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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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里斯特。塔茨伯利的六十高齡、一頭白髮的女秘書站在門口探進頭來。
“有一位叫萊斯里。斯魯特先生來了,帕米拉。”在倍爾美爾大街上陳舊的小小辦公室裏,帕米拉坐在她父親的轉椅上哭泣。冷風搖撼着鬆動的窗扇子,十二月的陰沉天氣,中午時窗子上也是一片紫光。她裹在一件羊皮外套裏面,一條羊披巾把頭和耳朵都扎得緊緊的,還是覺得寒氣人。房間裏的古老煤油取暖器也起不了什麼作用;可以説只能聞到點熱氣味,僅此而已。
斯魯特走了進來,帕米拉兩手擦着眼睛,趕忙站了起來。他手裏拿着一件俄國的皮裏子大衣和一頂棕大皮帽。他一向是個瘦個子,現在一套細條子衣服象是掛在身上,還出招絝來,兩眼通紅,眼眶發黑。
“你好,萊斯里。”
“帕姆,聽到你父親的不幸消息我很難過。”
“我不是在哭父親的死,我已經忍受過來了。什麼風把你吹到倫敦來了?你在伯爾尼工作這樣快就結束了嗎?要喝點威士忌暖和一下嗎?”
“天啊成得靠它救命。”她指着桌上的一份打字稿説:“這是他寫的最後一篇文章,他沒來得及寫完。《觀察家》要它。我正在給它收尾。我想大概就是它把我的眼淚引出來的。”
“什麼文章?新聞電訊稿嗎?”
“哈,不是,那不成了古董了嗎?這是一篇戰地隨筆。他定的題目是《基德尼山脊的落》。”帕米拉遞給他半杯純威士忌,向他舉起了另一個杯子。
“請吧。當時的情形是,他正在口授這篇東西,蒙哥馬利的新聞官來電話要他立即就去會見。”帕米拉樵懷憂傷的面容、腫脹的眼睛、蓬亂的頭髮、疲弱的聲音,這些都可以歸因於她的哀傷,斯魯特心裏這樣想,可是現在她似乎油盡燈滅了。往的帕米拉即使是在她情緒最低落的時候——她曾經有過情緒非常沮喪的子——也不曾喪失掉其頑強不屈的鋒芒、不聲的外表下面的一種令人傾心的英俊氣概。如今斯魯特看到的則是一個年過三十、抑鬱憂傷的婦人。
“你相信預嗎?”威士忌使她的聲音沙啞。
“我説不上來。你怎麼啦?”
“韜基有過一個預。我知道,我本來也可以乘那輛吉普車去的。連蒙哥馬利的新聞官都給我開了綠燈,這對一個婦女是特別的破例。韜基突然象騾子一樣蠻不講理肥我攆開。他乾脆大發脾氣屏得我也火氣上來了。我們是在火頭上分手的。這樣我才活了下來,坐在這裏跟你一起喝酒。”她傷心地舉起杯子,一飲而盡。
“萊斯里,我是徹底不信神鬼的,只相信看得到、聽得見和摸得着的樁樁件件。可是,他卻知道了。你別問我什麼道理,觸到地雷是一件意外的不幸,這我知道,可他預到了。那篇基德尼山脊的文章就是臨終絕筆之類的東西。”
“你還記得拜倫。亨利嗎?”斯特魯問道。
“可不,當然記得。”
“上星期我在里斯本遇見了他。我擔心還會有更壞的消息。‘諾思安普敦號’沉沒了。”斯魯特本來含有幸災樂禍的醋意,想把這個消息告訴她,他自己對這一點也到有愧於心。並不是他對帕米拉有什麼過不去,也不是對維克多。亨利怎麼樣,但在他們兩人的羅曼司中,他曾扮演過不堪一擊的情敵,這種不好過的滋味一直留在他心頭。但她聽了也沒有動情的樣子。
“帕姆,你在這裏各方面都有人,是嗎?你能不能打聽一下亨利上校是否還活着,再給拜倫發個電報?拜倫在里斯本所能得到的消息,只是聽那裏的一些海軍人員説,那條軍艦在海戰中被擊沉了。”
“幹嘛不去找你們的海軍武官?”
“他上蘇格蘭去了。”
“那好,”她輕鬆地、幾乎有點愉快地説“咱們就打聽一下拿利上校的下落吧。”斯魯特覺得,如此對待沉痛的消息倒是一種異乎尋常的表現,實在異乎尋常。事實是僅僅講起這個男人,她就活躍起來了。她吩咐那位秘書打電話給空軍少將納一沃克。
“那麼,拜倫怎麼了?娜塔麗呢?”
“拜倫找到了她。找到了她,還有孩子。”
“我的天啊。找到啦!在哪裏?”
“馬賽。吃飯的時候他足足跟我講了兩個小時。真能寫一本小説。”
“可不是嗎,那一家子!他怎麼找到的呢?娜塔麗現在哪兒?”斯魯特剛剛開始講拜倫的經歷,電話鈴響了。是納一沃克打來的。帕米拉立刻親呢地把帕格。亨利和拜倫的情況告訴了他,叫他“親愛的”她掛上電話,對斯魯特説:“他們有一條專線直通華盛頓。他會盡快接通的。你見過我的未婚夫嗎?”
“見到過一次。在華盛頓你們大使館裏的一次賓行列裏。你也在場,不過那時他還不是你的未婚夫。”
“哦,當然不是。亨利上校也在那裏,還有娜塔麗。現在還是繼續講在馬賽發生的事吧。再喝點威士忌嗎?”
“那還用説,只要你捨得。”
“人家對我都很好。我有的是酒。”斯魯特相當詳細地告訴了同拜倫偶然相遇的情況,並且説拜倫還在千方百計地打聽家人的下落。盟軍入侵北非那天,通往馬賽的電話中斷了。後來拖了很久才斷斷續續地恢復了通話,但他卻一次也沒打通過。他有三十天的假期,在這期間他天天在里斯本各家營救機構的辦公室裏廝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