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子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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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撕,千萬不能撕。”蕭陵寶忙將畫摺好揣在懷裏,“哪怕你送我一張白紙,我也會好生珍藏。為了略表謝意,我請你吃飯如何?”
“你説話怎麼老愛拐彎抹角的?你直説了,我又不會吃了你。”蕭陵寶窘道:“也不是拐彎抹角,就是怕太直接了,唐突了美…啊不,唐突了你。”鴻昌酒樓。佟曼琴點了幾果品和素菜,蕭陵寶道:“怎麼,怕我請不起?我的鴿子也比你吃得多。”向夥計道:“我不用看菜單,你記下了。花炊鵪子、蒸鵝舌、雞舌羹、芙蓉鴨掌、鴛鴦拌兔絲、羅漢大蝦、爆獐腿、紅燒蛙絲各一份。另外再來一罈三十年陳釀的女兒紅。”夥計道:“好嘞,寶爺您請稍候。”佟曼琴道:“看得出你是這兒的常客。”蕭陵寶道:“豈止是常客,鴻昌酒樓是我扶持起來的,要沒我,早給人家拆了。前些
子掌櫃的請我給他們當二掌櫃,我才不幹呢,成天站櫃枱,悶也悶死了。這桌菜儘管吃,不收錢的。”佟曼琴道:“你成天吃店家白食,不害臊麼?”蕭陵寶道:“這話就難聽了。什麼叫白食?我幫他們打架,擺平事端,既出力又汗,有時還出血,而我只是偶爾來吃一頓,已經便宜他們了。”他點的菜大多很難
,上菜特別慢,於是便先渴酒。他喝酒不用杯子,就着壺嘴,一骨碌就下去了一半。蕭陵寶屬於那種酒來瘋的人,他舌頭喝麻了,可以答應把他的任何東西都給你,可以答應替你做任何事,等他酒醒了,你再問他,對不起,沒這回事!他的酒沒停過,話也沒停過,滔滔不絕向佟曼琴述説着他過去的經歷。越説越玄,
得她驚異連連:“真的?真的?”當她發現所聽的實在太離奇古怪,非凡世能有時,才知道原來他醉了。
蕭陵寶語無倫次的道:“曼琴,滿大街的人都叫我寶爺,是,順耳,但我已聽膩、膩了。只有你、你叫我蕭哥,我聽着心裏、裏滋潤、潤啊。”佟曼琴道:“蕭哥你喝高了,我送你回家吧。”蕭陵寶趴在桌上,頭沉得抬不起,道:“我不回、回家,我想多和你呆一會、會、會…”話説到一半,居然打起呼嚕了。佟曼琴急道:“喂,你醒醒啊!這可怎麼辦…”夥計過來道:“佟大小姐,要我幫忙嗎?”佟曼琴道:“你僱輛馬車送蕭哥回去吧。”又想到他需要人照顧,道:“別回賭樓了,送他到佟府。”佟曼琴在街上找着劉歪嘴,叫住他道:“蕭哥昨夜醉倒在我家了,到現在也人事不省。”劉歪嘴指着她,道:“寶爺昨夜住你家?”佟曼琴道:“是呀。”劉歪嘴道:“你和他睡在一塊?”佟曼琴啐道:“你胡説!他可醉得不輕,你快去看看他。”劉歪嘴道:“寶爺有沒有説他喜歡你?”佟曼琴一時沒反應過來,道:“什麼?”劉歪嘴道:“他説他喜歡你,説明他真醉了,若沒説,説明他壓就沒到量。”佟曼琴斥道:“你再胡説八道,小心我打你。”劉歪嘴壞笑道:“喲,你可要手下留情。我誰也敢惹,唯獨不敢惹你,寶爺要知道了,非把我撕了不可。”頓了頓,又道:“曼琴姑娘,既使咱寶爺沒説,你也應該
覺得到吧?我跟了寶爺整整一十三年,以前還從沒見過他會大清早的跑去吃什麼醬面,也從沒見他會像對你那樣服軟過,他
的,你不給他端面,他就耐心等着,你讓他甭喂鳥面兒,他就真不餵了。我告你,那鳥兒可是咱寶爺的命
!他
的,知道賣
的豬頭四麼?
