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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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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殿燈火如晝,皇帝坐在卧榻上,眼睛微闔,彷彿正在淺眠,平束起的高冠早已放下,黑髮一綹綹垂在肩後。子虞望着這個陌生樣子的帝王,覺得空氣中有一種亂無頭緒的波動,凝神傾聽了片刻,才發現那是自己的心跳。她面對懷因尚可坦然,可面對皇帝,即使在沉睡中,也覺得惴惴不安。

她輕手輕腳地走近幾步,在離卧榻有三步的距離停了下來。

他忽然睜開了眼,在看到子虞的一瞬間有些茫,可隨即眼神就變得犀利:“你怎麼來了?”他的口氣還算温和,子虞跪倒,匍匐在他的身前,輕聲哀求:“陛下,請救我。”皇帝不是傻瓜,從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已經明白其中的玄機,也明白了她能走到這裏得益於誰的幫助。他低頭審視她,目光如水:“能夠安然而退,在無世俗干擾的寺院生活,難道不好?”子虞嘆了口氣,大膽地抬起頭,與他對視,見他並無排斥,這才大膽地説道:“主持大師那天親自為我講經,説了一個故事:寺院剛建的時候,山下有一條路沒有修整好,下雨後泥濘不堪,有一天有個路人來到寺院裏,恰巧碰到兩個友人,友人勸他:你的鞋都髒了,該換一雙。他卻不在意地説:換鞋走老路有何用,該換一條路走才是。”皇帝聽罷笑了笑:“説的不錯。”

“在寺院度過餘生,對我來説與換鞋無異,”子虞輕軟地説道“陛下是天下之主,一定能給我一條嶄新的道路。”皇帝久久無語,半晌後才悠然嘆息:“傻瓜,道路泥濘終究還能平安到底,換了一條路,有更危險的存在。”

“我不怕。”子虞心微微一顫:還有什麼好怕的呢,能失去的東西已經為數不多。她微笑道:“不知道目的地的道路豈不是充滿樂趣。”皇帝“呵呵”地笑出了聲,不知是嘲笑她的天真還是憐憫她的處境,淡淡説道:“天下人會怎麼看待你選的這條路呢?”一句話就戳到子虞的痛處:他是皇帝,即使別人有所指摘也不會直面指向他。只有她這樣的身份,將為成為別人攻訐的對象。她恍然明白皇帝至今和顏悦的原因——她至始至終是一顆卒子,有機會可以派上大用,如果用不上,丟棄了也不會覺得可惜。

並沒有什麼好失望的,子虞對自己説。她從長袖下伸出手,擱到皇帝的膝上,軟膩的緞面上一片温熱,她的雙手有些顫抖,五指纖細葱白,彷彿雪雕而出。皇帝不多看一眼。

“陛下,”她身子發抖,自己卻渾然不覺“除了哥哥,沒有人關懷我,我也不在乎他們會怎麼説。”大概是她語氣的孤苦觸動了他,又或者是她話語中的決絕打動了他,那片刻時光,皇帝沉默不語,也不責備她的僭越。

子虞看向他,卻在他深沉幽黑的眼眸中惘起來,心裏微微酸楚,不知不覺垂下淚來,她低下頭,下頜卻突然被托住,他輕柔地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動作和聲音依舊如常:“既然是已經不在乎,又何必落淚呢?”

“怕陛下在乎,”子虞婉然道“妾願餘生侍奉陛下。”終於説出口了,她一直鼓譟的心也如大石落地一般的沉寂,靜靜等待結局。

皇帝並沒有猶豫很久,輕輕執起她的手,温柔地問:“你的閨名是什麼?”子虞又驚又喜,抬起頭嫣然一笑:“子虞。”她方才含淚,這一展容,讓殿中燈火都為之黯然。

皇帝看着她,不由也微笑起來。

這一天子虞回院後,殷相派了小廝來探聽消息,就連秀蟬也有意無意地察言觀,窺探內情,都一一被子虞含糊打發。

歆兒為她更衣時“啊”地驚訝了一聲,子虞這才發現自己的內衫被汗水打濕,她悄悄嘆息一聲,那種緊張壓迫的覺驟然而失,一下子癱軟在牀沿。歆兒神忐忑地為她打理好衣衫告退。

身邊伶俐的人太多了,子虞心裏閃過這樣一個念頭,頃刻便昏昏睡去。

夢裏出現了太多紛亂的人和事物,她一樣都沒有分辨清楚,就在天矇矇亮的時候醒了過來。她忽然想到了自己該做什麼。

隨行的宮人清早被集合在院子中。子虞的目光慢慢從他們的臉上掃過,他們有的擔憂,有的警惕,有的茫然,此刻不約而同低下頭。

子虞神和悦地笑了笑,對他們説自己已不再需要這麼多人的伺候,願意將他們遣送回原來的主家。

在落難時刻將奴僕遣散本就平常,不少人乍聞此訊都不加掩飾地面。隨行的人有的是相府陪嫁,有的是王府家丁,此刻都可以自主選擇歸屬。等秀蟬整理好全部人員名單,子虞修書兩封,讓隨行帶走散去。

最後留下的只有七人,有兩人是原本在王府中受到排擠,即使回去也不會有好子過,留下只是別無選擇,剩下的幾個就是近身伺候子虞的侍女,若此刻離去,難免後會留下背主的名聲。他們都向子虞表示忠心,其中歆兒最為大膽,趁人不注意時悄悄對子虞説:“娘娘若是不放心秀蟬,有奴婢在。”子虞欣賞她的膽識,將她與其他婢女劃分出來,待遇與秀蟬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