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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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哥是我的一個親戚,他有綽號瓜(名字),是我的姑媽的孩子,幾個姑包括我爸都叫他這個綽號。他智力不低,神無病,個孤僻,大不咧咧,還特犟。他的親身父親年輕時酷愛打牌,後來病死了。他的母親時有幻覺,傻哥失去父親,也疼愛母親,在家不知該如何過下去,他悲傷的出走,在縣城勞力市場給車主卸煤,水泥,沙子。搬果箱,裝貨他下的都是苦力,人稱出賣勞動力的農民工。那時我還小,在小學一年級,弟弟兩歲,他十八歲了,在縣城給人做工,幹體力活,掙了一點錢,一方面給家裏人補貼家用,一方面掙錢娶媳婦,還好,兩年後他娶了個個農村青年過活,可是時間不長,媳婦嫌他整天四處閒逛,地裏的活撂給他一個人做,加上他的格又很倔強,懶散,不疼愛媳婦,愛吵架,很不會過子。娘已改嫁,去了幾十裏的另一個地方,媳婦跟他還沒生孩子,索不跟他過了,留他一個守着老屋,面對生活。傻哥這次又選擇了出走,還是在縣城勞動力市場給人做重體力活,吃盡了苦,受夠了罪。
媽媽在親友中的威信很高,因為她是教書人,每當傻哥從勞動力市場跑到我家來時,媽媽總要給他賽上十元錢,給他穿上我爸的單位舊工作服和其他衣裳。那是在1991年,這個錢雖不多,可是對他來説,也是一點關心,我媽在我七個姑心中的地位很高,幾個侄子上學的事,婚事,買廉價物資的事,不順心的麻煩事都能來找我媽尋求幫助。可是傻哥沒有眼淚,這並不是説他沒有情,他是個硬邦邦,可憐兮兮,大不咧咧的獨活蟲。我媽還是比較關照他一些的,他也不是難以自食其力。
有一次,他的一句話把我們都驚呆了,我那時還在小學四年級,我弟剛好四歲。那次中午,我媽去單位的廚房給他做飯去了。他竟把我弟弟關在房子裏,攥住我的弟弟的兩隻手説了句,你以後長大了,我就要綁架你,看你媽給我多少錢,我弟弟看他很認真的樣子,想不明白他説的綁架是什麼意思,嚇得只是掙扎着,等他剛説完,母親推門進來,他嚇得不知所措,急忙説,他是給我弟弟鬧着玩兒的,我站在一旁,親眼看見了他做這事的整個過程,我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媽待他不薄啊!他怎麼能説出這句沒良心的蠢話壞話來呢?我媽疑懼的看着他,我怔怔了。我媽説,如果是玩的那就算了,如果是真的,那你以後就不要求我幫助你了,傻哥只是一個勁兒的解釋,他決不敢這樣做,他只是跟我弟鬧着玩的,看他哭不。傻哥尷尬的不知如何是好,我媽也不願追究此事,他匆匆吃了一頓飯,就帶上我媽給他的衣服去勞動力市場了,以後他較少的來找我媽,我媽對他還是有憐憫之意,我爸得知此事後,也是氣得不知説什麼話才好。
傻哥成年四季在外飄零打工,他去縣城所有的親戚家拿吃的,拿衣服,拿零錢辛苦度,餓了在小飯館吃頓大碗扯麪,喝一大碗麪湯,甚至有時花五角錢買兩個蒸饃就着葱蒜,喝些涼水解渴。等我1995年上了初中,他在我的學校的巷子裏租了一間農民家裏的小房子住着,一月三十元,我不太能碰見他,他早出晚歸中午在僱主那裏做活,不回來,想睡了,穿着一身充滿汗漬的衣服,鋪個蛇皮袋子,就地一躺,就是午休,中午飯僱主管,晚上他從菜市場買些饃和醬菜帶回巷子住處吃。我那時是個勢利眼兒,爸爸也是。爸爸看他,沒出息,就瞧不起他,我是人云亦云,看爸爸眼行事,在當時那個情淡漠,重錢權勢的年代裏,他幾乎一無所有,我光念書念得好,對別的一切是都沒什麼情。那個年月,人們都過着自己的緊子,窮苦子,弱勢羣體很多,誰也沒把他太當回事兒,畢竟都有攀高思想,窮在鬧市無人問這句話用在他身上比較準確。我媽只要見他來找自己,就給他一點兒錢,幾個衣服,吃頓好飯。我的一個富姑媽對她的外甥那也是很有親情,給他把家裏過時的黃警服等舊衣物給他,但也很少給過大錢,傻哥也不是靠別人,他憑着一身硬骨架掙錢,看不起他的,他也不纏你。而我那時傻愛念書,對這些事兒也不願心擔憂,我憂慮的是自己被同學欺負了,心情痛苦。憂傷的是分數不能再好一些,拿到好的名次。除了書,我幾乎是個無知者。我見到他,不知該怎樣打招呼,他也急衝衝騎個自行車在巷子裏和我遇見了一次,這次碰面是在我心裏矛盾重重之下硬給扛了過去,他睽視着我,也怒氣衝衝的走了。説實話,我看他對我弟説的話,以及他本人的沒文化,我怕染上了我,影響了我的學習。在我的心裏,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我也是勢利之極,很少關注他。在我心中,窮的富的,好的壞的人都不是我要思考的,我只知拼搏,考重點高中。現在想起,良心上太過意不去,好歹也得打個招呼,畢竟他是我的親戚啊!
