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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死亡詩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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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死亡詩社那個夜晚的星光下不曾出現歸巢的白鴿,死亡在烏鎮西柵大門外六百米無聲地進行。多年以後,周李清仍然會夢到那樣荒誕的一幕:哥哥向她揮舞一下手,一張緊張而亢奮的臉就隨着一輛鐵灰的青單車消融在月照星輝裏,從此神秘的失蹤。

哥哥失蹤的那些子裏,周李清一直心緒不寧,連上最喜愛的趙教授的素描和雕塑課也心不在焉了。也是這個時候,俊朗而帶着神秘的張若水用心撫着她脆薄的情世界。

他們的第二次相遇是在素描課上,他的木炭筆用完了,然後向她借。兩人一邊畫一邊漫無目的地聊天,其實大半是周李清神經質的在説哥哥的生平,在她童年的時候,她如何喜歡跟蟲一樣跟着哥哥身後去和那些小男生們玩玻璃球、石頭剪子布、警察捉小偷、拍畫片、捏糖人;哥哥如何喜歡玩健身特技,譬如雙杆、蹦極、登山,又如何喜歡把自己的詩歌貼在牀頭,在月光下朗誦…説着説着,她不滿面。下課後,他將一張她的肖像送給她,而她也將一張他的肖像送給他。

“我看出來一些事。”傍晚,在食堂一起吃飯時,張若水低聲説。

“啊?”周李清詫異的看向他。

“你哥哥,他也許已不在人世了。我不想再掩瞞你了,也希望你不要再掩瞞自己,快些從悲傷中走出來,你會習慣的。”他的話直截了當,正中周李清的滴血的心。

“你…你説什麼?”她手上的筷子在顫抖。

“死亡詩社!”他盯着她的眼睛“你哥哥是‘死亡詩社’的成員!”

“死亡詩社”四個字如四把鋭利的刀子,扎進周李清的心臟,她的面頓如死灰一般。

舉凡北×大的學生,暗地裏都聽説過“死亡詩社”這個喜好終極冒險的中文系社團,常常在一些人煙荒蕪的場所聚會,舉行一些失傳的宗教儀式,談論一些詭異的事端或者不為人知的教會和哲學。傳説入這個社團的學生,十個當中有兩到三個會神秘失蹤或死亡,箇中原因,只有每一屆的社長才知曉一二。雖然如此,每年依舊有不少追求刺的學生入組社團,教育局和北京市警署出面調查,依舊難解其中疑團,這個懸案已持續三年之久。

“你怎麼知道我哥哥入了‘死亡詩社’的?”周李清莫名的對張若水警覺起來。自從這個男孩子進入她的視線,似乎一切都變得離奇。

“因為,兩年前我也曾是‘死亡詩社’的成員之一!——死裏逃生!”他的嘴抿起,目光下斂,彷彿墜入不堪回首的往事中。

那還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時的他還沒有拿到出國名額。作為大一新生,他自然喜歡加入一些社團。有一天,他在足球場上結識了陸明,那個看似陽光的男孩,卻是個徹頭徹尾的悲觀主義者,對於叔本華的悲觀主義哲學和薩特的虛無主義很是推崇。

兩人很快談到一處,乾脆躺在綠草如茵的場上侃大山。説到生死的問題上,張若水説:“孔子説,‘未知生,焉知死’?你也不要太悲觀,我們該享受的是‘生’這個過程,為什麼總是死呀死的?”陸明不以為然,冷哼道:“你相信世界末嗎?我信。《聖經》上説,末審判就是仁者上天堂、觸犯‘摩西十戒’的人下地獄的時候。村上樹在《挪威的森林》裏説:‘死是生的一部分’,我們所謂生的過程,其實早就摻雜了死的陰影。”張若水叼一狗尾草,眯縫起眼睛看着落的餘暉,説道:“不知道你有沒有看李敖寫的《上山?上山?愛》,裏面有個關於**與靈魂的悖論。我把他的悖論借過來闡述一下吧。我們的**在末宣判時將已是腐朽的不是嗎?那麼上天堂的只是我們的神了。可我們的神失去了**的‘’,又如何知天堂的快樂呢?譬如喝瓊漿玉,品嚐龍肝鳳髓,沒有了胃口、味覺、咀嚼的牙齒,我們還能到好喝好吃嗎?譬如觸摸天父的腳,因為沒有了觸覺,我們的靈魂還能有小聖徒觸摸神聖羅馬教宗的腳的樂趣嗎?同樣的,的樂趣我們因為沒有了器官,當然不能享受。人的樂趣來自五官,沒有了五官,天堂豈不是居之無味嗎?——還有,盧梭在《懺悔錄》中,借她的情人華倫夫人的口説,上帝既然自稱是寬容而仁慈的,他卻親手鑄造了惡人——因為人是生而為善的,所謂的原罪本不存在,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一個高尚的人與一個罪犯的差別歸結底是他所受教育的水平和外部環境的差別,上帝給人以壞的外部環境,惡人便成了,上帝倘要懲罰他,豈不就是懲罰上帝本身——因為那惡人是他鑄造的!也許,正如西斯廷教堂穹頂上的《創世紀》中‘上帝創造亞當’一樣,上帝與亞當的手指若即若離,他與人類一直保持着看似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的距離!”陸明把雙手叉,枕着腦勺,説道:“你和李敖都忘了一個前提,聖子耶穌在被十字架釘死後的第三天,墳墓空了,耶酥復活了,他的裹屍布還以當時的形狀留在棺材裏!你是學藝術的,自然知道布萊克的畫,他畫彌爾頓的《失樂園》,就有一幅女天使扯下耶穌**上覆蓋的裹屍布的情形。所以,我的推論是,末宣判那天,我們身上的裹屍布都將被天使打開!——你可以説原罪就是上帝自己製造的,這隻能説明上帝的偉大,他為人類創造了格與命運!上帝的遊戲規則我們無權干涉,只要無條件的服從!他與人類若即若離,正是其神聖的一個表現,如果親熱得跟什麼似的,人類早以為自己是上帝了!”

