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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古城後記-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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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不得不嘆,年輕人的身手就是利索,自己拖拖拉拉叮叮噹噹兩三天都沒搞成的鞦韆架,讓嶽峯這邊敲敲那邊打打,不到一個小時的功夫,已經似模似樣了。

嫂切了甜瓜送過來,讓兩人歇會再幹,嶽峯先去洗手,回來時哥抱了一塊埋頭啃的正歡,嶽峯坐在旁邊石墩子上看着他直樂,候着他吃的差不多了,才説了句:“子,託你打聽的事,給我説説吧。”哥含糊嗯了一聲,把一塊甜瓜啃地見皮了才抬頭,順手拿過邊上搭着的濕巾擦了擦嘴:“你怕了?”嶽峯笑了笑:“要還是我一個人,也談不上怕,可是要認真過子就不一樣了,一時衝動結下的樑子,到以後都是債。我得事先有個防備,萬一連累到棠棠,我得後悔死。”哥呵呵笑起來,末了向着神住的屋子看過去。

透過開着的窗户,可以看到神比比劃劃説着什麼,季棠棠側身坐着,一手託着腮,另一隻手裏卷着一沓稿紙。

哥説了句:“你怕連累她,要我説,她未必怕了。”

“尕奈的時候,她中了槍,後頭沒事人樣出現在古城。苗苗家那麼大的爆炸,外頭都有警察圍着,翅也出不來,今天又好端端站我跟前了,你要説她是個普通人,打死我也不信。拉姆…也就是個假身份吧。”嶽峯不承認也不否認:“所以,你想知道原因?”哥沒吭聲,嫂抱着洗衣盆從前面過,手裏還抖羅着哥一件外套:“看這衣服髒的,蹭的全是灰!”

“算了,套句你的話,要還是一個人,打聽打聽也沒所謂。現在有你嫂子,還拖個娃,過子是正經,那種傷筋動骨的國家機密,你就甭讓我知道了。上次公安找我問棠棠的事,我慶幸你沒跟我説過什麼,不然人家眼一瞪桌子一拍朝我那麼一吼,我鐵定全招了。”説完了兩個人都笑,哥朝嶽峯伸手:“有煙沒有,點。”嶽峯幫哥點了煙,哥眯着眼睛了一口,吐煙圈時愜意的很:“一個一個説道吧,先説閻老七。”

“其實閻老七這個人,你不用太擔心。當時為了雁子和他起了那麼大沖突,有人從中作保之後,他開了條件,後頭就真的再沒找過你麻煩,別的不説,這個人講了話,還是照做的。”

“那一陣子,你因為秦守業家的事被公安查的緊的時候,消息是到過閻老七那兒,大家算一個圈子裏的,加上那時是你倒黴,人家樂得在他面前踩你幾腳。你知道當時閻老七説了什麼嗎?”嶽峯笑起來:“説我活該?”哥搖頭:“他説,嶽峯這個女朋友,是比一般人乎。屍體找到沒有?”嶽峯有點緊張,不覺就坐直了:“接下來怎麼説?”

“不知道當時那人説了什麼,總之閻老七回了句,指不定死沒死呢。”嶽峯倒一口涼氣。

哥大笑:“怎麼樣峯子,人老鬼老靈,我知道你瞧不起閻金國,但是人家能在湘西坐大,到底是有兩把刷子的。別的不説,我猜他是這麼多人當中,頭一個覺得棠棠沒死的角。”嶽峯沒吭聲,不管多不服氣,有些事還是得認:“那後來呢,你覺得閻老七會不會再生事?”哥在石階上磕了磕煙灰:“我覺得不會,你知道嗎,你出事那陣,有人給閻老七出壞點子,説反正你入了公安的眼了,不如無中生有再給你扣個説不清楚的屎盆子,讓你結結實實蹲幾年…我事後聽着都冒冷汗啊峯子,不怕明處當頭,就怕暗處一刀啊。”

“然後呢?”

“閻老七沒讓,他説岳峯這事到此為止,不是怕了那小子,怕的是動他有後患。”嶽峯長吁一口氣。

閻老七這頭的情況,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但是聯繫前後一想,倒也在情喇中。

“那敦煌那邊呢?鬧出那麼大的事,他們…有什麼動靜沒有?”——————打聽飛天的情況,哥着實費了不少周折,雖然他當年也是其中一員,但到底退的久了,突然衝上去向人打聽這麼隱秘的事,措辭萬一不當就會憑白惹人懷疑,所以到底怎麼切入,怎麼問的藏而不,實在讓人傷腦筋。

不過話説回來,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牙,順的時候,想睡覺就來了枕頭——哥幾乎沒打聽,人家自個兒説出來的。

