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埃倫。傑斯特羅剛跟着娜塔麗登上木頭跳板要走進火車,遣送組裏一個熱心的猶太人從人堆裏擠過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拉住了他。
“傑斯特羅博士,您到前面去乘那一列客車。”
“我還是跟我侄女在一起吧。”
“別推啦,這樣對您沒好處。到指定您去的地方,快走。”一路上黨衞軍都用村話大聲辱罵恫嚇,用子打那些被遣送的人。猶太人驚慌失措,擁上跳板,往運牲口的車裏擠,手裏拖着箱子、包袱、口袋和哭哭啼啼的孩子。娜塔麗趕緊在埃倫鬍子拉茬的頰上吻了一下。他用意第緒語説了一句“振作起神來”娜塔麗在德國人的喊叫聲中也沒聽真。擠過來的人羣把他們衝散了。
爭先恐後的人羣,簇擁着娜塔麗擠進了那一列陰暗的車,一剎那那種牛棚裏的氣味使她回憶起情景與此很不調和的童年時代的夏天。大夥忿怒地叫喊,猛力地推着、拉着,去爭奪沿木板壁可以坐下的地方。她象上下班時走在地下鐵道的人羣中那樣,一路擠到了一個角落裏上面裝有鐵條的窗底下,雲母工廠裏的兩個維也納同事同她們的丈夫和孩子坐在那裏,四周堆滿了行李。她們挪開了腿,讓出一點兒地方來給她。她坐下來,此後三天內那兒就成為她的地方,彷彿她買了一張票,訂下了板條地板上糞便結成了硬塊的那個地方,風從寬闊的縫裏嗚嗚吹進來,火車開動時車輪的聲音震響。吵吵鬧鬧的人羣四面緊擠着她。
他們的車在雨中出發,在雨中行進。雖然那時已近十一月,但是天氣還不冷。娜塔麗好不容易站起身來,挨着次序立到那個有鐵條的高高的窗子跟前,向外面望出去,呼那清新的空氣,看見樹葉已經換上了秋天的顏,農民正在摘水果。站在窗口的那片刻是快意的。那片刻實在過得太快了,她必須重新回到車裏那個污臭的地方。牛棚裏的臊氣,長期不洗澡、穿着濕的舊衣服擠在一起的人發出的臭味;這一切不久就被另一些人陸續的惡臭掩蓋住了。男人、女人、小孩:車上一共有一百多人,必須在兩個便已在漫出來的桶裏小解,車裏一頭擺了一個桶,大夥必須在人堆裏扭着身體向它們擠過去,只有火車停下來的時候,一個黨衞軍想起了把車門拉開一個縫,這會兒才有人去倒空了它們。娜塔麗不得不把臉從那個離開她還不到五英尺的桶那一面別過去,這倒不是為了避免聞到那股臭氣和聽到那陣聲響(因為那是無法躲避的),而是為了要讓那些可憐的蹲着的人可以到自在一點兒。
這次旅程剛開始時,最使人到難堪的,倒不是飢餓、口渴、擁擠、睡眠不足、可憐的孩子們的啼哭、刺耳驚心的烈的爭吵,甚至不是對前途的恐懼,而是這種人類顧全體面的原始習慣遭到了破壞(是聞到那股臭氣;是由於沒有一個乾淨和背開人的地方去小解而到羞辱。那些衰弱的、年邁的、患病的人,無力在擁擠的人羣中擠到那些桶跟前,竟在他們自己坐的地方便溺,燻得周圍的人透不過氣,直犯惡心。
