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從自任司事御吏之後,李寂與言邑每必有半個時辰相對。督察院的工作並不需上朝,但皇帝早朝之後督察院就需將一工作上報皇帝並請示,由皇帝直接批示後才散去。
李寂看着言邑漸緊繃的臉,忽然體認到他小小一個司事御吏便如此焦頭爛額,掌握一個國家的滋味想必更難受。李寂好奇的是,是什麼驅使人們執着於權位。當然,那只是在其他同僚向上呈事而他閒來無事時瞎想想的念頭。
言邑發現李寂或許真是個人才。所謂人才,忌兩點:一忌恃才傲物,俯仰天地唯我獨尊。二忌以小聰明左右逢源為己謀私。然而李寂不是如此。李寂有才,雖然李寂並不是個有壓迫的男子,但是與李寂相處,有如沐風之。
李寂不會仗着才華便自矜自傲,反倒待人有禮處事細密。若説李寂身上還有什麼缺點,就是他沒有什麼爭勝之心,凡事隨遇而安,若不受召也不知表現,只管做好份內之事,其餘多半不理。
言邑有時慨,若是李寂多幾分傲氣,或許是個驚世奇男子。不過言邑也深深知道,若是李寂真的好勝心強,只怕自己是容不下他的。
天下有一個愛爭勝的言邑就夠了,不需要多出一個來。有時與李寂視線相,看見李寂的眼神清明澄澈,如河江海。
每到這時,言邑心中就坦然了。這個人可以用,而且可以信任。當然,李寂並不知道皇帝這番心思。李寂雖然有小聰明,卻從來不考慮自己的前路。
他隱隱明白今生只怕與朝事糾纏牽扯,然而李寂一貫地順水推船隨遇而安,倒並不多想。盡人事聽天命,如此而已。四月中,聿州財政告急,李寂為此上奏君王。
李寂垂着頭,視線的一端只能看到言邑的腳。身邊另有不少同僚,今天是幾人同時上疏,都是分管原先受了洪災的南方諸州的司事御吏。殿裏燃着木樨,香氣被調得頗淡,香氣裏面可以看到言邑緊緊皺起的眉頭。
果然,洪災過去已快八個月,人們還得為之焦頭爛額。地方財政吃緊,多數是由於洪災之故。皇帝再能幹,總也不能變成錢來。以李寂這邊的計算,户部已經傾其全力應付這場災難了。現在…還有什麼法子呢?李寂皺起了眉。
言邑慢慢放下了奏書,輕輕了一口氣。雖然早已在預料之中,但是不可否認,自己原還是抱着僥倖的想法,希望這捉襟見肘的局面晚些來,再晚些來。
可惜,終於還是躲不過了。言邑走到眾人中間,命他們平了身,然後問道:“你們有什麼辦法?”眾人眼觀鼻鼻觀心,皆默默不語。言邑繞場一圈,看着閉緊嘴的眾人,微微嘆了口氣然後對外面説道:“傳內廷衞總管。”所謂的內廷衞是專門負責皇帝起居的部門,內廷衞總管當然就是負責這一部門的官員。
等人到了之後,言邑説道:“從今天起再度縮減宮中用度,不管怎麼樣你得給我省下十萬兩來,把原來用作慶典節的開銷也都給我省出來,全部劃到户部做為專用。”説完之後又朝着仍然低下頭的眾人説道:“這樣宮裏約莫能省下十五萬兩,但是大約只夠兩個州的用度,給我傳令下去,各州立刻報上用銀需要,我會叫户部派專人審度用銀。
能自己想辦法的都給我去想去。你們幾個也不要幹吃閒飯,你們不會變銀子,我要你們一寸寸摳出來!”眾人拜首,都歎服。負責忻、汨兩州的司事御吏劉臨説道:“皇上愛民如子,真是百姓的大福…”話還沒説完就被言邑不耐煩地打斷:“行了行了,都給我退了吧,各幹各的事去。光磨嘴皮子有什麼用?”隨着眾人退下時,李寂忍不住抬頭看那座上之人。
或許,這個殺人如麻、弒親奪位的男人,也算是個不錯的人吧。五月初,受災七州報上了用度支出,然後由督察院與户部一起審核。
兩部一起辦事,自然免不了爭得面紅耳赤或者乾脆翻臉拍桌子的戲碼。好在朝中已經大換血,人人看見皇帝的鐵板臉都警省了三分,個個加緊辦事,倒沒有什麼大事。
最後皇宮省下了十六萬五千兩銀子,重點用在渚、忻、盧以及李寂的家鄉融。其餘三州也有受惠,不過少些。督察院多數是年輕人,年輕往往氣盛,恨不能立刻幹出一番豐功偉業。
看着皇帝以身作責,得每個年輕人都摩拳擦掌,幹勁十足。李寂慨之餘,心想着皇帝這次倒是以十六萬五千兩銀子打造了一羣為自己忠心的臣子。
這筆買賣保不定划算得很呢。李寂無聊之時會如此無責任地思考。然後,某,李寂收到一項密旨,他看到之後,愣了半天。言邑要去郊外打獵,喚了李寂一併前往。
這個…是什麼意思?李寂無助地抬起頭。那個…他是文官好像…隨後,李寂得知,被叫上的不只他一個,還有督察院另外三人,分別是劉臨、宋寧文和顧孟。
李寂聽聞自己這四人名單後,心中隱隱有數:若説之前成立督察院是小小練兵,那麼這次傳説中的私自出遊打獵應該“貼身搏”重點觀察了。李寂嘆了口氣,收了密旨,然後開始要周伯準備東西。