哥託七託八聯繫上一個當年有些許情的兄弟,裝着是敍舊,談些當年的“創業艱難”又恭維他今時今“順風順水”那人一時慨,罵了句:“順風順水個球,各路鬼神都盯着,前一陣子被打的滿頭血,不知道是條子搗鬼還是那幾個眼紅的刀。”雅丹魔鬼城的地下窩點被搗了之後,飛天內部雞飛狗跳了一把,事後把目光瞄到了兩個他們認為最有可能的方向:一是公安那頭有更大的神盯上他們,派了個女警摸進來了,二是“競爭對手”眼紅這杯羹,籌劃着一腳利益重新分配。

不然你怎麼解釋,平裏那麼謹慎,綁的都是無權無勢無人關注落街頭窮困潦倒的人物,突然之間裏頭跳出個造反的來,在窩點裏殺人放火鬧個人仰馬翻,那麼多人追出去,眨眼人就不見了,分明的事先籌劃有人接應!

公安這邊的線查着查着不了了之,因為安去的內鬼説了,沒有聽到任何風聲——再説了,如果真是公安派的,後頭應該有更大的動靜,不至於偃旗息鼓了啊。

於是所有的懷疑又都集中到“黑吃黑”這條線上,而被懷疑的那幾個團伙,不查則已,一查下去居然發現,他們動的那些手腳,有些遠比搗毀一個小窩點來的嚴重多了——於是老賬新帳一起算,狗咬狗一嘴,嶽峯這頭心裏還納悶着怎麼一直沒動靜,壓不知道那邊已經沸反盈天鬧開鍋了。

嶽峯聽的匪夷所思,哥反而比他看的開:“飛天這種,家大業大,一丁點風吹草動就會往上找原因,作孽做的多了,防備着周遭的狼還來不及,哪會費工夫追究你們這種小角?峯子你信不信,真追到你身上,也不會相信是你一個兩個人乾的,打死你也得你把身後的團伙咬出來。”嶽峯額頭滲了一層細細的汗,沉默了很久,忽然慨了一句。

“那一陣子總覺得老天把你往死裏整,原來明裏暗裏,手下還是留了情面了。”——————有些事情,一定要回過頭去看,才能看的清楚透徹。

誤以為棠棠死了的那段子,他心裏面是把老天咒了個體無完膚的,覺得它對棠棠不公,對自己也苛刻,可是今時今,回頭去看,忽然就生出無限來。

在他看不見的許多地方,無數綠燈大開。

如果那次,在敦煌外圍的省道上,棠棠不在他身邊,是不是真的就無聲無息地死在車裏了?

如果閻老七不是因為棠棠當時的威脅而懼怕“動了他會有後患”自己會不會真的因為栽贓的罪名,幾年都出不來?而如果真的坐牢幾年,這一生勢必都會錯過再跟棠棠相見的機會。

桑珠活佛的那一句“佛祖自有安排”初時聽來是點化,此時想起,才真正醍醐灌頂。

——————臨睡前,嶽峯去季棠棠房裏,對着手機上的備忘錄一項項給她對今兒該吃的藥,季棠棠已經洗完澡了,穿維尼熊的棉質睡衣,盤腿坐被面上,拿手一直去繞頭髮。

“維生素b片吃了沒?”

“吃了。”

“葉黃素藍莓錠吃了沒?”

“吃了。”

“輔酶q10吃了沒?”

“忘…了。”嶽峯一指頭險些戳她腦門上:“什麼腦子,吃!”季棠棠嘆了口氣,慢去撈邊上包裏的分裝藥盒,打開一格取出膠囊,很是哀怨地説了句:“腦子好使也不得吃這麼多藥啊。”嶽峯忍住笑,遞了杯白水給她,季棠棠和水了,然後問嶽峯:“我氣好點沒?”嶽峯看的煞有介事的:“嗯,臉上是有血多了,不過裏頭好沒好,親親才知道。”季棠棠咯咯笑着往後躲:“嶽峯你太壞了,變着法兒耍氓這是。”嶽峯可不管她,伸手一撈就把她給摟住了,順勢把她壓在牀上:“嚴肅點,你以為我願意,我也不情願的。”季棠棠笑着笑着就不笑了,她仔細看嶽峯的眼睛,帶着些許好奇疑惑和他眸子裏的那個自己兩相對視,她有點不相信那個笑的那麼開心的人是自己,嶽峯眸子裏的女孩好像多年前的小夏,陽光下長髮飛揚,一仰頭肆無忌憚笑的熱烈。

微笑,像是從來沒有受過傷,是不是因為路的盡頭是你,所以所有傷害,終成温柔藉?

