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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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笑容一斂,正道:“在母后和兄長面前説的話,自然和別人説的不同。”皇后道:“對什麼人該説什麼話,你不要小看了,這可是一門大學問——一輩子只會説一種話的人,不是太過正直,就是太過愚蠢。後者太多了,前者我還沒見過一個呢。”説完,她笑了笑,這一笑彷彿飽含了無盡的深意,讓人意識到,她是泰宮的主人。
女官上前提醒皇后還有許多禮慶事宜需要處理,晉王與太子相攜告退。臨走時,皇后叮囑晉王:“這事成與不成,我只能幫到這裏,以後還要看你自己的。”晉王一拜道:“不敢忘記娘娘的相助之恩。”皇后又轉頭對子虞道:“我不留你了,回去吧。下次再到我宮裏來玩。”子虞應了一聲後便退下了,在偏殿罩上一件藕花面的灰狐狸披風。並沒有宮女出來相送,她一個人慢慢踱出了殿門。偏殿外是一條長廊,雪已經被掃淨了,只留下冬的肅靜。她一路走到底,才在門口看到睿定。他孤身站在廊邊,面目清潤,身子筆,彷彿是雪裏的青松,叫人望而心折。
子虞微微一怔後就停下腳步,睿定看到她,笑着走到她身邊道:“沒有等急吧?”子虞心想:明明是他在等她。可轉眼就明白,她在宮裏處境困難,他都知道了。雖在北國肅冬中,她心裏就是一暖,抬頭對他微笑。睿定稍稍失神,伸手牽住她的手。
子虞一縮:“哎,讓人瞧見不好。”睿定牢牢握住,笑笑道:“有娘娘首肯,你怕什麼?”再也不理會她的抗議,帶着她往外走。子虞滿面通紅,就怕遇到什麼人。幸好睿定帶她走的都是宮裏的偏僻小道,就算有零星幾個宮人,也不敢有人隨意亂瞧,只裝作沒有看見。
不過片刻功夫,天沉沉鬱鬱,又開始飄雪。北地的風,彷彿是無常的孩子,不辨東西地亂竄,劈頭蓋臉地從四面八方而來,挾着白雪紛飛,亂了路人的視線。子虞初始還能辨明方向,可是走着走着,來到無人掃雪的道路,讓她明白是到了內宮偏僻的地方。
在沉謐的只有風聲的路上,她只能看見他的身影。他大約是顧忌她,腳步邁地不大,身形剛剛好好擋在她的面前,雪花沾在他的大氅上和頭髮上,彷彿是染霜披月。子虞本想問究竟去哪裏,可這一刻看着他説不出話來,雪地就像她的心,一步步被踏上印子,一點點地沉陷了下去。
要這麼一直走下去,就算天涯海角,走下去也無妨了。
他忽然停下來,沉聲説:“就是這裏了。”子虞隨他轉頭,就看見一個被雪覆蓋的宮殿,瞧模樣規格,遠遠不及泰瑞祥等宮,又無人打理,花木蕭瑟零落,殿宇殘敗暗沉。不等她疑惑,睿定帶着她走進院中,指着前方道:“這裏是我長大的地方。”子虞一驚,滿目詫異地看着面前這幾乎不能稱之為院子的地方。
“這麼吃驚?”睿定笑了笑“這也不是什麼隱秘,只是很多年沒有人提起了。”子虞心裏一緊,反握住他的手:“我吃驚,並不是因為這裏偏僻敗落,而是你頭一次對我坦誠相對。”他伸手摸了摸子虞的臉龐,眸裏沉沉的,如勝着千鈞重擔。
“不是每一個皇家的孩子都有一個金碧輝煌的宮殿,”他轉頭笑道,可眼裏分明出些微的痛“我的母親是一個宮女,後來不知怎麼,被選為司帳…”子虞心裏異常沉重,司帳通常由進御的宮女才能擔任,那是皇帝大婚前為悉房事才誕生的職責。
睿定竭力説地地輕描淡寫,可也抑不住聲音沉緩下去“她一生中最大的成就,就是孕育了龍胎,所以得到了這個宮殿…”他轉過臉來凝視子虞,目光中滿滿都是憐愛“雖然她生前也沒有和我説過幾句話,我還是想帶你來,給她看看——你和她一樣,不是一個稱職的宮人,我不忍心將你留在這個宮殿裏,像她那樣生存。”子虞別開眼,可一顆淚水忍不住滑下臉頰:“我原以為就該那樣生存,遇到了你才知道,我還有別的選擇!”時間過得飛快,子虞陪着睿定在這小庭院裏走了一圈,已是過了午時,按祖制,晉王出宮還需卡着時辰。在傳令官的催促下,兩人逗留了片刻,依依惜別。
子虞回到自己的住所,已經是煥然一新,門前的雪掃地乾乾淨淨,出青石磚的台階,連窗紗都換成了霞影紗,微微有些淡的紅,真如晚霞映照着一般。一個面貌秀氣的宮女跑來説:“女史去了哪裏,不會連午膳都沒用吧?早上那幾個不打掃的疏懶奴才已經讓謝女史教訓過了,女史要是肚子餓,我現在就去給你一些吃的來。”子虞微微一點頭,宮女就跑着去了。回到房裏,她換下帶帽披風,手慢慢撫過上面繡着的暗花,慨然嘆氣:這宮裏的人太伶俐了。
在宮裏朝夕得勢都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可當子虞身處其中時才覺得慨萬千——宮人們的變化不過體現在眼神和言語之間,而且轉變地自然,不讓人到突兀。就像他們原本就是那麼貼心一般。
大概是從泰宮傳出片言隻語,已足夠內官宮娥拼湊出一個模糊的事實。
往來子虞門前的人,比她深得欣妃信任時還要多,不少人藉着年關將近的理由前來送禮討好,幾乎讓她疲於應付。
這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子虞看到他,心裏微微打了個突。楊公公卻含笑看着她,如同上次一般,來告知她兄長相約的地點時間。
子虞依約前往,羅雲翦早已經等候在九華廊外,見到她的第一句就不由責怪:“這樣的大事,怎麼也不同我商量一下。”子虞撇了下嘴道:“哪裏有機會和你商量。”羅雲翦神平靜下來,語氣也變得平和:“既然如此,這樁婚事還是想辦法推了吧。”子虞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為…為什麼?”
“難道我上次説的,你都沒半點放在心上?”羅雲翦道“你連晉王的脾氣秉都不清楚,就要冒然嫁給他,就不怕出什麼紕漏嗎?”
“不怕,”子虞斷然道“哥哥大概是不知道我現在的處境。以我的身份,若少了娘娘的恩寵,和一般的宮女又有什麼區別。晉王外冷內熱,格堅毅,是託付終生的良人——哥哥説我看不清他的脾氣秉,可我又何嘗能摸透別人的心,與其要去努力看清整個宮廷,我還不如只對着晉王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