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最近朱懷鏡很忙。五月份即將舉辦的商品易會是荊都市一年一度的,現在是第十四屆。朱懷鏡調在商會籌備辦公室,負責內貿系統參會單位的總聯絡。辦公地點設在南國大廈。朱懷鏡基本上就在南國大廈上班,處裏常工作給副處長鄧才剛負責。
有什麼重要事情,朱懷鏡才臨時回去一下。處裏現在除了隨時聽從領導差遣,就是編錄全市財貿系統常用電話號碼;彙編上年度中央、國務院和市裏財貿方面的文件;在全市領導幹部中開展財源建設徵文活動。
星期五下午,飛人制衣公司老闆裴大年到南國大廈找朱懷鏡,想託他個好點的攤位,飛人制衣公司打算參加商品易會。朱懷鏡滿口答應幫忙。事情説好後,他想起李明溪畫展的事。為了給李明溪的畫展籌資,朱懷鏡找了幾家企業老闆,已經了五萬多元。其實他諮詢過,在荊都辦個畫展,兩萬來塊錢也就夠了。但裴大年既然上門來了,他想不妨説説這事。請他資助李明溪。裴大年也不好多説什麼,只問:“是你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你説要多少?”朱懷鏡説:“已籌了一些了,還差萬把塊錢。”裴大年就要掏口袋。朱懷鏡忙擺手,説:“路是路,橋是橋。哪天我約了李先生,你把錢直接給他。”裴大年説:“朱處長太見外了。”朱懷鏡説:“這也是友之道啊。我這人就是這樣,自己有困難,不輕易向朋友開口。但別的朋友有困難,能説服大家幫幫就幫幫。萬一我自己一時手頭急了,要借個千兒八百,話就説在明處。你説是不是呢?”裴大年點頭不止,直説朱懷鏡講義氣,這樣的朋友值得。他奉承了一會兒朱懷鏡,突然湊過頭來,神秘兮兮地説:“我不知你覺得方明遠這人如何?”朱懷鏡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聽這口氣,像是有什麼話説,就不置可否,只問:“你同他道多嗎?”裴大年大搖其頭,説:“我同他打道也算多了。説實話,這人不太夠朋友。我只對你説,上次皮市長兒子要出國留學,我們幾個人去意思一下。他説手頭緊,問我借一萬塊錢。我説萬把塊錢在我這裏還説借?拿去吧。我馬上給了他一萬。朋友嘛,何必這麼小氣?可過不了幾天,我有急事要找皮市長,請他幫忙聯繫一下。他説皮市長很忙,晚上開常務會。我想領導忙,就遲一天吧。第二天我聽一位朋友講,那天晚上皮市長本就沒開會,同我那位朋友他們幾個人在荊園八號樓打麻將。他這就太不夠朋友了嘛!我想,你就是邀我一起去打打麻將,不是我説得難聽,你讓我輸個幾萬我也是輸得起的嘛。我後來就不找他了,自己直接上皮市長家。王姨熱情,讓我就在家裏等着,一直等到皮市長回家!”朱懷鏡不便説方明遠什麼,只得應付幾句:“皮市長兩口子都很好,對我們不錯。”他想方明遠是個很老練的人,只怕早就看出裴大年嘴巴子不緊,怎敢帶他去同皮市長麻將?想到這一層,他又玩笑道:“貝兄,我話是説明了,這一萬塊錢是贊助,沒有還的啊!”裴大年忙擺手,説:“朱處長説到哪裏去了!”送走了裴大年,朱懷鏡看看手錶,四點多鐘了。因是週末,他想回處裏看看。剛進辦公室一會兒,方明遠來了,對他説,皮市長明天準備去荊山寺看看,沒有別的人,只讓司機和他倆陪同。因剛剛聽裴大年説了方明遠的那些話,朱懷鏡心裏有些不是味道。
但他猜想是方明遠在皮市長面前説話,讓他一道去玩玩,到底有些。方明遠説:“我倆今晚還得去打個前站。那種地方市長去得注意影響。”方明遠走了,朱懷鏡本來是同玉琴約好一起去聽音樂會的,只得打電話説晚上得開政府常務會。玉琴只説這個音樂會來的都是些全國一的藝術家,可惜了。朱懷鏡就玩笑説,可惜什麼?反正是別人送的票。