季棠棠閉上眼睛,睫慢慢浸上温軟的濕,嶽峯的吻落下,温柔的像是雨點,悉的氣息縈繞過來,尖尖細細,像是無數絨,執拗鑽進每一個孔之後,尾梢還在不安分地攪動,神經瞬間就升了熱度,皮膚表層沒了一切知覺,過電一樣的細小顫慄順着肌膚紋理飛快遊走,直通心臟。

好像身不由已墜入沒有邊際的夢裏,任何的愛撫親暱,都滿心歡喜。

“棠棠,心跳的太厲害了。”季棠棠愣愣看着突然起身的嶽峯,下一刻她就反應過來了:心臟像是突然從靜止變成了瘋擺,口劇烈起伏,血供不上,呼一下子特別困難,難受的她身子下意識就弓起來了,嶽峯把她抱坐在自己身上,自頸後幫她撫到背心,季棠棠在他懷裏了一會,心跳才慢慢平復下來。

季棠棠悶悶的,偎依在嶽峯懷裏不出聲,嶽峯湊到她耳邊吻她耳後,她頭髮還沒幹,濕濕香香的,脖頸上滲的細細的汗,嶽峯輕聲問她:“怎麼了啊?”

“會不會一直這樣,都好不了?”嶽峯説的曖昧:“這麼着急當我女人是嗎?”季棠棠臉一紅,推開嶽峯就要坐起來,嶽峯哈哈大笑,又把她摁回來,低頭貼着她耳垂説了句:“其實進展神速了。”

“上次親了多久,5分鐘你就陣亡了,這次得有15分鐘吧。”季棠棠真不想搭他茬,但是架不住好奇:“你還計時?”

“心算,持久…很重要。”

“而且,必須着重提出表揚的是。”嶽峯言又止。

季棠棠抬頭看嶽峯,嶽峯不吭聲,視線直往下瞥,季棠棠順着他的目光去看,突然就傻眼了。

衣服釦子是什麼時候解開的?

襲都扛過去了,媳婦兒,我很為你驕傲。”説完了把懷裏的季棠棠往牀上一推,跳起來掉頭就跑,快跑到門口時回頭,面一個枕頭砸過來,嶽峯抱着枕頭倒退兩步,笑的不過氣來,季棠棠恨恨坐在牀上扣扣子:“氓行徑。”嶽峯抱着枕頭又坐回去:“上次沒氓,被你摔了個凳子,這次真氓,扔了個枕頭,果然咱倆情深了,棠棠你都捨不得下狠手了。”季棠棠一時間想不起來:“什麼時候啊?”嶽峯氣了:“什麼腦子!尕奈啊,從明天開始,每天加喝一瓶腦白金。”説着就過來把枕頭歸位,又催她進被窩:“乖,早點睡覺,吃什麼都沒睡覺養氣來的強。”季棠棠嗯了一聲,老老實實躺進去,嶽峯把外頭被角都掖實了:“我待會跟哥出去辦點事,趕緊多看我兩眼,要再想看見這麼帥氣的臉得等明早兒了啊。”

“嶽峯,在尕奈的時候是不是特煩我啊?”嶽峯沒想到一提尕奈居然讓她失了神了:“講真話啊?”

“真話。”嶽峯想了想:“是煩的,自説自話,不讓你進峽谷非進,整的跟峽谷是你家似的。當時誰不煩你啊,也就門,一個勁講你好話。”季棠棠嘆氣,嶽峯低頭親親她眼瞼:“不過後來也沒人怪你了,大家都有腦子,想想就知道一定有內情,我們私下聊過,覺得撇開原因不談,一個女孩子家跑來跑去,也遭罪的,當時不覺着以後還能遇到,都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季棠棠把手伸出來,隔着被子抱住嶽峯,嶽峯笑着在她發頂蹭了蹭,正想説什麼,季棠棠輕聲説了句:“去尕奈那次,是第一次怨氣撞鈴。”這好像是帶了忌的話題,兩個人都沒有再説話了,季棠棠牽着嶽峯的右手食指,慢慢探向髮際深處,觸手的地方,忽然凹了一塊,像是傷後留的疤,嶽峯像是被灼了一樣縮手,口問她:“是在尕奈被那兩個人打的嗎?”季棠棠微笑:“在那之前。”

“之前?”

“之前。”嶽峯愣住了,直到這個時候,他才忽然意識到:棠棠的故事,並不是從他們相遇之時才開始的。

那之前,還有他怎麼回望也看不到的四年。

靜默中,院子裏傳來哥的聲音:“峯子,時間差不多了,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