閒”的便是。張煊見是都飆到來,倒也不甚快樂。
瞧見都飆身面上衣冠楚楚,竟不似上年光景,量來有些汁水,便將歡喜鬼面連忙抹下,帶笑連躬兜袍大喏道:“小弟久失請教,不知大官人到來,有失候,得罪,得罪!一向可得彩否?”都飆道:“小弟自從別後,把賤姓都改了。”張煊道:“大官人尊姓一向好的,如今又加之一改,更覺温和,更覺慷慨,有趣得緊。”都飆道:“不是這姓。”便把出繼由細説一遍。張煊道:“原來如此。”叫小使:“快快殺豬宰牛,與成大官人慶賀。”都飆道:“這倒不敢擾兄,小弟帶銀在此。”張煊道:“豈有此理,常只是擾兄,今到舍下,難道又擾兄?也罷,恭敬不如從命了。”雙手接下銀子,遞與小使道:“你將這銀與小易牙,買些食物,説都大官人在此,就要接他同酌,還要他來安排哩。轉身一發喚賽綿駒一同到來,陪大官人吃酒。”小使應聲出門。都飆默然無語,張煊待尋些笑談説説,見都飆不樂,不敢多言,便問道:“我看大兄遵顏,像是有些不樂,敢是為何?”都飆嘆口氣道:“噯,一言難盡。
目下牢獄之災,實是受用不過!”張煊驚道:“什麼官事?”都飆道:“也不為官事,也不為私事,恨只恨我家晚老子,請下一個先生,十分不知趣向,苦苦叫人讀什麼書,每每的我對他講道:‘先生。你教書的只要館穀罷了,’他卻一毫不懂。張兄,瞞不得你,算來阿弟這人,要讀些什麼書,寫些什麼字?
被他聒絮不過,煩惱得緊。故此今特來兄處消遣消遣。”張煊道:“怪得大官人不樂。
這樣不知趣的油嘴先生,一個戲法,直撮他九霄雲外去哩,不是趨承大官人,説你眼兒帶秀心中巧,不讀詩書也做官,讀什麼書!
不記得《論語》上説:‘何必讀書,然後為學。’這先生可是不讀到這句的?不要睬他,不要睬他。”都飆道:“張兄,你説的一個法兒,直他九霄雲外,請問計將安出?”張煊道:“大官人,你聰明人,不須細説,只須在令尊前,今説他不講書,明嫌他不教字,後説他不作文章,令尊決乎着惱,去見先生。那先生見你父親到館告舌,決定又加嚴緊,大官人仍前又是這等葬埋他,令尊決乎不信。
大官人只撿海篇上難字、獨腳虎的酒令、沒對副的課聯,終撮些,將他盤問,他一時間自然還不出來。
你便對令尊講道:‘先生字也不識,教孩兒讀些什麼書籍?’只騙得令尊見信,他生意中人,自然把先生怠慢,那腐貨自道一景,見東家相慢,管教不辭去。只當拔去了眼中釘,豈不是好?”都飆道:“大兄所説極妙,但我老子又要另請,終久不是了局,如何是好?”張煊道:“不難,別的先生還有膚面剛骨,假意要下請書,先講束脩,與你令尊,算來無緣。
不若小弟一個朋友,與我極其相知,現是府學中生員。只因功名蹭蹬,連走十七八次科場,也不曾入得一次。便是歲考,累年定在四等。做人極其有趣,坐館更是所長,不惟不論束脩,只要尋得一年豆腐飯吃,就肯坐下。
敬東翁如敬君王,待學生如待父母,隨你舒暢,再不拘束。小弟若薦得這一個敝友到來,管取大官人開。”都飆道:“若得他來便好。倘是不屑教誨,如何處之?”張煊道:“大官人又來説笑!目今先生多如學生,鑽得一個小小鄉館,也便是蒼蠅見血,一鬨都來,有的把成關酒半年前就擺,有的薦館錢兩月前就送,尚且輪不到手。況今大官人府上肥館,爭也爭不到手,有個不來?”都飆喜道:“千萬要老兄在心。”説話之間,酒餚已備,小易牙輩,總是向年賭友,不妨列坐。門外又有一人進來,但見:扭捏身軀,温柔格,聲名已匹高唐,技藝不慚郢氏。木易草化真妙手,故人小撇是專門。
來者就是善於音律的賽綿駒。四人見畢,各各坐下。都飆道:“今蒙張大兄厚意,我等各宜痛飲,推辭者先罰一大觥。”張煊篩杯熱酒,遞與都飆道:“借花獻佛,就求大兄行個令,約束眾人,如何?”都飆接過酒來,一氣飲下,道:“列位賢兄,小弟只取個如法罷,酒底只把自己綽號,串一偶語,不合式的,罰兩大觥。
小弟道起:都白木,都白木,肚裏原無半點墨,半點墨,可是行屍,應同走。從來嫖賭行中,不惜黃金賤珠玉,賤珠玉。有囊空,齊人妝束。”小易牙等一齊道:“好!”第二杯就該輪着賽綿駒。
賽綿駒掇起酒杯,骨嘟飲下,想了一會,扯出一套道:“賽綿駒,賽綿駒,肚裏原無半句書,半句書。陽關三疊,一曲驪珠。後庭花果萬千枝,皮場廟裏多緻,多緻。賴有屯田,問津可據。”都飆道:“這也罷了,只是出口太遲,也要罰一杯。”綿駒道:“酒是去不得了,情願唱只曲兒當數。”都飆道:“這也使得,便准折些也罷。”賽小唱道:“論人生,男共女,匹陰陽,前對前,如何後宰門將來串?分開兩片銀盆股,抹上三分玉唾涎,盡力也篩將滿,那裏管三疼四痛,一謎價萬喜千歡。”賽綿駒唱畢,斟酒送與小易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