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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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火車胡小姐跟那個男的是在火車上認識的。他倆都覺得命運這個東西純屬巧合,為什麼他們不是坐在15號車廂,或者17號車廂,偏偏上了16號車廂,坐在彼此對面了呢?兩個人想着同樣問題的時候,就心照不宣地相互看了一眼。
問題就是出在這一眼上。
胡小姐看那個男的,個子雖然不算很高,人也偏瘦,但顯然不是胡小姐的家鄉湖南人。湖南人對北方人有兩種看法:一來嚮往北方男人的彪悍驍勇,身高馬大;二來又覺得他們有點傻大黑,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胡小姐聽這個人的説話,知道他是北方人。他的臉兒倒是白白的,有一道直的鼻樑和一雙不安分的眼睛。
那個男的看胡小姐,想起他跟朋友開玩笑説過的一句話來———“湖南女孩褲帶松,搞她們容易些…”一想到這兒,他嘴角浮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胡小姐把臉別向窗外。窗外正是美得令人眩暈的景,夕陽把大片坡地染成金紅,移動的車窗就像一隻伸進金土壤的巨大的犁,它剖開金乘風破地往前走,大地在徐徐後退。那些剪影般的灌木植物連成片,連成黑影,它們是黑夜的影子,預示着在短暫的金之後,大面積的黑就要來了。
胡小姐本名叫做胡愛愛,長沙人,在機關工作,兼做一點小生意。就在她對着車窗外的美景發呆的時候,生意就從電話裏鑽出來。順便説一句,她手機裏的“彩鈴”是一首很温柔的情歌,雖然她已經26歲了還沒找到男朋友,但愛情歌曲她是一路門清的。誰誰誰在某年某月發表了哪張專輯,她能在任何場合倒背如。可這跟她的工作一點關係都沒有,這些都是她東一耳朵、西一耳朵聽來的。在長沙,只要你不是聾子,各種娛樂信息就如空氣般地存在於四周,只需腦袋輕輕轉動一個方向,各種各樣的消息便自動灌到耳朵裏來。愛情歌曲,對愛愛這種女人來説,就像拈一下手指那麼容易。
長沙是一個娛樂城市,娛樂業很發達,電台n多,走兩步就能遇到三個,電視節目做得全國有名,衞視上星的節目他們都不看,要看只看本土的。湖南的娛樂業是自成一體的,就像他們酒吧和迪廳不分、中餐和西餐混搭、茶樓和飯館亂混一樣,在這裏,沒有什麼是不可以的。
胡愛愛手裏拿着一部寶藍的手機,眼珠子一下一下地轉着,瞟着窗外,嘴裏不時地發出“嗯嗯”的聲音。
她説:“嗯,嗯,嗯…不過,這單生意我恐怕做不了,單子太大了,我吃不消啊。”她説話的樣子就像一個電影裏的人物,眼神轉,聲音輕柔,坐在她對面的男人一直盯着她看。當他倆目光碰上那一剎那,都有些不好意思“啪”地跳開去,轉向別處。
車窗外仍舊是大片移動的風景。兩個人心裏都有那麼一點恍惚,不知此時此刻自己身在何處。胡小姐是一個能幹的女人,在單位她是一個明強幹的辦公室文員,在生意場上她又是一員長袖擅舞的女將,能得要命,別人搞不定的事情,她一出馬,立刻有了結果。
胡愛愛合上手機的時候,明顯覺到對面男人沉甸甸的目光。那目光先是落在她手背上,又在她部停留了一小會兒,像是某種無形的撫摸。然後那人把目光移向胡愛愛的脖頸和臉蛋,直視着胡愛愛的眼睛,突然開口説話,一副自來的模樣“哎,什麼生意呀?那個什麼…我剛才聽你説生意來着。”胡愛愛看着座椅對面的男人,不知道他在跟誰説話。
“你在跟我説話嗎?”她有些猶疑地問。
“是啊,我也是個做生意的人,所以一聽‘生意’兩個字就很,到底是什麼生意呀?能跟我説説嗎?”胡愛愛説:“噢,是一單專業燈光、音響的買賣。有一個很大的酒吧要開張,馬上就要裝設備,他們催着我做,但我現在還在猶豫接還是不接。真的很猶豫。”男人立刻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雙手遞上,對胡愛愛説:“來認識一下吧,我的名字很好記,我姓馬,叫馬特,特別的特,一般人見我第一面就記住了。”在他們説話的時候,車窗外的天空已由暖紅漸變成冷灰,車廂裏亮起了燈。一些人手裏拿着圓桶的方便麪到處找水,只有他倆按兵不動,好像忘了有吃飯這回事兒。他倆一直聊天,也不知道哪兒來的那麼多話要説,一口氣聊了兩個多小時。覺到餓的時候,周圍的東西已經被人吃光了,他們滿足地用牙籤剔着牙,目光呆滯地望着他倆。