還有半個小時才下班,朱懷鏡拿出張天奇那篇論文隨意翻着。論文他早潤過了,還過得去。他卻不想馬上就寄給張天奇,免得人家説他不認真幫忙。現在張天奇對他還不錯,他也就能幫就幫幫。官場上沒有幾個朋友不行,他朱懷鏡如果沒有方明遠,只怕現在還不會出頭。但裴大年説的話總是鯁在他的心頭,他對方明遠的覺又複雜起來。
那次皮勇出國,方明遠邀他一塊去皮市長家吃飯,説讓兩人各湊五千塊錢意思一下。哪知這方明遠卻是找裴大年當了冤大頭。他自己不掏錢還不説,還倒賺了五千塊。天知道方明遠當時怎麼想起要邀他朱懷鏡一道去?是不是方明遠不想把到手的一萬塊錢全掏出來,要找個人湊齊一萬塊錢好看些?現在回憶不起當時的細節了,方明遠這小子會不會臨時調包,把那一萬塊錢當做他一個人的人情送了呢?想到這裏,朱懷鏡的情緒就壞起來了,沒有心思再看張天奇的論文了。他暗自嘆道,官場上朋友,到底還是要小着點兒心啊。
朱懷鏡回到家,見香妹多準備了幾個菜,就問今天是什麼子?香妹告訴他,今晚喊了四吃飯。四現在帶着二十來個人做事,也很忙的,好久沒叫他過來吃飯了。朱懷鏡問:“也不知四做得怎麼樣?錢肯定是有賺的。有些話我不好説,你做表姐的説吧。他現在事實上是在走江湖,要學會打點。俗話説,河裏找錢河裏用。他個人賺的錢只顧個人用,就做不了長久。”正説着,四敲門進來了。四穿着件藏青西裝,繫着條淡雅的碎花領帶。叫聲姐夫,就坐了下來。吃飯時,朱懷鏡問了四維修隊的事。
四把酒杯喝得噝噝響,説還做得下,招來的人都是他自己選的,一切聽他的。朱懷鏡見四有些得意,看不順眼,就説:“你對那些人還是要管嚴些。鄉里人進城,時間長了,就容易忘乎所以。機關裏處處要小心。不要亂串,高聲大氣。特別是手腳要乾淨,小偷小摸的事是萬萬不可發生的。”見四有些不自在了,才反過來又很關切地問:“這段在忙什麼?”四説:“在搞二辦公樓到四辦公樓那段路,要挖掉重新鋪水泥。
還有三辦公樓後面的花園,要把舊欄杆全拆了換新的;花園中間的小路也要重搞,換成卵石拼集的,就像八一公園的那種。下一步還有大工程,西門那一排圍牆要全部打通,改作門面。”朱懷鏡想,四説的這些工程,除了改門面,都是反來複去年年搞的,就愁錢沒地方花似的。
吃完飯,方明遠電話來了,説車已到樓下了。下樓一看,並沒有見到皮市長的車。
他正東張西望着,就聽得方明遠在喊懷鏡。原來方明遠站在不遠處的樹影下,身旁停着一輛三菱吉普。公路蛇行而上,兩旁的路燈發着橘黃光。沿着這公路,有一條小溪潺潺而,終年不枯。小溪的源頭便是荊山寺背後的佛影泉。相傳東晉末年盛夏,高僧法緣大師芒鞋破袖,雲遊到此,見山崖下清泉無聲而湧,匯成深潭,再涓涓成溪,心中暗喜。舉目四顧,更見亂石崢嶸,古木參天。天漸暗,法緣大師不忍離去,山雲當幕,夜月為鈎,倚石枕泉而眠。夜裏忽生一夢,只見泉出之處,白光閃閃,狀如蓮花。法緣大師忙雙手合十,閉目唸佛。醒來便在泉邊結一草菴,就地修行。從此這無名之泉就叫佛影泉。經一千五百多年,荊山寺香火盛,出過不少高僧大德。這裏便成了南方名剎,善男信女長年朝拜。現在寺裏的住持叫做圓真大師,是著名佛學院畢業的高僧,市政協委員。
車只能開到荊山寺下,接着得爬九九八十一級石階。方明遠便同朱懷鏡拾級而上。
朱懷鏡問:“想不到皮市長還有這雅興?”方明遠小心地望望背後,再笑道:“他是每年都要來幾次的,正月裏是必來的。今年正月太忙了,就拖到今天。”石級很陡,中間又沒有歇腳的地方,等爬到荊山寺外,兩個人都覺得背上汗津津的了。山門緊閉,朱懷鏡説站一會兒吧,氣都不勻哩。兩人站了一會兒,就去敲門。敲了半天,門才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一個小和尚伸出腦袋,很不耐煩地問:“做什麼的?”方明遠説:“是圓真師傅的朋友,姓方。”小和尚望了兩人一眼,説:“你們等着吧。”朱懷鏡心裏好笑,覺得這和尚的做派同國營商店裏的營業員沒什麼兩樣。