然而,車上也有一些勇敢的人。一個身體健壯、頭髮花白的捷克猶太護士,提着一桶水到處擠來擠去,把黨衞軍每隔幾小時才加滿一次的水一杯一杯地先分給病人和小孩。她邀集了幾個婦女,去幫着她照護病人,收拾乾淨那些不幸污了衣服的人。一個體格魁偉、金黃鬍子的波蘭猶太人,戴的好象是一頂軍帽,自告奮勇當了列車長。他用幾條毯子遮隔開了那兩個桶,勸開了最烈的爭吵,還指定了幾個人去分配黨衞軍扔進來的吃剩下的東西。這裏或者那裏,在可憐的擁擠的人羣中,尤其是在分完了食物的時候,可以聽到一陣陣淒涼的笑聲;每當一切事情處理妥當了以後,列車長甚至還帶頭唱幾首悲哀的歌曲。
謠言繼續在車裏四下傳播:他們是到什麼地方去,那了那兒又會發生什麼事情。已經宣佈的目的地是“德累斯頓郊區勞動營”但是一些捷克猶太人説,火車經過那些車站的路線是通往波蘭。每次火車駛過一個車站時,四周的人就要大聲喊出那個站名,於是又一次引起大夥的猜測。幾乎沒一個人提到奧斯威辛。前面展開的是整個東歐。每前進幾英里,車軌就會分岔開來;即使不是去德累斯頓,還有許多其他的地方可去。為什麼一定是去奧斯威辛呢?這些來自特萊西恩斯塔特的猶太人多數都曾聽説過奧斯威辛。有的人還收到已經到達那裏的人寄來的明信片——雖然近來已有很久沒有明信片寄來了。這個地名引起了一種模糊的恐怖,還令人想起一些陰森可怕、難以置信的小道新聞。不,沒有理由認為他們是去奧斯威辛;再説,即便是去那兒,也沒有理由認為那兒的情況一定會象傳説的那樣可怕。
這就是娜塔麗在車上覺察出的一般人的心理。她心中更有數。她始終不能排遣開班瑞爾。傑斯特羅帶來的那些消息。她更不願被一些幻想所欺騙。因為要活下去,要重新看到路易斯,她就必須冷靜地去想。她坐在破裂透風的地板上,經過漫長的黑夜和白天,又飢又渴,被臭氣燻得難受,牙齒和骨節都隨火車的震動打戰,這樣一小時又一小時地過去,她倒是有充分的時間去思考。
這一次突然和她叔父分離後,她頭腦清醒了,意志更堅定了。她只不過是向東方進發的火車上一羣默默無聞的人當中的一個,此後她可要靠自己了。黨衞軍把這些猶太人趕上牲口車時,沒有點名,只計算了一下人數。埃倫。傑斯特羅仍舊是有身份的,仍舊是有名氣的,仍舊是一位長老,仍舊是一位“知名人士”所以他在前面卧車裏。而她卻是一個無名之輩。在盟軍還不曾全部擊潰但已呈敗象的德軍之前,無論把這些人送到哪裏去,大概總會派給埃倫一些文書之類的工作,讓他活下去吧。也許,到了那裏,他又會找到她,又會保護着她吧;然而,單憑直覺,她已知道那是最後一次看到埃倫了。
當一個人確實相信自己要死的時候,那種心情對他是難堪的。醫院裏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全身的病人,向電椅或者絞架走去的罪犯,風暴中留在沉船上的水手:既然這些人還會私下裏懷着一種這一切都是幻想的希望,就會有人發出一聲呼喚,把他們從昏問得無法透氣的夢中驚醒過來;那麼象娜塔麗。亨利這樣一個年輕健壯的人,乘在一列開往東歐的火車上,為什麼就不可以抱這種希望呢?她在暗中這樣希望,並且毫無疑問,整個運牲口車上所有遭難的猶太人也都這樣希望。