那個名叫馬特的男人突然開始忙碌起來。他先是踮着腳尖兒在行李架上夠呀夠,夠下一個黑包來,然後像變魔術似地從包裏變出一大堆吃的來,有鹹鴨蛋、火腿腸、聽裝可樂、魚片,甚至還有一袋真空包裝的燒雞。真不敢相信那麼小的一個旅行袋,竟能裝下那麼多東西。
“咱們先吃飯吧!”馬特説這話的時候,讓胡愛愛產生出一種錯覺,彷彿他倆很早以前就認識,有一種前世的緣分。
2。忙碌的胡小姐忙碌的胡小姐又回到她原來的狀態。她忙起來就像一隻彩陀螺,在濕漉漉的淺灰城市裏東奔西突。長沙是一座皮包裏需要永遠備着傘的城市,天氣總是走極端,不是豔陽高照,就是大雨突然而至,令人防不勝防。當然也有小雨霏霏的時候,每當這種時候街上到處都是泥水,胡小姐只能踮着腳尖兒走路,看起來就像在跳芭蕾舞。
有一段時間,胡愛愛已經把那個叫馬特的人給忘了。火車上的那一段經歷,猶如幻影一般,一晃而過,沒有留下什麼。胡小姐只隱約記得那人記了她的一個手機號,是“嘀嘀嘀”按進他手機裏去的。這種事情經常發生,胡愛愛並不介意,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她也算得上是一個江湖之人了,她知道萍水相逢的事每天都在發生,沒有誰會當真,留個電話也不見得有人會打。
胡愛愛花蝴蝶般地飛來飛去。她最近上一種“蝴蝶妝”畫起來很費事,需要用三種顏的眼影來襯托,但畫好後顯得眼睛很亮,好像星星一樣。
“蝴蝶妝”還需要在頭上扎一條飄逸的印度絲巾,整個人看起來充滿異域風情。
她忙起來的時候,早上八九點鐘出門,辦完一件事接一件事,一般要到夜裏一兩點才能回家。她的生活是極不正常的,有時為了陪客户吃一頓飯,會花去兩三個小時;有時又速戰速決,三五分鐘就吃掉一個盒飯,用紙巾匆匆擦擦嘴,繼續忙她手頭的事。
時間在她手裏是有彈的,或長或短,掌控自如。她也會跟那些的老頭周旋,陪他們吃個飯、喝個咖啡,然後得到一筆訂單,這筆錢就夠她花上一陣子了。她有時也佩服自己的,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常常穿着睡衣爬起來跑到鏡前,自己對自己讚道:“愛愛呀愛愛,你真行啊!”她用手點點鏡子裏那女孩的鼻子,説:“你呀你,怎麼就這麼聰明!”屋子裏的温度有點低,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秋涼了,雨點啪啪地打在窗子上,令人內心略淒涼。26歲的女人,對愛的渴望是強烈的,特別是在晚上,好希望有人能陪着她,用力抱着她,或者相擁在一起看電視。可是,這樣的人始終沒有出現。也有喜歡她的人,可他們大都是有家室的,武紀凡就是其中的一個。
武紀凡有時會在半夜三更打來電話,那一定是她老婆不在家的時候。武紀凡的老婆一回孃家,武紀凡必定給胡愛愛打電話,半夜三更就想跟她見面,約她一起出去吃夜宵,或者去酒吧湊熱鬧。長沙的酒吧異常燥熱,狂躁的音樂大有不把你震死不罷休的陣勢,許多酒吧其實就是不折不扣的迪廳。在音樂中一切都是跳動的:桌子在跳,板凳在跳,連血都在跳舞,本沒有談情説愛的情緒。
胡愛愛管武紀凡叫老虎,武紀凡就很受用,説:“什麼時候看看老虎的真相?”
“你有什麼真相啊?”愛愛有些撒嬌地問。
“男人的真相。”這天晚上,胡愛愛又到接老虎的電話,老虎説上次你讓我辦的那件事表格拿到了,你能不能過來一下。老虎的家胡愛愛去過一兩次,到處扔着凌亂的軟墊子,沙發的縫隙裏卡着瓜子皮,看上去有些髒。胡愛愛想象着老虎一家人坐在沙發看電視的情景,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老虎説,老婆帶着孩子回孃家了,所以約她過來小坐一下。
愛愛説,上次託你辦的事情有眉目了沒。
老虎就湊過來説,哪兒那麼容易呀!現在你知道,辦點事很難的,特別生意上的事。現在人人都知道掙,我的一張紙就能讓你做成一筆買賣,所以呀,急不得的。
一邊説着話,老虎的手就在愛愛身上摸起來。
“一張紙就能讓你做成一筆生意”愛愛耳邊迴響着這樣的話,身體木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