“可是,自人類誕生,就有大量的人不斷的死亡,如果沒有**化為泥土的物物循環,水仙花沒有了肥料的養分還會開嗎?幾千年人類死亡的**的重疊,將是一個多大的數目啊,就算九大行星都開闢了,也未必夠人類落腳!——上帝如果把人類當兒戲,人跟螞蟻有什麼區別?把我們當玩物的上帝值得去崇拜嗎?他親手給我們帶來惡,給我們的社會帶來不安定因素,必得批判和顛覆!”張若水口若懸河,吐沫星子亂飛。

“你一定沒有認真讀過《新約全書》,耶穌僅靠了五餅二魚就餵飽了五千男子及其隨行的婦女兒童——美好的事物都是短暫的,美好的家園也是小的,天堂的‘小’卻不礙它的容積率的‘大’,上帝自然有法子以小魚小餅小地方養活人類,盛放人類。”陸明有些憤,雙手不住地反絞着“上帝給人類以惡,正是為了讓人類知道什麼是善——沒有惡何來的善?整體為善的社會與整體為惡的社會都是值得鞭笞的,如果沒有差異,人類會走向千人一面的白痴境地!”張若水忽然促狹一笑:“剛才你貌似説過,‘末宣判那天,我們身上的裹屍布都將被天使打開’?呵呵,別忘了,現在的人一死就火化了,哪裏還用得着什麼裹屍布?”兩人槍舌劍一番,誰也沒有説服誰,但就像多年前東渡本的章太炎和黃侃因為一泡,大開舌戰後成為知己一樣,兩人也成了朋友。

有一回,陸明醉後透給張若水一個消息,他是“死亡詩社”第三屆副社長,正在實施一項特殊的任務,至於是什麼任務,陸明卻諱莫如深,但張若水卻依稀聽出酒、燒瓶、鍊金術什麼的,又聽他説出一些牛頓研究過的中世紀關於鍊金術的書,以及當年風行歐洲的黑死病和鼠疫。當時大惑不解,也不曾深究。

至於“死亡詩社”的正社長,陸明那晚嘟嘟囔囔説誰也沒有見過,有人懷疑就是北×大的高層,有人甚至説本就不存在正社長。

在好奇心的作祟下,張若水懇求陸明讓他加入“死亡詩社”陸明起初不應,説:“你既不相信世界末會來到,就不可以加入。”後來終於抵不住張若水的軟磨硬泡,在什剎海冰吼的時辰,在某個野樹林中的一棵橄欖樹下為他舉行酷似彌撒的“入會禮”象徵的收取一筆不小的入會費。

張若水記得第一次參加“死亡詩社”是個芳草萋萋的清明節,那的雨陰陰綿綿下得真叫斷魂,而他那的經歷更是斷魂。那場秘密集會定在臨近農莊的一個墳場上舉行。遠處隱約有哀傷的嗩吶聲在吹,不知誰家死了人在辦道場,風中有黃裱紙刮來,兮兮的貼在枝丫上。那到場的只有七個人,幾乎誰也不認識誰。

大家在狗吠聲中先去林子裏撿了些幹樹枝,用鳥窩做火引點燃一堆篝火,然後盤腿坐在篝火前,開始朗讀起一些哥特式的詩歌來。張若水依稀記得其中一個面不怎麼清晰的白衣長髮女孩朗誦的是天才詩人蘭波的《醉舟》,而另一個聲稱有神分裂症狀的男孩演示的是一段荒誕派大師貝克特的《等待戈多》,台詞混亂,他扮漢上吊的樣子後來常常在張若水的夢中出現,與那晚周李想把頭套進藍印花布的絞刑扣的情形幾乎重疊起來,不分彼此——他甚至懷疑那個男孩就是後來遇到的周李想。