她是一個美國人。這就使她不同於其他的人。只是由於一些離奇的遭遇,以及自己愚笨的錯誤,她才被關進了這一列火車;第二天夜晚,火車發出呻,放低速度,進了羣山,曲曲折折地行經樹木密佈的盆地和懸崖絕壁的峽谷,慢騰騰地穿過月光照耀下的積雪,於是那些雪花就從車輪上晶瑩燦爛地散佈開來,隨着陣風旋舞。娜塔麗望着外面清幽的景,身上冷得直哆嗦,想起了她大學四年級聖誕節去科羅拉多度假的情景;當時火車攀上落基山駛向丹佛,月光下的積雪也是這樣紛紛飄散開來。她在竭力回憶美國的往事。將來會有那麼一個時刻:她是死是活,要看她是否能夠盯着一個德國官員,使他停下來考慮她的這句話:“我是一個美國人。”因為只要一候到機會,她就可以證明這件事。説也奇怪,她至今還保存着她那張護照。折爛了、皺了、上面蓋有“猶太區登記章”的護照,仍舊藏在她那件灰衣服前黃星標誌下的口袋裏。德國人特別重視官方文件,並不沒收它,也沒撕毀它。她在巴登一巴登時,護照被扣留了好幾個星期,但是等到去巴黎時,又發還給了她。到了特萊西恩斯塔特,她只得把它繳了上去,但是過了好幾個月,有一天她發現護照放在她牀上了,裏面還夾着拜倫的那張照片。也許,德國情報機關已經利用它去複製了間諜需要的證件;也許,它只是一直躺在一個黨衞軍的屜裏發黴。不管怎樣,反正它還在她手裏。她知道這張護照保護不了她。對她,或者對車上的任何人,國際公法已經不復存在。然而,在這羣不幸的人當中,這是獨一無二的一張可以證明身份的文件;而在德國人看來,一個身穿美國海軍制服的丈夫的照片還是有它的影響的。
娜塔而把奧斯威辛想象成為一個更可怕的特萊西恩斯塔特,地方更大,管理也更嚴,那裏不是僅有一個小堡,而是有許多毒氣室。不過,即便到了那裏,肯定仍舊有工作可以做。那裏的營房可能跟這列牲口車同樣糟,甚至更壞,在一般被遣送者當中,身體弱的、年紀老的、手腳笨的,也許就那樣死去了,但是其餘的人會去勞動的。她準備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拿出她的護照,敍述她在雲母工廠幹活的經歷,介紹她在語文方面的才能,情調賣俏,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不借犧牲她的貞,但是她要活下去,直到被救出來。這些想法,不管多麼離現實,但並不純屬虛誕。然而,她最後的希望卻是一片幻想,希望有個眼光遠的黨衞軍軍官會出來保護她,為的是將來德國戰敗後可以利用她作為人證。她所不能理解的是,多數的德國人還不相信他們會輸掉這場戰爭。由於對阿道夫。希特勒懷着信心,這個瘋狂的國家還要硬幹下去。
她對戰局的推測是相當準確的。德國高級官員知道他們幾乎已經輸光了這場賭博。一些小小的和平刺探者好象蛆蟲從垂死的納粹大魚身體裏爬了出來。黨衞軍頭子希姆萊要下令停止使用毒氣。他正在掩蓋他的劣跡,準備推卸他的罪責,要有步驟地着手為自己塑造一個新的形象。娜塔雨乘的是最後一列運猶太人去奧斯威辛的車;只是由於官僚機構在扭轉原來的政策時因循拖延,所以這列車才會開出去。但是,在比克瑙站台上等候這列車的那些黨衞軍工作人員看來,焚屍爐裏仍舊需要生火,特別分隊仍舊需要加強警戒,這一切都是常應做的工作。誰也沒想到,要去依靠一個討人喜歡的美國猶太女人,戰敗後好用她當護身符。娜塔麗的護照可以作為一種神安,但它只不過是一張廢紙罷了。
