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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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虞接過,打開隨意看了幾眼,果然字如其人,端正拔。
採穎抿嘴輕笑,她本就是管不住嘴的人,最喜道人家常,她望着門口,笑着嘆氣道:“這樣好的容貌人才,怎麼就做了和尚呢?”子虞瞥了她一眼道:“這種話你也敢説。”採穎吐吐舌頭,款款笑道:“女史心腸軟,待我們幾個好,所以才敢在你面前嚼舌。這話可不止我一個人這麼説,懷因大師的樣貌人品實在是可惜了。”
“我們俗世裏的人哪管地了出世的人,”子虞把經書重新包好,淡淡道“陛下是崇佛之人,你們的嚼舌如果傳出去,連娘娘都擔待不了。俗話説,言者無心,可聽者有意。你要管不住嘴,小心哪一真遇上了無心做錯事,要吃苦頭的。”採穎訕訕一笑,子虞提點了兩句,也知道不能説地太過,又閒扯了兩句,將經書送去呈給欣妃。
不知是不是佛經真的起了祈福的作用,欣妃娘娘身體的一些不適都消失了,面紅潤,時有笑顏。
過了沒幾,明妃也能下牀走動了。而三皇子更從高燒昏中醒來,其中唯一的缺憾——不知是不是受到打擊過重,或者是病痛損傷了身體,三皇子再也不復以前的聰明機靈,功課考校更是不如從前。
皇帝讓資深的太醫們為他診治,都對此束手無策。久而久之,皇帝只有接受了這個事實。
對這些事得益最深的,自然就是皇后。
宮人們也都看出這一點:文媛大勢已去,原本對太子還有些威脅的三皇子已經變地平庸無用。淑妃不為皇帝所喜,雖然在四妃之首,但多年不理後宮事物,頗有些出塵的覺。明妃美豔,膝下卻只有一個女兒,而且嗓音嘶啞,行事又霸道潑辣,不像是能長居高位的人。而欣妃,宮人們心知肚明,她在朝中無無基…
來往皇后門前的人更多了,皇后的的父親宣王和兄長延平郡王也顯得更尊貴,府前車水馬龍,把門檻踏地鋥亮。除了德高望重的倪相和皇帝寵信有加的殷相,皇后父兄隱然成為朝中第三股勢力。
皇后趁着這個機會,為大皇子、三皇子求旨封王,以便早定下大局。
大皇子早已過弱冠之年,只因生母身份卑微,封地一直未定,這次由皇后出面,皇帝下旨,得“晉王”之稱,封地晉陽,地處南方,也算得上是物豐地美。
三皇子年幼,皇帝憐惜他多次遭逢大難,封為“齊王”在京中不另闢府邸,仍留宮中,待行冠禮後再離宮開府。
這些風起雲湧不過發生在一月之間,朝中已顯現出新氣象。
九月末,皇帝自覺離京太久,下旨回宮。
十月的一開始就是好幾個晴天。
子虞在南國時聽説北國早冷,可到這裏的第一年,秋已接近尾聲,寒意卻遲遲未來。宮人們也覺得今年的天氣反常,議論紛紛,只是猜不出這會是什麼樣的徵兆。
宮中南苑有一小片楓林,秋時染成簇簇的殷紅。當年造苑之人必定是下了些心思,在林旁開了條蜿蜒溪,當秋葉零落,隨波逐,當真是一番動人美景。
欣妃近尤為喜愛這裏,子虞陪她午後賞景,又在樹下為她唸了一段以前宮中留下的閒文,唸了一會兒,身邊卻無人出聲,她抬頭一看,欣妃靠在椅榻上闔着眼,似乎睡着了。
這些子欣妃總是在午後補眠,宮人們習以為常,為她蓋上薄衾,靜靜守在一旁。
沒過一會兒,欣妃轉醒,她看着幾個親近的人,婉然説道:“我剛才做了個夢。”
“看娘娘的臉,一準是好夢。”穆雪笑答。
欣妃一笑:“倒也算是個好夢,只是想起了去年我們放河燈時的情景,你們還記得嗎?”説完,她的目光從三人臉上滑過。
子虞想到娘娘絕不會無緣無故地提起這個,只是不知會引起什麼話頭,沉默不語。
絳萼道:“當的情景怎麼也忘不了的。”欣妃搖搖頭,笑容更深:“我看你們都快忘了…也沒有人提醒我。你們也都十五了,等開了就是十六,久居宮中,到了該愁嫁人的歲數都不曉得了麼?”三人萬萬沒有想到她提起這個,就是一向口舌伶俐的穆雪也訝然不知回答。
絳萼好半天才期艾着道:“娘娘今是犯了什麼興致,拿我們取笑。”
“這哪是取笑,”欣妃理理鬢髮,説道“你們這般的可人兒,難道留在宮裏陪我耗子麼,現在還不覺得,子長了,你們還不得怨我。以前宮裏冷清,現在陛下和皇后娘娘又派來這麼些人,也有幾個知冷知熱的,我總得讓你們騰出手去,為自己的終生大事勞。”穆雪微嗔:“娘娘這是什麼話,倒像是要趕我們走似的。”子虞説道:“新來的人不順手,還要娘娘心宮裏的事,哪少得了我們。”欣妃掩嘴笑道:“可別忙着推託…我拿你們當姐妹一樣看待,自然不會輕慢你們的婚事,如果不是年少有才的公卿公子,我絕不會把你們嫁出去。論家世才貌——你們選百裏挑一的門第人品都不為過。且安心等着,這滿朝文武,我總要幫你們物一番。”子虞看欣妃心意如此堅定,頗為詫異,轉念一想,終生大事在她腦中還是混沌一片,只是略微的有些驚,又有些喜,可欣妃突然的表態,隱隱讓她覺得不安,再仔細琢磨,又猜不透這絲不安來自哪裏…
穆雪趁眾人不注意,對着子虞使眼,又指了指楓林,在宮人們賞景時故意落後幾步,她挽着子虞的手往溪邊走。
“你看,這裏又靜又雅,正適合我們説話。”穆雪指指面前,幾片紅葉正漂浮在溪水上蜿蜒而過。
子虞笑問:“什麼話要避開人説?”穆雪轉過身,神肅然道:“你可不要瞞我,從寺裏回來,我看娘娘似乎有些不同,還讓那兩個使的宮女進出內殿,這裏頭怕是有什麼緣故吧?”子虞心裏咯噔一響“哪裏有什麼緣故。”
“不是有句話叫‘事有反常必為妖’嘛,”穆雪輕蔑地撇撇嘴“那兩個宮女看起來就不對勁,我不過問了兩句,看娘娘的意思還在庇護她們,這還不古怪?”子虞看看她,不由嘆息:“既然你知道古怪,又知道娘娘不想讓你我知道,還何必追問底呢。”穆雪微怔,隨即又扯起嘴角一笑:“唉,我也是犯傻了,忘記現在自己是個奴婢。”她這一句雖是笑着説的,子虞聽了心裏不發酸,兩人沉默不語,耳邊只聽見潺潺水聲。
過了半晌,穆雪又道:“本來我也無心打聽這件事,可今娘娘説起了婚事…我總放心不下。”
“放心不下?”子虞故作輕鬆地取笑她“怕別人把你隨隨便便地嫁了?”
“我怕的就是被人深謀遠慮地嫁了。”穆雪咬着下迸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