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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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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言邑的干預下,那場篝火有了東西吃,本來依着阿牛他們的決定,大多數人可能會圍着火堆烤地薯。

還有一部分人連地薯也沒得吃,估計只能幫忙添添火的份兒。總而言之,最後那場篝火燃起的時候,也是一羣如狼似虎之人大塊吃大口喝酒的時候。

這是他們這許多年來第一次吃到味。李寂也被送了一盤子,不過看到少鹽的白水煮後,草食的李寂隨即就把大部分的分給了身邊咋巴着食指兩眼水汪汪的孩子。

得到孩子天真可愛的笑臉後,李寂摸了摸自己餓得癟過去的肚子:回去之後要好好補補了。同時他也打定主意,今天就好好蹲在自己房裏睡覺吧。餓的時候幹任何事只會餓上加餓。

當然,這一微小的願望最後也在現實面前擊得粉碎。在阿牛和黑狗半推半拉半拖的“武力威脅”下,李寂最後被扯到了火堆旁邊,生生地按在言邑身邊。

據説是阿牛覺得“你們應該比較説得上話”李寂尷尬地看着面不改的言邑,深裝成不認識是多麼可恥的一件事情。言邑卻似乎沒有任何障礙,自若地聽着阿牛的介紹,然後以陌生人的方式微笑:“李大夫真是古道熱腸啊。”李寂不得不客氣兩句“哪裏哪裏”説出口時到無比的彆扭。沒想到一貫容顏可怕的言邑也會出這樣虛偽的表情。很快的,鄉親們拿出了自制的米酒。

渾濁的酒和澀苦的味道讓李寂暗暗好笑,一心想看着言邑出醜,結果言邑一口飲下,彷彿喝的是什麼瓊漿,李寂很快想了起來,言邑還是寧王的時候,曾轉戰邊疆,與戰士同飲馬血,同食糟糠,比較起來,現在已經是待遇“非凡”了。言邑轉過頭來,向他勸酒。火光熊熊中,他似笑非笑,李寂心裏一凜:難道我的心思被他看穿了?

結果言邑只是勸了一碗酒後,就又回過頭與李承賀説話。耳邊歡聲笑語,歌聲入耳。淳樸的鄉人唱着自編的歌謠,圍着篝火笑着跳着。每個人臉上都是希望與光彩。李寂大笑着用手裏竹筷打着拍子,忽然覺得這一趟走得真值。

鬧了半個時辰樣子,人們忽然漸漸安靜下來,都注視着同一個方向。微醺的李寂轉過頭去,就看到幾個青年搬出了一張皮鼓。這張皮鼓需用四人才能合抬得動,比尋常人家的水缸還要大上幾分。

李寂一愣,輕聲問坐在另一邊的阿牛:“這是什麼?”阿牛滿面笑容:“這是祈福鼓,是我們村裏用來祈願風調雨順的祥物。”李寂恍然大悟,點了點頭。***小夥子們把鼓抬到眾人之中後就退了下去,那偌大的鼓躺在那裏,就如同泥土躺在地上,安安靜靜。所有的聲響都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都看着那個鼓。所有人都站了起來。一個老者慢慢走到了鼓前,李寂認出來那是原來的鄉執事,名叫沈金,就連阿牛在他的面前都乖乖低下頭聽他的話。

沈金站在鼓前,與那鼓相比,他微有些傴僂的身軀如此的微不足道。然後沈金拿起了鼓槌。在火光下,他敲起了鼓。鼓聲如雨一般傳來,細細密密,所有人都肅穆地聽着。那鼓聲越來越響,在人們的心中也敲得越來越響。

