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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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炮聲熱鬧地震天價響着,京城大街小巷處處都是喜過新年的氛圍,大紅聯張貼滿城,小孩子們穿新衣戴新帽,兜裏裝着壓歲錢,手上拿着各式玩的吃的,樂呵呵地在攤市裏亂竄着。
除夕那個晚上,蕭國公府的年夜飯在有些尷尬卻又異常“和諧”的狀態下順利結束,雖然老國公和老夫人時不時一臉心虛又愧疚地偷瞄着兒媳的神,在發現兒媳從頭到尾温順嫺靜一如往常時,心裏也不知是該鬆氣還是該覺得失望。
反而本該是得償所願的兒子,偏偏沉肅着一張俊臉,濃眉緊蹙,彷佛心中沉沉壓着萬壑巨石般地鬱悶難解,就連舉杯敬酒時,嘴角那抹微笑邰顯得有一絲勉強。
古瑤兒一貫地笑得燦爛張揚而自來,一下子替這個夾菜,一下為那個舀湯,還妙語如珠,炒熱了滿桌氣氛。老國公笑歸笑,卻私心以為,畢竟不是名門閨閣養出來的,還真是太聒噪了點。
再轉頭一看左手邊的兒媳,笑容温柔,不卑不亢,舉止談吐爾雅妥貼,帶着世家娟秀女子的雍和謙沖,老國公滿意地頻頻頷首,眼角餘光又瞥見兒自,不由一僵,隨即低嘆了一口氣。
翊兒年輕氣盛,又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喜歡的自是絢麗眼大紅大紫的嬌花,對於温靜如月似水的
子,自然是看不見的。
換作自己當年,恐怕也是做出相同的抉擇…賢在家侍奉父母,美妾伴於身邊廝守,這不正是男人的通病和優勢嗎?
無論如何,除夕當晚在“妾和睦,一家和樂”的粉飾太平下,終究圓滿完成了。
初一是諸多親友互相拜年的子,蕭國公府權大勢大,平北大將軍蕭翊人更是手握重兵,人人敬之畏之,迫不及待巴結的年輕權貴,所以一早便有無數文武大官、甚至皇室貴胄前來拜訪,一輪又一輪的好酒好菜,端的是酒酣耳熱、賓主盡歡。
主持中饋的傅良辰並沒有教公婆失望,她展現了良好完美的當家主母能力,舉凡菜、選酒、器皿及回禮,都是最出
而適宜的。
“國公爺,這道冰糖肘子鹹香甜滑而不膩,入口即酥,回味無窮,府上的廚子真是好手藝啊!”
“尤其搭的是梨花汾酒,清冽甘中帶辣,和這菜簡直是絕配!”幾名老武將吃得大呼痛快,爭相下箸如飛,一下子一大瓷盆的冰糖肘子都消失不見。
“那可不!”老國公滿足地啜了一口酒,得意洋洋地咧嘴笑道:“我那兒媳對這飲食之道亦是十分通的,知道咱們這些老武夫愛吃
,昨兒便已吩咐廚上燜下了。喏,還有那道東坡
,是合着玉泉老豆腐下去蒸的,説是軟爛好克化又潤腸養胃,還有還有,幾道小菜也做得極好…”
“老國公,別再説了,我們一夥老兄弟已經是羨慕死了。”戰老將軍嘆道:“誰家還能有你們家良辰這樣的好媳婦兒?孝順、體貼,方方面面打理得妥妥貼貼,連我們這些老伯伯一年四節和生辰禮,她也都
心界呢!”
“上回辰兒丫頭給俺送的暖玉護膝可好用了,俺這老寒腿邡許久沒發作了。”萬老將軍忍不住嘴道,“今兒來還説要好好謝謝丫頭的,欸?她人呢?怎麼都沒見?”老國公僵了一下,有些訕訕然地道:“呃,正是年下時節,我那兒媳可忙着呢!”
“説得也是,好不容易翊哥兒回京來了,小兩口也是該好好恩愛恩愛,別總老陪着咱們這堆老骨頭呀!”路老將軍哈哈大笑。
老國公的笑容更心虛了。
此時,傅良辰卻是在太漪樓的寢房裏整理東西。
她將兩名貼身丫鬟杜鵑和華年都打發出去看着席上了,自己掩閂好了房門,打開自己的嫁妝珠寶匣子。
爹爹生前雖官拜禮部侍郎,卻也僅僅是小康之家,但是他老人家依然竭盡全力地備下了六十四抬的各嫁妝給她,怕的就是她身無妝奩,高嫁了蕭國公府後會被府裏奴僕們瞧輕了她這個少夫人。
爹爹雖不是親爹,待她卻比親爹爹還好,病逝前心心念唸的,仍是她的幸福。
然而她自己的親爹呢?
傅良辰澀澀地笑了起來,心中實是苦痛難言。
在珠寶匣子的最底部,靜靜躺着的是她“逃難”出來時,全身上下唯一帶的東西…它曾經牢牢的懸在她的頸項間,就像個不祥的詛咒,在四歲那年便緊緊地勒鎖住她的喉嚨。
那是用柔韌緬銀細細編成的項鍊,鏈頭鎖着個小小的玉葫蘆,裏頭裝着的是她親生的爹獨門煉製的藥水,只要幾滴攙入清水中,便能讓某個驚天秘密大白於天下。
她彷佛還能覺到爹在將她推出狗
前,那緊緊抓住她手腕的驚人力氣…記住…一定找到它…要拆穿…否則就不是我的女兒…
你死了也無顏見蘇家列祖列宗…找到它…一定要…她生生打了個寒顫,死死地瞪着那隻小玉葫蘆,宛如看見了帶着致命劇毒的蛇蠍猛獸。
她恨,她自己親生的爹,只顧全了他自己的大義,卻將年僅四歲的她遺棄在這個吃人的世界裏。
那年,京師大亂,她幾乎被街頭的小乞丐打死、被人販子抓走,她像見不得天的老鼠般,躲在最陰暗的地巷和垃圾堆中整整三個月,從人家後巷泔水桶裏撈酸臭的殘羹剩食吃…
一路病着,驚恐着,掙扎地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