車上的情形越來越糟。第二天,那些病得厲害的人在他們躺着、站着或坐着的地方一個個地死去。第三天,天剛亮一會兒,娜塔麗身邊一個發高燒的小姑娘開始搐,扭動身體,揮着手,接着就僵硬不動了。沒地方可以安放屍體,於是死了小姑娘的母親悲悲切切,把屍體緊摟在懷裏,彷彿它還是活着似的。孩子臉皮發青,閉着的眼睛凹陷下去,下巴搭拉着。過了大約一小時,一隻腳抵着娜塔麗的那個老婦人口裏吐血,一邊氣一邊發出咯咯咯的響聲,接着就在她牆跟前那塊地上一骨碌倒下了。那個不知疲勞、一直在車上擠來擠去、設法救護別人的捷克護士,這時也沒法起死回生。另一個人搶佔了牆跟前那塊地方。
老婦人躺在那兒,身上聳起着她那件短大衣。一條皮包骨的腿伸在外面,腿上還套着線襪,繫着綠襪帶,後來娜塔麗把它推到大衣遮蓋着的地方,一面硬着心去想從前的另一些事,竭力剋制自己的恐怖。但這樣做並不是容易的。火車顛簸着向東行進,發出卡噠卡噠的響聲,這時候糞臭中夾雜着那股死人的氣味越發難聞了。黨衞軍把特萊西恩施塔特的病人都在車子的另一頭,那裏大概已有十五個人死了。被遣送的人已經完全麻木,都在窒息的臭氣中打噸,或者茫然地瞪着什麼。
車剎住了。
什麼人在外面聲氣地嚷嚷。鈴聲響了。火車猛地向後一退,接着又是向前移動一下,這是在調換機車頭。它停下了。打開了車門,以便將那兩個臭氣騰騰的桶倒乾淨。陽光和新鮮空氣就好象是一陣音樂聲湧進來。捷克護士裝滿了她的那一桶水。列車長告訴送水來的黨衞軍,説有幾具死屍,黨衞軍喊道:“好呀,算他們走運!”他拉上了車門,咯噠一聲把它鎖上了。
火車再開動時,沿途閃過去的車站已是波蘭。地名。這時候聽到車上的人大聲談到“奧斯威辛”娜塔麗旁邊的一對波蘭夫婦説,車正在一直開往奧斯威辛。奧斯威辛好象是一塊大磁石,正把這列車引過去。有時候,路線好象轉了方向,於是大夥都神振奮,但是過不一會兒,它總是又向奧斯威辛那面折轉過去——向那幾個維也納婦女管它叫奧斯赫維茲的地方折轉過去。
這時候,娜塔麗已經坐了七十二小時了。她那支撐着身體的胳膊已被磨破,鮮血染污了她的衣服。她已經不覺得飢餓。口渴痛苦地折磨着她,使她忘了其他覺。自從離開了特萊西恩施塔特,她只喝過兩杯水。她嘴裏乾燥得好象是一直在嚥灰土。捷克護士把水分給那些更需要的人:兒童、病人、老年人、垂死的人。娜塔麗老是想念美國的冷飲,想念自己喝那些冷飲的時間與地點:在雜貨鋪裏喝冰淇淋蘇打,在中學舞會上喝可口可樂,在大學裏舉行野餐時喝冰啤酒,喝廚房裏自來水龍頭裏的水,喝辦公室裏冷卻器裏的水,在阿迪龍達克可以看到羣魚出遊的地方喝棕石潭裏冷冽的水,在打完網球洗冷淋浴時喝雙手捧着的水。但是,她非得驅散這些想象不可。它們要使她發狂了。
車剎住了。
