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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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尼爾也考慮過一個人出發,前往加州。當然,他可以施展一些奇蹟:從旅館那裏取回護照、帶着身分證明進去任何一家銀行…這個可憐的人類男孩相當富有,非常地富有…
但是,他怎能想像如此過分的事情?當他躺在長椅上,太陽温暖地曬着他的面孔與肩膀。他把報紙捲起來,做成一個克難枕頭。
然後,就是那個一直伺機以待的夢境…
在雙胞胎的世界,正當中。陽光洗清了一切,四周鴉雀無聲,只除卻小鳥的鳴叫。
雙胞胎安靜地跪在塵埃,真是一對白皙的女子。她們的眼睛翠綠、頭髮長而髻曲,澤宛如紅銅。她們的衣服質料很好,是村民們從尼涅文的市場中買來,用以禮讚這對法力高明、就連靈也屈膝服從的女巫。
葬儀的盛宴已經準備妥當。土製的鍋爐已經破損、清理乾淨,屍體躺在滾燙的石制卧鋪上,黃的汁從焦脆的皮膚上淌而下。那具屍體是一個只覆蓋着樹葉的黑物體,丹尼爾到恐怖異常。
但是,這樣的奇觀並沒有嚇到那些在場的人們,無論是女巫,或者是期待饗宴開始的村民。
這樣的饗宴是女巫的權利與責任。那具躺在石牀上的焦黑屍體是她們的母親,凡是人類就必須與人類同在。饗宴的時間長達一天一夜,不過每個人都會目不轉睛地守候着一切,直到結束為止。
一陣亢奮的情念過圍觀的人羣。雙胞胎的其中之一舉起盤子,上面裝着連帶眼珠的腦髓,另一個舉起裝着心臟的盤子。
如此,分割已經完成。鼓聲揚起,不過丹尼爾看不見鼓手。緩慢、饒富韻律,暴殘忍。
『且讓盛宴開始!』但是,猙獰的呼喊聲出現,正如同丹尼爾知道它將會出現。阻止那些士兵!不過他知道自己沒有辦法。他並不確定這一切發生於何處,這並非一場夢境,而是異象,但他自己並不在場。士兵進駐聖地,村民四處逃逸,雙胞胎放下盤子、將自己投身於冒煙的祭典。這真是無比的瘋狂。
士兵毫不費力地扯碎一切。屍體從石牀上掉落,撞成無數的碎塊,心臟與腦髓摔入灰燼之中。雙胞胎不住地慘叫。
村民們也在哀嚎,因為士兵對他們舉刀相向。死者與垂死者散落於山丘小徑,母親的眼珠從盤子掉落到泥土地,而這些器官包括腦髓與心臟都橫遭踐踏。
雙胞胎的其中之一呼喚着靈乞求報復,她的手臂被拉到身後。靈前來助陣,但似乎不夠有力。那是一陣暴風,但還是不夠。
真希望夢境就此結束,但是丹尼爾無法醒來。
一片寂靜,空氣中佈滿煙霧。在這塊人們生活過好幾世紀的土地上,沒有任何東西留下來。土製的磚塊被粉碎,鍋具也被摔破,可以被焚燒的都被燒燬。嬰兒的咽喉被割開,躺在地上等待蒼蠅的侵略。不再有人能夠燒烤這些屍體,也不會有人來享用這些血。連同所有的力量與神秘,他們就這樣地從人類歷史上銷亡。豺狼在一旁躍躍試,士兵也已然離開。雙胞胎在哪裏?!他聽得見她們的哭喊,但卻看不見人影。就在那個靠近沙漠的谷地,有一條小路正被強烈的暴風侵襲。靈們將暴風雨召喚而來。
他的眼睛張開來,看到芝加哥、中午時分的密西大道。如同燈光熄滅,夢境也消逝不見。他坐在那裏發抖出汗。
有架收音機在離他不遠處播放音樂,黎斯特的魅傷逝嗓音正在唱着『必須被守護者』:母后與父王繼櫝緘默不去吧守住你們的秘密但是,擁有舌頭的那些人啊唱出我的歌曲吧兒子與女兒黑暗的孩子們運用你們的聲音唱出一道合聲讓天堂也聽得見我們兄弟姊妹們一起過來吧來到我的身邊他站起身來開始走動。最好可以走到水塔廣場,那裏就像是夜之島,充滿各種目眩神的商店,永無止境的音樂與燈光。
現在已經將近八點,他不斷地到處行走,企圖避開睡眠與惡夢。下一回的夢境又會是如何?他是否即將發現她們的生死?我的美人兒,可憐的美人兒…
他停下來一會兒,背對着風,傾聽着某處的鐘聲,然後盯住某家骯髒餐館收銀機上的時鐘。沒錯,此時的黎斯特應該已經從西海岸醒過來。有誰和他在一起呢?路易斯也在嗎?演唱會只剩下大約二十四小時左右,災難迫切地近。阿曼德,請你快點過來!