兇的個人,有一次不小心把髒水濺到寶爺身上,不多,也就一兩滴,寶爺登時三拳兩腳就把豬頭四揍翻了,養了半個月才能下牀。你道寶爺是怕你?錯了,大錯特錯!寶爺是疼你愛你呀。曼琴姑娘,話都説到這份兒上了,我的意思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只明白一件事,”佟曼琴道:“我明白你的嘴為什麼會歪了,準是因為太多嘴,讓人揍的!”説完頭也不回地跑開了。劉歪嘴道:“喲呵,還害羞呢。”轉念一想,又道:“可是寶爺好像比她還害羞呢,磨嘰了一夜,關鍵的一句話愣沒出口。搞不懂,搞不懂啊,怎麼人一和這事兒沾上邊,就都變了?”
“證據找着了?”
“沒有。我們幾乎把佟府翻了個底朝天,還是沒找着。我尋思證據可能不在府內,就算在,隨便往哪旮旯犄角一藏,也很難找到。所以我想…”
“親自去問佟大人。”
“正是。但我們不能光明正大的去問,我得到消息,説牢裏剛來了位京城的刑部密捕,專門看守佟知州。依我看,準是段維騰的爪牙,明裏説看守罪犯,實則是杜絕佟知州和外界的聯繫,不好還會假手加害佟知州。”
“因此你來約我做伴,一同闖大牢。”
“和蕭公子説話一點兒也不費勁。倘若平時,涉足京城天牢也不過舉手之勞,但此番闖牢並不輕鬆。刑部密捕馮聚武功高絕,出手不凡,甚是棘手。你聽過‘追風刀’陸宗麼?”
“聽過,據説這位‘追風刀’出刀極快,曾將三百六十竹籤與三百六十
點燃的蠟燭
錯排放,他的弟子在旁按着脈動拍子數數,數到第九下,他已將竹籤全數削斷,而蠟燭卻一支不滅。”
“這位刑部密探便是陸宗的親傳弟子,頗有青出藍而勝於藍之勢,只數了八下,他便削斷了所有竹籤。而且,他用的不是鐵刀,只是一把普通的木刀,江湖朋友送他‘截電刀’的萬兒,極言他的刀,比閃電還快。”
“不用説了,明晚三更,咱們依計行事!”蕭陵寶醒來時只覺全身乏力,頭腦昏漲,糊間隱約憶起與成邦的對話,嚇了一跳,幸而從窗格子透進的天光,可知天還未黑,沒有誤了約定,略
寬心。忽聽有腳步聲傳來,接着房門呀地推開,來人正是佟曼琴。蕭陵寶起身穿靴子,向她道:“曼琴,給我備夜行衣。如果沒有,找一套黑衣服就成。”四、善良的敵人天黑的時候,層層烏雲鋪天蓋地壓下來。烏雲密佈的時候,天起始轉黑。分不清是烏雲遮住了天,還是夜遮住了天。總之,天黑了,雷雨也即將降臨。
不安分的雲。不安分的夜。
屋裏有四個人,一隻鴿子。劉歪嘴等三人遵照蕭陵寶的吩咐,來陪佟曼琴,順便把他的麻背兒也帶來了。她見到蕭陵寶的鴿子,就猜到他們此去十分兇險,否則他不會把心愛之物託她照看。
打閃了,暴雷緊跟着隆隆而至。她的心情猶如翻卷的黑雲,極不平定。她對着窗兒,雙手合十,默唸着:“老天保佑,蕭哥他們能平安歸來。”劉歪嘴道:“曼琴姑娘,你就放足了心吧,寶爺福大命大,決不會有事的。”佟曼琴道:“我爹説過,老天是長眼睛的,它之所以打雷時連帶打閃,就是為了照清誰是好人,誰是壞人。蕭哥和成大人都不是壞人,老天不會找上他們的。”劉歪嘴道:“所以嘛,你本用不着擔心,可別還沒等到他們歸來,你倒先急出了病。”又一道閃,照亮了她佈滿虔誠和焦慮的臉,兩點眸子閃亮如明星。