她望出去,看見一片片農田和樹林,一個村落,一座木頭建築的教堂。幾個穿灰綠制服的黨衞軍在外面走過去,他們伸直了腿,着她可以聞到氣味的雪茄,説着一口德語,親切地聊天。從一間離鐵路不遠的農舍裏,走過來一個男人,留着絡腮鬍子,穿着皮靴和泥污的衣服,揹着一個鼓鼓囊囊的大口袋。他摘下帽子,向一個黨衞軍軍官説幾句什麼,軍官冷笑了笑,輕蔑地向這列火車做了個手勢。不一會兒,車門拉開了,那大包東西從空隙中扔進來,車門又關上了。
“蘋果!蘋果!”令人快樂得難以相信的話,象歌聲傳遍了整節車廂。
這位好心腸的善人是誰呀,這個滿身泥污、留着絡腮鬍子的人是誰呀:他怎麼會知道這列靜悄悄的火車裏關的是猶太人,對他們發j‘善心?誰也沒法回答這些問題。被遣送的人站起了身,眼睛裏閃出亮光,消瘦的臉上出痛苦、急切的神情。一些人開始張羅,把蘋果遞到那些伸出去攫取的手裏。火車開了。一下子牽動,娜塔麗麻木的腿站立不穩。她只好去拉那個分發蘋果的人。那個人朝她瞪了一眼,但接着就大笑起來。原來他是造幼兒園的那個監工。
“站穩了,娜塔麗!”他在袋裏一陣掏,給了她一隻綠油油的大蘋果。
娜塔麗咬出了第一口蘋果汁,她已經涸竭的唾又了出來;果汁是那麼清涼;它是那麼甜美;它將一股活力象電刺痛了她似的傳遍了她的全身。她儘量慢慢地吃那隻蘋果。她四周圍的人都在啃着蘋果。那種收穫季節的芳香,那種蘋果的香味,在污濁的空氣中悄悄地飄散開。娜塔麗把嚼碎的蘋果下去,一口口細地咬着。她吃那蘋果的心。她嚼那苦澀的莖。她那在手指上和掌心裏的甜汁。接着,她就象吃完飯、喝了酒那樣到一陣發睏。她盤着腿坐着,一隻手託。着腦袋,那擦破了的胳膊肘擱在地上,她睡着了。
她醒來時,月光映出了高窗子青條紋的長方形。這會兒比剛才火車駛出山地時更暖和了。整個臭氣燻人的車裏,那些筋疲力盡的猶太人在睡夢中互相倚偎着,前磕後撞,東倒西歪。她身體僵得幾乎沒法動彈,但仍舊勉強掙扎到窗口,去呼新鮮空氣。火車正駛過一帶長滿矮樹叢的卑濕的荒地。月光照在四下都是濃密的香蒲和大葉子蘆葦的沼澤上。火車駛進一道高高的有刺鐵絲網,這種繞在混凝土柱子上的鐵絲網一直延伸到月光下可以看到的遠處,分段建有隱約可辨的瞭望塔。有一個瞭望塔離開鐵路線十分近,娜塔麗瞥見熄滅了的探照燈圓筒底下兩個守在機槍跟前的警衞側影。
鐵絲網裏邊展開了更廣闊的荒地。向前望去,娜塔麗看見一片淡黃的燈光。火車放慢了速度;車輪的聲變低了,也減緩了。她竭目力望去,可以辨出遠處一排排長列的小屋。這時候火車來了一個急轉彎。一些猶太人隨着車輪的轉動聲和擺晃着的車身發出的呻驚醒過來。火車還沒完全駛直,娜塔麗已經看到前面一座寬大堅實的建築,它有兩個拱門進口,被月光照亮的路軌伸進了那裏就不見了。這明明是鐵路線的終點,是他們的目的地奧斯威辛。雖然並沒看見什麼可怕的東西,但是她不住渾身發抖,心裏到一陣難受。
火車開進了一個黑暗的拱門,到了一片燦爛耀眼的白光底下。車滑溜過去,最後停靠在一個被探照燈照亮的極長的木頭站台旁邊。一些黨衞軍,有的手裏牽着大黑狗,一溜兒站在鐵道旁邊。許多奇形怪狀的人,也在那裏等候着火車:他們都剃光了腦袋,穿着破爛的直線條紋國衣,一共有十來個,都沿站台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