沈金閉上了眼睛,火光下只有他的手着了魔似地飛舞着,偏偏鼓聲的頻率並不高,彷彿配合着人們的心跳,把血燃燒。

李寂新奇地看着這一切,轉頭向言邑的時候,他高興地發現言邑同樣以完全茫然的神情看着敲鼓者。這樣頗有些雜亂的鼓聲之後,另一個聲音慢慢起來。那是阿牛的歌聲。

他的聲音蒼涼如大地上的風聲,他慢慢地唱着:暮風吹泯泯湯湯以承天澤煌煌炤炤眾人的聲音也合着那簡短的歌謠:以承天澤煌煌炤炤。李寂不由得也肅了面容。然後鼓聲停了下來,沈金執着鼓槌恭謹地走到言邑面前,慢慢跪下,把槌給了言邑。

言邑微微一愣,就聽到沈金説道:“遠方來的貴人,請您為我們祈福年壽。”言邑笑了笑,接過了那鼓槌,走到那鼓的前面。火光熊熊,紅的火光照在他的臉上,言邑顯得如此威武不可侵。他執起槌,緩緩在皮鼓面上落下。

“咚”一聲,帶着空氣的震動那鼓聲入了人們的心,沉沉的彷彿帶着千年的塵土。人們屏息着,那槌又落下,然後漸漸疾了,如馬蹄馳在天的原野,帶了點輕快足音,人們的神被振奮了。

到最後,彷彿火光都隨着鼓聲一起在跳動,每個人的心臟都合着那節拍。鼓聲忽然停了,四周還是安安靜靜,只聽得言邑的聲音唱着:祈年孔夙旻(讀“民”)天浩歌奕奕山危順彼長道敬恭神明以佑我陳他的聲音並不響,偏偏卻蓋過了所有人,每個人心頭有種顫慄,那個人似乎生來就應該站在天地之間,唱着這樣的歌謠。

他的聲音似乎能動搖天和地,其實只不過是動搖了他們。只唱了一遍後,言邑就住了嘴。鼓聲又響了起來。火光裏,可以看到他有力的臂膀的起伏,鼓皮震動着,彷彿還帶着那歌謠的餘韻和魔力。

這是祈福的鼓,每一個聲響都帶着堅定的信念和意志。那個人站在火光的前面,站在天與地之間就這樣擊着鼓。

每一下,都擊在人們的心上。直到鼓聲息了,都沒有人動。言邑把鼓槌給沈金的時候,周圍才響起一陣歡呼。李寂一陣暈眩:多麼奇怪,眼前這個奇怪的人物就這樣馴服了一切。

言邑轉過頭看着李寂的樣子,忍不住微笑了。那笑容裏帶着最深的驕傲。***當天言邑被與李寂一同睡,據説是因為村子裏比較好的房子只有那麼一間。

言邑是大官,李寂是大貴人,於是乎就這樣被到了一起。李寂聽説這個消息後,全身都發。他陪笑着對阿牛説:“兩個人睡不自在,阿牛不然我跟你擠?”阿牛以看到傻瓜的眼光看着這個向來視若救星的大夫:“我家更擠,我跟黑狗睡一張,我想大夫你一定更睡不慣。”李寂以求救的眼光看着周圍人羣,但每個人都以愛莫能助的眼神施以回禮。正在李寂乾着急的時候,言邑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起吧,沒關係。”李寂僵硬着笑容,以誠惶誠恐的聲音説道:“是。”招來阿牛奇怪的一眼。李寂全身都不自在。你只要設想一下與一頭雄獅睡在一起的滋味,就知道李寂有多麼難熬。

言邑謝過了阿牛等諸人後,就神態自若地踏進了睡房,頤指氣使地對李寂説:“你睡地上我睡牀。”李寂乖乖睡到了地上,閉上眼睛竭力不去想下面這個問題:泥地上有什麼?泥地上有很多東西,比如地蟲,比如耗子,比如長蛇,比如…