到了上高中大學的六年裏,我和他基本見不上面,他就在縣城勞動力市場那兒等活去做。2003年,我從他身邊走過時,還是鋪了個蛇皮袋子在地上,他正呼呼大睡。這個地方是縣上的一個公園,沒有圍牆,他睡得地方就是公園的小路上,我那時手裏還拿着個包好的夾饃,很想把他叫醒給他吃。可是又怕把他叫醒,他罵我勢利小人,前些年幹什麼去了,現在你想起我了,我再可憐也不想沾你。為了不驚擾他,讓他好好睡一覺,他太累了,我從他的身旁輕輕的走過。心裏充滿了自責和遺憾,或許他幫不了我什麼,但他畢竟是我的一個表哥,一個無依無靠,漂泊,風餐宿的賣力漢子。三十多了,還沒再娶媳婦,可能他也不喜歡做大丈夫,但他也真的是個漢子,某些方面比我強,比如更能吃苦,心裏沒事兒,一躺過去,身累消失了,辛酸也忘卻了,做個灑自在,無媳婦管教,無人幫助生活的苦命漢子,在世上闖蕩,活一個自以為遠離了生活苦惱和利益紛爭的人。
2007年,我在單位工作,他常在附近的十字路口等活,串臉鬍鬚,很長了,衣服仍是舊的綠軍裝,他遠遠地看見我從單位裏出來,就愣愣的盯着我,然後把臉轉向別處,做自個兒的“釣魚”事業。我當時看見他就低下頭走路,我發覺自己沒臉見他,在他的心中我可能成了公家人,瞧不起他,在我的心裏,我把他沒有忘記,在心裏籌劃着怎樣靠近他,和他在飯館暢快的吃上幾頓飯。我一次次提醒自己,我一次次又放棄。我的無情無義對他的傷害倒不大,他照樣健康有力的活着,瞧不起我的也瞧不起他。但對我卻是一種良心上的譴責。他似乎在對我説,你上學時不聞不問説得過去,你工作掙大工資了,也不知把表哥幫幫,你,真是太勢利小人了,沒人會求你的,你走你的陽關道去吧!我照樣走我的獨木橋。不與你來往,不看你臉,不吃你蹭飯。我硬是難以抉擇。親人們對他能好點兒的就是我的那個富個姑媽,我爸對他瞧不起,也絕非那句綁架的話而小人肚量,而是隨親戚們的大。我爸覺得給你衣服嫌舊,給你幾十元錢你也嫌少,幫了多少次都可以,但是長久而言,幫不了你改變命運。你做工是很難有出息的。他見我爸就有幾分怨幾分懼幾分恨。我和他的隔閡就這樣變厚了。
2010年,傻哥買彩票中了1000多元獎,放在我的富姑媽家裏保存,富姑媽在那個大年三十給穿着一身綠軍裝,急急趕來的傻哥從屋內拿來一包衣物,裏面包了十幾個包子,傻哥很喜悦的接過衣物,衝我姑笑笑。他看見和幾位富姐坐在車裏的我,我怯怯的叫他一聲哥,他就當沒啥覺,咧嘴傲傲的衝我笑,一句話都沒有,我慚愧的低下頭,為他有些傷,我們之間是不存在矛盾,但就是冷漠這道心鎖,鎖掉了我和他之間的親情。在路上,幾位富姐説説笑笑,本沒有人説起傻哥,姑媽説到了,幾位富姐還是一通鬨笑,笑他下里巴人,出盡洋相。笑他的傻氣和窮氣。笑他的形影單調。我沒有笑,我不好意思笑,我實在是笑不出來。我覺得我們一家人對他不如我富姑媽對他的關懷多,也到,富姑媽對他的施捨是看在親妹子的情分上。我爸對他改變不了打工掙錢的命運,使他過上幸福生活。
在前一段時間,傻哥不幹活了,回到了養活他的農村,就這麼漂泊了二十年,我得知此事後,有些驚喜,他終於回去了,不再在外受苦受欺,受氣受罪。至於是否再找個人重新生活,我現在還不清楚,但是我應有實現自己願望的信譽,他從不知道我的這一想法。我的確被他的形象動了,哪個漢子當農民工能像他那樣沒沒兒,無依無靠。20年來從來一人默默吃苦,背過鋼筋水泥,卸過煤炭沙石,睡過荒山野嶺等待裝蘋果的車把他捎回去,打過街頭地鋪,有時還吃不上蒸饃醬菜,只能喝涼水解渴解餓。向體彩福彩獻過愛心中了獎,向人討要工錢卻被賴賬和欺負,向人借錢,沒人給借。哪個漢子像他親友不親不熱,幫手一個沒有,獨自闖蕩,身份卑微,地位低下,待遇不好,飢一頓飽一頓,苦一陣甜一陣,活到現在。依然是硬骨頭一個,不等不靠,回鄉務田。就憑這,我都要給予這位雖傻卻人不壞,心不黑,智不強,神經不弱的漢子出口氣,找回一種屬於弱勢羣體的尊嚴和幸福,希望和未來。我的親友中,沒有一個能活的不如他的,當兵的當兵,上學的上學,工作的工作,誰都比他過得幸福。如今孤身一人難道我這個表弟就忍着話不説,忍着事不做嗎?他不是我謝卻是我動的人。我幫他是我願意,樂意,為窮苦的表哥做力所能及的好事我高興。
傻哥,你一定會得到我的幫助,走上康莊大道的,表弟向你承諾在我當官的時候,給你給予一些照顧,讓你快四十的人了,別再這樣混下去,幹個普通的學校打鈴和看大門的工作,也能輕鬆的養活自己,不至於大熱天大冷天佇立街頭給人賣力做活要好一些。這是我的真誠意願。我給親人能帶來些什麼?有的親人不需要照顧,有的親人迫切需要照顧,就像你。我能做到的事,我必須努力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