***李寂之前聽説過不少關於皇帝如何如何微服出宮只為了打獵遊玩的故事,只是他從來沒有想到居然自己有一天也會在故事裏面,還有,李寂非常想告訴世人,那些優哉遊哉遍踏山河的皇帝出遊的故事不是真的,至少換到自己這邊絕對是假的。
你信不信,皇帝只帶了兩個貼身侍衞,四個文官就出城了。你信不信,一國的皇帝出門跟兒戲似的,令李寂不想到言邑上一次的出遊。
這個帝王有的時候厲害,有的時候頗有些小孩子脾氣…另外,李寂很想衝皇帝陛下大叫:“陛下,您要打獵我不反對,可是為什麼不找一天天氣好的呢?”不錯,有着這番心思的時候言邑一行人正被暴雨困在郊外一座廟中,周圍人煙稀少,也不知怎的他們就到了這裏,然後…出不去了。
看着門外大雨滂沱,李寂暗暗嘆了今天第十次長氣:好冷。雖説已經近夏,但是一陣大雨把他的衣服全淋濕了,外加陰冷的廟,他現在只覺得全身都在發抖。
轉頭看看,除了言邑以及那兩個侍衞外,剩下的人都好不了多少,面青紫,多半是冷着了。言邑也注意到這頭沒用的文官們,皺着眉頭説道:“生個火吧,瞧你們,幾滴雨就凍成這樣,真不中用。”幾滴…雨?李寂抬頭看看那飄潑大雨,甚無言。然而看看言邑略帶輕視的眼神,他還是什麼都説不出來。生火吧生火吧。
於是乎,青天白…不,暴雨…的五月天中,他們居然生起了一堆火。四個文官分別小心翼翼朝火堆挪動了一下,以免動作太大被某三人看不起。
這場雨下得比眾人想像中長久,近半個時辰的樣子雨依舊下得淋漓,活像要把一年的份兒集中在這一刻。
侍衞陳煥看了看天,對言邑説道:“主人,這雨我看一時還止不住,不如我到前面找點吃的再看看有沒有雨具,守在這裏也不是辦法。”言邑點頭許了。那陳煥走出不多時,廟裏又進來幾個人。
看來是在大雨裏趕了一路好不容易才找到地頭的可憐人,個個淋得濕透。踏進廟來看進火堆就大喜過望地衝過來。為首一個黃衣男子作了個揖,看着守着廟的眾人把眼光投向言邑後便衝言邑説道:“這位兄台。
能否借個火?我弟弟身體弱,這大雨淋得,我怕他生病。”言邑抬眼望去,只見男子身後站着個少年,也穿着黃衣,那衣服原有些大,被雨一淋沾在身上,看起來頗有些可笑。
少年面容也青,估計也是個讀書蟲,眼睛直直看着火堆一臉渴望的樣子。言邑點了點頭。那黃衣男子扶着少年在火堆邊坐下,他們一行共七人,只有黃衣男子和少年坐着,其餘人等都站在廟門口,好像是在防着什麼似的,那五人臉上都十分緊張,廟裏氣氛一下子沉了下來。
言邑心中一動,侍衞叢漠常早已經站到自己身旁,看來他也覺得不妥。然後,言邑看見李寂也不着痕跡挪了挪身體,正好擋在門口與他之間。
言邑眼一眯,朝李寂看看,李寂觸到他的視線,臉居然有些微紅。小小一個文弱書生居然也想保護他麼?言邑心中大樂。黃衣男子輕聲説道:“小楓,我們等雨停了再趕路吧。”那叫小楓的抓住他的臂:“齊大哥,不礙事,我想還能走一段。”
“你全身都濕了。放心,沒事的,你儘管休息。”短短兩句之後,那黃衣男子就不説話了,叫小楓的擔心地看了看廟門口,終於也不説話了。
廟中沉靜,除了火捲起乾柴的聲音之外什麼都沒有,外面的雨聲卻漸漸小了。正當眾人圍坐火堆旁一言不發時,原來守着廟門口的一人卻叫了起來:“他們來了!”言邑等人還只是一愣的時候,齊姓男子早一把拉起小楓:“快走!”正把他往外推時,只聽到馬蹄聲響在門口。只一會兒工夫,就看到廟門口搶進幾個人,與原來守着的五人打鬥起來。一時間刀光劍影。忽然聽到有人慘叫,一隻臂膀從打鬥的人羣中飛了出來,正正落到火堆中間。
言邑冷冷看着突變的景象,再看自己這邊,劉臨、顧孟早已經嚇得臉孔又失去了血,宋寧文倒還鎮定,可是也説不出話來,只有李寂一把拉過愣住的三人,讓他們遠離戰圈。
書生沒見過血腥場面,果然還是少些鎮靜啊。叢漠常早已經拔出劍護在人們之前,低聲問言邑:“主人,怎麼辦?”
“先等等。這批人武功都不弱,也不知道有什麼仇怨。”説話間,李寂朝自己這邊看了一眼,大約是聽到了他們的講話。黃衣男子護着小楓,本來是要突圍,可惜廟外來人漸多,估計是一批批地都趕到了。
圍鬥起來自顧尚且不暇,只能拼命拉着小楓守護。那孩子估計不會武功,但是神卻鎮定,似乎是遇多了這種場面似的,縮着手腳。但是身上還是中了一劍,黃衣男子臉赤紅,大叫起來,趁其餘人一愣,他一把推過小楓:“往後面走!”那小楓踉蹌着跌到李寂身邊倒下,目眥盡裂:“大哥!”黃衣男子攔住門口,大吼道:“快走!”小楓哭着爬起來就要朝後面撞去,卻一頭撞到李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