風勢狂暴地吹拂着他,將他從人行道吹離數步,任他發抖不止。他的雙手已經凍得麻木,在他的生命中可曾到這等寒冷?他遲鈍地跟着人羣穿過密西大道的馬路,看到對街的一家書店櫥窗,在那裏陳列着《血鬼黎斯特》這本書。
阿曼德一定看過這本書,以他那種古怪而恐怖的閲讀方式,不假停頓地翻頁、眼光掃描着一字一句,直到看完全書,將書本扔到一旁去。像他這樣的生物,為何同時閃耀着這等美以及散逸出這等…令人排斥的特質?不,他必須承認,自己從未討厭過阿曼德,他所受到的只是不斷增強而且愈發絕望的慾念。
書店裏的某個女孩拿起黎斯特那本書,透過櫥窗看着他。他的呼造成玻璃上的一片水蒸氣。甭擔心,我親愛的。我可是個大富豪,可以買下這整家書店給你當作禮物。我是某個島嶼的擁有者,也是惡魔的寵兒,他會應允我的每個願望。想要挽起我的手臂嗎?
佛羅里達的海岸昏暗了好幾個小時,可是夜之島早就閃閃發光。
打從落開始,商店、餐廳、酒吧都開始營業,打開它們毫無瑕疵的巨幅玻璃就在那棟奢華的五層大樓。銀的電梯也開始低啓動。丹尼爾閉上眼睛,設想着玻璃牆垣在碼頭上翩然升起的光景。他幾乎可以聽到噴泉舞動的聲響,看到永遠離時節的水仙花與鬱金香花牀,並且聽見那飽富催眠力的音樂,如同一顆在底處震動的心臟。
阿曼德現在八成在別墅的一些燈光昏暗的房間漫遊,讓鐵門與石牆為他隔開觀光客與商店。他們的別墅是一棟有着一整層樓玻璃與廣闊陽台的宮殿,被白的沙灘拱立着。它既孤絕於外界,但也貼近那振動不休的驛動,巨大的客廳面對着邁阿密海灘的閃亮燈光。
又或許他從某一扇隱蔽的門跑出去,進入公共的廊道。他稱之為『在人類之中生活與呼』,這就是他與丹尼爾所建造起來的私密宇宙:安全、自給自足。阿曼德愛透了海灣吹來的温暖微風,夜之島永續不絕的天。
一直到黎明破曉,燈光才會熄滅。
『派一個人來接我吧,阿曼德,我需要你!你不也想要我回家去嘛。』這種情況已經發生過無數次,不需要有奇異的夢境,或是黎斯特在錄音帶與錄影帶上展現他魔鬼的嘶吼。本來一切都好,直到丹尼爾到非得遊走於各個不同的城市,行走於紐奧爾良、芝加哥,或是紐約的人行道上。接着是突如其來的斷裂,他領悟到自己呆坐許久,或者他會從某張不乾淨的牀上驚醒,害怕莫名,無法記得所居留的城市,以及之前待過的地方。然後車子會過來接他,自用飛機將他載回去。
這是不是阿曼德乾的好事,得丹尼爾間歇發狂?他是否被某種陰毒的魔法所困,被榨乾每一滴樂趣的泉源、每一絲生命的實質,直到他眼巴巴地渴望那輛悉的轎車來帶他到機場?至於那個接送的男人,他從未被丹尼爾的襤褸模樣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