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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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德國人與那隻狗正進行一種軍事行動。行動的名稱很可笑,但一目瞭然,很少有人詳細描述過人類的這一偉業呢。這名稱一旦作為新聞或歷史報道出來,就會給戰爭狂們一種同房後的快。在戰爭想象中,這似乎是人們在以後所進行的既舒坦又稍帶倦意的情調。這種軍事行動名曰“掃蕩”這是一隻母牧羊狗,德國種,尾巴夾在後腿之間,渾身發着抖,在冬天狂叫得很兇猛,老遠就能聽到。它是那天早晨從農民那兒借來的,從來沒有參加過戰爭,對正在玩的什麼把戲一無所知。它名叫公主。
在這些德國人中間,兩個是十幾歲的少年,兩個是走起路來踉踉蹌蹌的老頭——老掉了牙的呆瓜。他們不是正規軍,是用從剛死的正規軍身上取下來的破爛衣服和武器胡亂武裝起來的。就這麼回事。他們是德國邊界那邊的農民,離這兒不遠。
他們的指揮官是個中年班長,紅眼睛,瘦個兒,像牛乾一樣結實,厭惡戰爭。他負過四次傷,經過治療又被送回戰場。他是個很好的士兵,即將退役,快要找什麼人去投降了。他的彎腿套在一雙金黃的騎兵靴裏。靴子是他從俄羅斯戰場上的一個匈牙利陸軍上校屍體上剝下來的。
就這麼回事。
那雙靴子幾乎是他在世界上所擁有的一切財產。靴子是他的家呀,為此他還有一段趣聞呢:有一次,一個新兵看着他擦那雙金黃皮靴的時候,他便舉起一隻靴子對新兵説:“如果你朝裏面看,看呀看,看到一定的深度,你就會看到亞當和夏娃了。”畢利·皮爾格里姆沒聽到過這段軼事,他躺在黑的冰上,眼睛盯着班長的舊得發光的靴子,卻在金黃的深處看到了亞當和夏娃。他們赤條條,一絲不掛,那麼天真爛漫,那麼柔弱嬌,那麼熱情洋溢,真是落落大方哩。畢利·皮爾格里姆很愛慕他們。
靠近這雙金黃軍靴的是一雙包着破布的腳。這雙腳叉地纏着帆布條,外面套着木屐。畢利抬頭看看穿這雙木屐的人的臉,原來是個白麪金髮藍眼睛的天使——一個十五歲的男孩。
這男孩像夏娃一樣俊美。
可愛的天使般的男孩把畢利扶着站立起來。其他人也走過來拍打畢利身上的雪,然後在他身上搜查武器,他什麼武器也沒有。
他們在他身上找到的最厲害的兇器是一支用剩下來的兩英寸長的鉛筆。
遠處“碎碎碎”傳束三聲清脆的響聲,是德國來福槍的槍聲。
丟下畢利和韋鋭的那兩個偵察兵被打死了。他們原準備伏擊德國人的。德國人發現了他們,從後面向他們開槍。現在他們死在雪地裏,什麼也不知道了,把雪染成了冰莓子醬。就這麼回事。羅蘭·韋鋭成了“三個火槍手”中的最後一名了。
韋鋭由於恐懼而睜大了眼睛。他被解除了武裝。那個班長把韋鋭的手槍給了那個長得很俊的男孩。他對韋鋭的那把兇殘的匕首讚歎不已。他用德語説,韋鋭無疑想用這把刀來對付他,想用那有倒刺的圓環劃破他的麪皮,把刀口進他的肚子和咽喉。他不講英語,而畢利和韋鋭又不懂德語。
“你的這些玩藝兒可真好,”班長對韋鋭説,他把匕首給一個老頭。
“這東西不美嗎?嗯——?”他撕開韋鋭的大衣和上裝,銅紐扣像炒玉米花那樣撒了一地。
班長又把手伸到韋鋭衣服敞開來的部,似乎想要掏出他活蹦亂跳的心,但掏出來的卻是韋鋭的防彈聖經。
防彈聖經是小本本,可以放進士兵前的口袋。書外面有鋼套。
然後,他讓韋鋭坐在雪地上,下他的軍靴。他把軍靴給那個男孩,而把男孩的木屐換給了韋鋭。韋鋭和畢利現在都沒有像樣的軍靴,而他們得步行好多好多英里。韋鋭的木屐不斷髮出劈哩啪啦的響聲,畢利的腳一瘸一拐,不斷地碰撞韋鋭。
“對不起,”畢利開口閉口地説,或者説“請原諒”最後他們被帶到岔路口的一幢石屋那兒。這裏是戰俘的一個集合點。畢利和韋鋭被帶進温暖而煙霧瀰漫的屋子裏。爐火熊熊,發出劈哩啪啦的響聲,燒的是傢俱。除畢利和韋鋭外,屋子裏大約還有二十個美國人,他們背靠牆,坐在地板上,個個雙眼凝視火苗——茫然地思索着什麼。
沒有人吱聲。誰也沒有好聽的戰爭故事可講。
畢利和韋鋭各自找到了位置。畢利把頭倚在一個上尉的肩上睡着了。上尉沒有抱怨,他是個牧師,還是猶太教教士。他的手曾被子彈打穿過。
畢利墜入夢中,進行了時間旅行。他睜開眼,發覺自己在盯視着一隻碧綠的貓頭鷹的玻璃跟睛。貓頭鷹是機械裝置,掛在不鏽鋼的杆子上,是在埃廉市的畢利辦公室裏的視力計。視力計是測量眼睛折誤差的儀表,經過測量就可以配到合適的眼鏡。
畢利在檢測女病人眼睛的時候睡着了,她坐在貓頭鷹的另一邊一把椅子上。他在開始工作前就睡着了,開初覺得很滑稽,現在他倒擔心起來了,擔心自己的腦子出了病。他試驗回憶自己多大歲數,但想不出來,再想今年足哪一年,還是想不起來。
“醫生——”女病人躊躇地説。
“嗯?”他説。
“你一點兒也沒作聲呀。”
“對不起。”
“你講呀講的,講到後來就沒有聲音了。”
“嗯。”
“你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啦?”
“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