末了,眾人又無聲地繞着篝火跳起一段先民刀耕火種的舞蹈,張若水看着地上長長的一堆凌亂的影子,心緒跟着亂了。

上弦月落下去的時候,隨着驚醒的烏鴉“呱呱”一通叫,近處的林子裏響起一陣破風的“嘶嘶”聲,那些神經質的學生們忽而一反剛才的倦怠之意,眸子中出可怕的光芒,那是貪婪的、厭世的、虛榮的、可鄙的、恐怖的、扭曲的、猙獰的光芒,張若水至今刻骨銘心。

“今天誰來嘗聖水?”陸明的聲音裏充滿了**,一雙眸子炯然賽寒星。

然而沒有人答覆他的話,只有那怪異的“嘶嘶”聲和樹葉的“沙沙”聲在耳畔颳着,越來越近了。

“好,籤決定,看看我主聖父的意思。”陸明手上攥着六火柴,出一樣長短的火柴頭。

六雙顫抖的手(陸明自己沒有參加籤)從陸明手上抓過火柴,張若水記得那五張蒼白如死人的臉,火焰的影子在他們眸子裏也成了死灰一般。火焰的星子落在一個女孩的頭上,她卻渾然不覺,空氣中充斥着頭髮的苦焦氣,刺鼻難耐。

“啊!”那個剛才朗誦《醉舟》的白衣女孩猛地從地上爬起,跨過墳墓,跌跌撞撞的向來路狂奔。

“嘶——”那個奇怪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她的整個人忽而跌進厚厚的落葉裏,一陣劇烈的痙攣後,白裙子成了她的裹屍布,直到死的那一刻,她的手上還捏着那半支火柴。

“快,喂她聖水!”陸明一張臉變得異常可怖而興奮,他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從內衣口袋摸出一個古怪的狼頭蓋子的小瓶子,死命掰開奄奄一息的女孩顫抖的嘴,將一股金的汁水灌進去。

“陸明,你瘋了!”張若水顫聲叫道。

其餘四個人冰冷的目光瞬息打到張若水臉上,他們眼中血絲糾纏,惡狠狠的樣子,彷彿要將他吃了一般。張若水有生以來第一次嘗試到那種龐大的危機,他悶聲走到那個漸漸死去的女孩的身前,跪倒在地,乾嘔起來。

在陸明把虛的他從地上拖起的時候,他偷偷將那個狼頭瓶子賽進口袋裏。網上一查,才知道那是古埃及儲存死者內臟的內臟瓶的微型複製品。

後來,在一段時間的驚惶和良心不安後,張若水在趙柄彰教授的幫助下,爭取到留學深造的名額,遠走巴黎,一去三年。這三年他無時無刻不在懺悔與恐怖中渡過,那個白衣女孩瀕死的叫聲永遠是他噩夢的主旋律。記憶是沒有風的森林,充滿寂靜的死亡。那死亡一直在追他,晝夜不息。

“西柵那晚,我看到三個‘6’字,就知道不好!‘666’來自《聖經》,代表世界末的到來,三個數字也是末時將出現的兇獸的數目。而‘死亡詩社’的‘死亡追殺令’就是三個‘6’字!”張若水從可怕的回憶中泅渡出來。

“可是,”周李清眼睛瞪得雞蛋大,看着他脖子上的內臟瓶“這個瓶子裏到底裝的是什麼藥水?為什麼叫‘聖水’?”

“這個我也曾在國外請一些化學系的高材生化驗過,但他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物藥‬。”張若水把手掌按在額頭上,目光一轉“但其中一個研製動物**冷藏‮物藥‬的博士提出了他的疑惑,他説那‮物藥‬可能是中世紀傳的一種保存屍體的秘藥,早已失傳了,晚年戀鍊金術的牛頓當年也沒有能將它還原提取出來,但他也不確定,只是猜測而已。——至於為什麼被陸明他們稱作‘聖水’,就是我回國要調查的事端之一。”

“‘死亡詩社’殺了人,為什麼你不報警?你怕自己撇不清嗎?”周李清冷眼盯着他,彷彿要看到他的靈魂深處。

張若水抬頭努力看着她的眼睛,低沉着聲音説道:“我不想在你心中留下懦夫的形象,小李子。其實,那晚一回去我就匿名偷偷向警方報了案,但當他們到達現場後,那具屍體早已不見了,而且現場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就連我們燃的那堆篝火也不見了。——當然,我承認,我在報警電話裏沒有提到陸明和我自己,我的確怕自己撇不清,因為‘死亡詩社’自成立以來,死了那麼多人,然而多年過去了,立案無數次,一次也沒有查出幕後策劃人,就像多年前南×大的碎屍案一樣。”説着説着,不覺食堂只剩下他們兩個學生,食堂為了節省電源早關於大半的燈,幾個廚師在玻璃窗後竊竊私語着什麼,身影模糊,像泡在渾水裏的魚。他們再沒有胃口吃飯,匆匆填滿肚子出了食堂。

在昏暗的路燈下,周李清主動向他伸出手去,烏晶的眸子裏閃爍着堅定的光:“若水,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你知道的,無論什麼我都會答應你的。”張若水將她柔滑的小手牽住。

“我不要你死去,”她的淚光在長長的睫下閃動“請你讓我陪你追查到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