沒多久,聽得裏面有人訓那小和尚“你怎麼讓方處長站在外面呢?”又聽得小和尚低聲辯了一句。門開了,一位穿紅袈裟的中年和尚伸出雙手了過來,連説怠慢了。
方明遠介紹道:“這位是朱處長。這位是圓真大師。”圓真大師忙拱手説了久仰,又同朱懷鏡緊緊地握了手。客套完了,圓真大師請二位進山説話。方明遠同圓真大師並肩走在前面,有説有笑,圓真時而回頭朝朱懷鏡笑笑,怕冷落了他。朱懷鏡越發覺得有意思了。
荊山寺是依山而建的,進了山門,面是天王殿。殿前的大岩石上建有小亭,亭上“佛影泉”三字清新靈秀,似暗藏禪機。汩汩清泉正從巖底無聲而湧,經山門右邊暗渠向寺外。一行人從天王殿左邊穿過耳門,拾級而上,就望見了大雄寶殿。大雄寶殿前面是個大坪,左邊是鼓樓,右邊是鐘樓。這鼓樓和鐘樓早已形同虛設,因那鍾和鼓都被作為文物保護起來,荊都人已有好多年沒有聽到荊山寺的晨鐘暮鼓了。再爬十來級石階又上一層,就是法堂殿了。沿山而上,後面依次是達摩亭和毗盧閣。僧寮在最後面的山腳下,灰暗的燈光下可見廊檐下書有“莊嚴”二字,左邊盡頭那間大僧房門楣上有“方丈”二字。回頭往右邊看,僧寮檐下卻橫了一堵牆,牆中一門如,門扉緊閉。那裏面住的是尼姑。這荊山寺僧尼同廟。
到了方丈門口,圓真大師側身站立,禮讓朱方二位先進去。裏面倒也簡單,只是一牀一桌,幾張椅子,還有大大小小几個木盆。圓真大師很麻利地拿起一塊抹布,將椅子抹了一下,請朱方二位坐。小和尚忙取了杯子倒茶。圓真大師説:“茶不好,多多包涵。”方明遠説道哪裏,就端起茶杯喝茶。朱懷鏡也只好抿了一口。卻發現這茶還真的不錯,暗香綿綿,苦中帶甘。喝了一會兒茶,方明遠説:“圓真大師,皮市長今年一開年就忙得不得了,沒來得及上山。他打算明天來一下,一早就來。”圓真説:“他老人家太忙了還總忘不了上山來看看,這是荊都僧俗的福氣啊!謝謝領導關心,阿彌陀佛!”方明遠説:“還是老規矩,皮市長早些來,先不放人進來。等皮市長走了再進人。”圓真説:“這個自然。”方明遠又代:“不用準備什麼,只需燒些開水,準備些好茶葉,泡杯茶喝就行了。”圓真説:“慚愧,茶就只有這個茶了。”朱懷鏡説:“這茶很不錯。”事情説好了,閒坐着説白話。方明遠問:“到本覺怎樣?”圓真説:“謝領導關心,還很不錯。本的佛教事業比我們要興旺些。我拜會了一些本高僧,彼此,很有心得。”聽了這些話,朱懷鏡猜想圓真是剛從本訪問回來,説:“佛教總得入俗才有生命力。我覺得像基督教之所以影響那麼大,就在於它覆蓋了全部世俗生活。
可佛教呢?佛法是佛法,世俗是世俗。”圓真説:“朱處長説到佛教同世俗的關係,的確有些道理。但從另一種意義上講,現在佛教是受世俗影響太大了。就説我吧,應該清清淨淨在這裏修行,政府卻偏給我個正處級待遇。説待遇呢?給個正處級又有些不順,因為我還是市工商聯副主席。我們佛教為什麼要劃歸工商聯我至今不明白。就算劃工商聯,那我就不該只是個正處級,而應是副廳級。當然,我不是説硬要明確我個副廳級,説説而已。要説,別的地方,像我這種情況,早進政協常委了。”方明遠説:“這個問題,我可以同皮市長彙報一下。”圓真忙擺手,説:“謝謝方處長。不是這意思。”可朱懷鏡分明看得出,圓真事實上就是在炫耀自己的正處級,並且還想落實副廳級待遇。