言邑鋪開牀的時候就看到李寂的眼皮不斷跳動着,燭火下他的臉看起來甚至有些青白。言邑忍不住笑了,想了想後起身踢了李寂一腳:“起來吧,牀大,一起睡。”睡在龍榻上好像是死罪…李寂這麼想的時候一低頭就看到泥土裏有什麼東西在動,他飛快地收拾了枕頭被子撲到了牀上:這張是村長的兒子的牀,不是龍榻!言邑爬上牀,搡了搡閉着眼睛的那個人:“進去!”李寂睜開眼就看到近在咫尺的牆壁,但是想到背後那個人的身份,他才是努力往裏面縮了縮,直把鼻子都貼扁在牆壁上。言邑睡了下來。兩個人之間足足隔了一條臂膀的寬度,被子甚至出一條中縫,冷氣嗖嗖地吹進來,李寂小小抖了一下。

言邑忽然問他:“你覺得這羣人如何?”李寂沉默了一下,才回答:“都是好人。”

“所以你認為只有年豐才是那個該殺的人?”

“是。”言邑沉默了一下,又説道:“你覺得是官民反?”

“是。”言邑輕輕的笑聲傳來:“我發現你是越來越直率了。”李寂沉默着,完全不明白對方的意思。然後他察覺到言邑翻了個身,吹滅了燭火,一切都暗了下來,只有窗口透的一點點微光。

李寂咬着牙才能制止顫抖:即使是傳説中最好的寢具,睡了那麼多天他還是覺得好像睡在冰窖裏,每次早上醒來他都會發現自己縮得像個蝦米,腳邊冰冷地能凍死一條蛇。

而就在一臂之隔的地方,某人的體温有着巨大的誘惑力。李寂在心中咒着:別以為你是北疆來的就那麼了不起!一邊低咒着,他一邊抱閉上了眼,制止着牙關的輕輕響聲。好冷啊…是夜,言邑被壓醒了。

他的睡眠向來很淺,只要稍稍的響動就會醒轉,更何況有人居然大大咧咧地壓了過來,縮進他的懷裏,手和腳都纏了上來。

第一反應就想把這個狂妄的人扔出去,不過猛然清醒地意識到這個人正是自己的大臣,也是自己提議讓他上的牀。言邑咬了咬牙:好吧,我忍。李寂整個頭都埋進了被子裏面,呼在那小小的空間裏變得特別,他的氣息拂着自己的肩膀,有點冷。

言邑窩火地把他從被子裏拔出來,結果李寂並沒有醒,只是慢慢地繼續往下鑽,就如同被強迫離出蛹的小小蟲閉着眼睛往殼裏鑽的樣子。

言邑本來應該更加惱火的,結果不知道為什麼他居然笑了。輕輕的笑聲在暗黑的空間裏聽起來有些大聲。

即使如此,睡着的人還是沒有醒,手腳還是繼續纏着言邑。説實話,這種肢體接觸讓言邑覺得不舒服,他向來不允許別人靠近他。

可是現在還能怎麼辦呢?對方就縮在自己的懷裏,居然還有些發抖,可以接觸到的地方,手和腳踝都冰冷冰冷,活像是該在外面凍了一晚然後進被子一樣。

文官到底身體弱。言邑不屑地想着,合上了眼睛。李寂被凍醒的時候,身邊早就沒人了,他整個人都蜷在被子裏縮成一團居然還是沒有暖,就像他到了山裏度過的每一天一樣。

哎…他一邊打着呵欠一邊想:不過這樣子,他睡懶覺的時間少了很多。反正再怎麼睡都是越睡越冷,倒不如起來活動活動。

一邊穿着衣服李寂一邊想,千萬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周伯,否則沒準盡職盡責的管家大人立刻就會把他可愛的小棉被出,換上冰冷硬實的老棉被。

千萬千萬不能告訴周伯!他再一次在心中這麼説。當天,言邑一行人就離開了,李寂在隔了一個時辰後也請辭,快馬加鞭到忻州州府。

果然,本來由自己待的那間同樣也號稱是州府裏最好的卧房被他人大大咧咧地侵佔,言邑正在與李承賀等人商議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