按這和尚的邏輯,如果他下次真進了政協常委,不又想着要明確副市級待遇了?進了市政協常委,説不定還可當選全國佛教協會理事,還可能進全國政協。這麼個下去,説不定他哪天就想當國家領導人了。朱懷鏡越琢磨越覺得這事好玩。他倒想再試試圓真的心思,就説:“圓真大師倒也不必謙虛。據我所知,中國歷史上,官府對名山大剎的高僧大德封官進爵是有先例的。少林寺的住持還被朝廷封過大將軍哩。”圓真就莞爾一笑,口上含含糊糊地説着這個這個。朱懷鏡這下更加明白圓真的心跡了。
聊了一會兒,兩人就告辭。出了寺門,方明遠請圓真大師留步,圓真一定要送二位上車。臨上車,圓真同朱方二位再三握手,連説辛苦。朱懷鏡覺得有些意思,就問起圓真大師的底。方明遠説:“這圓真小時候曾是最調皮搗蛋的,聽説是遇高僧指點津,剃度他做了和尚。後來他又去佛學院攻讀佛學,讀完本科又攻了碩士。上次他説這會兒又在攻博士,相當於我們當幹部的讀在職研究生。”進了鬧市區,眼前就花花綠綠了。
朱懷鏡記得剛來荊都那年去了荊山寺,覺得心靜如水。可他今天卻沒有異樣的覺。也許是看出僧俗兩界都不過如此罷。
車先送朱懷鏡到他家樓下。方明遠也下了車,讓司機先回去,他就幾步路了。又約了第二天清早動身的時間。望着小田車子掉頭走了,朱懷鏡請方明遠上樓坐坐。方明遠看看手錶,説:“坐就不坐了。我倆就站在這裏説個事吧,剛才路上不好説。龍興大酒店要的那塊地皮,皮傑看上了。他想在那裏開發個綜合的娛樂中心。那裏的確是塊黃金地皮啊。龍興那邊是託你出面找皮市長的,現在只好請你出面同他們説説了。皮傑辦的公司叫天馬公司,你就説市裏早把這地皮批給天馬公司了,或説天馬公司早同塑料廠聯繫好了。反正最好不要明説是皮傑要了那地皮,免得影響不好。皮市長同這事本來沒關係,可外面人誰肯相信?”朱懷鏡搖頭苦笑,不再多説什麼,只説好吧我去同他們解釋吧。方明遠説聲這事真難為你了,就回去了。
朱懷鏡上樓開了門,香妹還沒睡,坐在客廳裏看電視。今天他還算回來得早,香妹顯得高興,望着他粲然一笑。朱懷鏡明白女人笑的意思,心裏不是味道。香妹倒來水讓他洗臉洗腳,又進屋去取了雙乾淨襪子來讓他換上,説:“烏縣駐荊辦的熊克光來過,送了四個腳魚。”朱懷鏡回道:“小熊這人不錯,説到底是張天奇這人活泛。烏縣在官場上走的人,要説有出息,只怕張天奇會有大出息。”香妹聽了,臉上似笑非笑的。朱懷鏡覺得沒話説,就問:“兒子呢?”香妹説“睡着了。你總是這麼早出晚歸,兒子只怕快不認識你了。”香妹這話口氣上像是責怪,其實是心疼。他當然明白子的心思,卻不領情,説:“我天天陪着你就好了?這個容易啊,我辭了這個處長就是。”香妹眼睛愣了一下,臉也不好了,説:“你別開口閉口就是處長。政府大院不論哪個角落裏丟個炸彈,至少可以炸死十個處長。你以為有個一官半職在老百姓那裏形象很好是不是?”朱懷鏡嚷道:“好好,當官的都是貪官污吏,都該斬盡殺絕,你去另外找個好東西吧!”香妹顯得委屈,要哭的樣子,低頭進房去了。朱懷鏡這下像是猛然清醒了,發現自己真不是東西!進了房,香妹心裏有氣,背朝裏睡着。朱懷鏡不想做那事,求之不得。可躺下一會兒,又可憐起女人來,就去扳她的肩頭。香妹犟了一會兒,就轉過身子了。她並沒有把臉給他,頭深深埋進被窩裏。朱懷鏡覺得自己既然主動扳了她過來,就算仁至義盡了,她再要耍脾氣就是她自己的責任了。他便很程式化地摟着她,腦子裏想着別的事情。
香妹一動不動,不知是否已經睡着。他亂七八糟想一通,就失眠了。腦子裏盡是些稀奇古怪的幻影。屋子裏黑咕隆咚,卻又分明有許多人在這裏走動。從他面前走過的人總是在慢慢膨脹,他們的腦袋幾乎有熱氣球那麼大。牛高馬大的皮市長穿着紅袈裟,端坐在主席台上作政府工作報告,滿口阿彌陀佛。皮市長正口吐蓮花,那紅袈裟竟變作一張阿拉伯飛毯,載着皮市長飄在了半空中。皮市長盤膝而坐,雙手合十,面帶慈祥,口中唸唸有詞。這時跑來一個頑童,仔細一看,竟是皮市長大公子皮傑。皮傑手拿彈弓,眯起眼睛朝空中飄蕩的飛毯了一個石子去,他父親啊地一聲,栽了下來,頓時肝腦塗地。皮傑狂然大笑一會兒,突然把臉青了下來,死死拉着朱懷鏡,要他賠他父親。朱懷鏡被糊塗了,拍着腦袋一想,好像剛才的確是自己用彈弓把皮市長打下來的。低頭一看,見彈弓正好在他手中。宋達清就上來銬了他。他拼命地喊老宋,是我呀?我是朱懷鏡呀!宋達清像是本不認識他,揪着他的衣領往吉普車裏。就在他被推進吉普車的時候,他見皮市長揹着手站在不遠處,代公安廳長嚴尚明,對朱懷鏡這個人要嚴辦。
朱懷鏡就拼命叫喊,説皮市長,我對你可是忠心耿耿呀!你的事情我從來沒有在外面説起半個字。這時他似乎又坐在皮市長辦公室了。皮市長似笑非笑,説朱懷鏡,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我明天派你去中紀委出差,告我一狀。朱懷鏡嚇出了冷汗,連説不敢不敢。
朱懷鏡醒來,口還怦怦跳,到背上汗膩膩的。打開牀頭燈看了看鐘,已是早上六點多了。沒有辦法再睡了,等會兒方明遠就會來電話的。坐了起來,就覺得頭有些昏。
起牀洗了個冷水臉,覺好些。果然電話就響了。朱懷鏡一接,正是方明遠,説車己在樓下了。他忙下了樓,方明遠從車裏鑽了出來。仍是昨天那輛三菱吉普。兩人上了車,開到皮市長樓下。整棟市長樓還沒有哪一户亮燈,他們就熄了車燈乾等。一會兒,又一輛奧迪車來了,靜無聲息地停下來。皮市長同王姨、皮傑一塊下來了。朱方二位忙鑽出車子,了上去。皮市長揚揚手,就上了奧迪車。皮傑把車門輕輕關上,回頭對朱方二位笑笑,説:“我坐你們的車。”三菱吉普走前面。朱懷鏡看看這輛奧迪,牌照也很陌生。今天這行動簡直就是地下活動了。市長同副市長完全是兩碼事。當上市長,除了秘書,還有警衞,出門都是警車開道。而今天這一切都免了。皮傑很不耐煩的樣子,説:“都是老鬧的!好好兒的拜什麼佛呢?我爸爸不上山,老三天兩頭電話來。”朱懷鏡聽得出,皮傑這是在為自己爸爸掩飾。他同皮傑打過道之後,總覺得這位公子有些草包。其實不然,明得很哩!
天未明,車輛不多,很快就到了荊山寺。皮市長一行人在寺下石級邊下了車,徒步上爬。剛到半山,圓真大師已經下山來了:“辛苦您了,皮市長!”皮市長對圓真很客氣,握握他的手,又拍拍他的肩膀,説:“哪裏啊,你這是聖靈之地,來一趟就不要説辛苦。”圓真大師忙説:“皮市長説的是。求佛在己,心誠則靈。”同皮市長寒暄完了,圓真大師再回頭同其他人一一握手道好。隨圓真下山客的除了昨天那位小和尚,還有兩位年輕尼姑,雙手合十,禮貌地站在一邊,面帶微笑。朱懷鏡裝作不經意的樣子望了望兩位尼姑,見她倆生得俊俏。尼姑們就對他點頭微笑。皮市長説聲我們上去吧,大家就跟着他往上爬。
山門大開着,兩旁早站了些和尚、尼姑,一律雙手合十。皮市長卻像沒有看見這些人,只顧踱着方步往前走,這氣派同他平在市裏的任何地方視察一樣。大家見皮市長揹着手往佛影泉去,也都隨了去。這會兒寺裏靜得虛無,聽不見半點水聲。誰也不説話。
只見皮市長側着耳朵歪了一會兒頭,然後嘴裏噝噝地倒一口氣,嘆説:“這泉水真如佛光,普照眾生,卻不顯形跡。”圓真忙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市長高見!皮市長的智慧與眾不同。有佛緣啊!”皮市長笑笑,搖搖手,不知是謙虛,還是不同意圓真的説法,意思含糊。眾人就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