兩人竄房越檐,來到州衙後院,但見牢門口燈火通明,守備森嚴,不時有打着氣死風燈的兵丁來回巡邏。兩人忙伏在屋頂,隱住身形。成邦壓低嗓音道:“兄弟,我引開衙役,你進去見佟知州。”蕭陵寶道:“他信我的話麼?”成邦將牌
到他手中,道:“拿着這個。萬一殺不進去,全身而退才是要緊,切勿戀戰。”蕭陵寶點點頭。
眾兵丁眼前忽然一花,似有物飛過,一兵丁道:“好像有人。”一兵丁道:“見鬼了你,人有那麼快麼?”眾兵丁吵嚷着到花叢中查看,藉此機會,蕭陵寶順牆溜下,悄無聲息地躍入大牢。蕭陵寶蹲過牢子,知道牢房甬道盡頭有間隱密的單人囚室,佟知州很有可能就關在那裏,當下着地打了幾個滾,進了門。藉着燭光,依稀瞧見牢中有個披頭散髮的人,蕭陵寶喊道:“佟大人!”那人猛地抬起頭,混濁的老眼頓
光彩,蕭陵寶認出他便是佟知州佟仕魁。只是想不到方經數月,那位
神矍鑠的老人,已是形如槁木,憔悴不堪。正待上前問候,忽聽身後一聲頓喝:“何方小賊,拿命來!”蕭陵寶肩未斜,
未擰,身子已疾轉向後,左挪右閃,躲過呼嘯的刀風,踏步上前,已與攻擊之人相距不到三步。招式雖然不漂亮,甚至有幾分狼狽,但恰到好處地將敵人攻勢消彌於無形。
那人連攻四刀,陡然停手,怔道:“好賊子,居然破了我的‘截電四式’!”蕭陵寶笑道:“你便是‘截電刀’馮聚?外面把你傳得神,我看也不過徒有虛名罷了。”須知馮聚的“截電四式”並非自己所創,乃是從四種毫不相干的武功中各挑出一招,湊合而成。本來此四招連用大違武學常理,且極難施用,但馮聚仗着快刀的天賦,苦練年餘,終將“截電四式”使得行雲
水,收發自如。以前馮聚與人對敵從未使全四式,因為對手總是在第四式之前便中刀倒下。而蕭陵寶不諳武功,既不會留意刀法的繁複變化,也不會因變招突兀而驚慌失措,只憑着與生俱來的機靈,見招讓招,逢隙
身,竟僥倖化解了馮聚的奪命絕招。
但僥倖終歸僥倖,馮聚的快刀之名也不是白賺的,再次拔刀出招,蕭陵寶才想要閃,刀鋒已貼上他項間肌膚。馮聚沉聲道:“你是誰?來幹什麼?”蕭陵寶冷然道:“我可不習慣被人着説話。”馮聚道:“那好,我請問,你來做什麼?”蕭陵寶道:“你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還‘請問’?”馮聚道:“情勢
迫,萬不得已,請閣下見諒。”蕭陵寶道:“這還差不多。告你吧,佟大人的案子是冤案,我來向他要平反的證據。”馮聚道:“就為這?”蕭陵寶道:“你如果不信,儘可以殺了我。”馮聚道:“好,我相信你!”猝然
刀,蕭陵寶項間一陣灼痛,以為脖子已被割斷,閉目待死。可等了片刻,也無甚不適,伸手去摸,項間卻完好無損,頗覺意外。馮聚笑道:“難道你沒聽過,我的刀是木刀?我在門口放風,你們談吧。不過一柱香之內,你必須離開大牢。”蕭陵寶道:“你這樣做是失責,你難道不知道?”馮聚道:“我最為欽佩的兩種人,清官是其中之一。這年頭兵荒馬亂,弱
強食,做個萬民稱頌的清官,不容易。”馮聚沒正面回答他的問話,但這確實是最好的回答。蕭陵寶理解地道:“多謝了!”
“佟大人,您還記得我麼?”蕭陵寶隔着柵欄,緊緊握住佟仕魁的手。
“如果忘了你痞子爺,一天的知州也做不下了。”佟仕魁道。
“佟大人,您在損我哩。”蕭陵寶道,“讓您受苦了。”
“倒沒怎麼受苦,馮捕頭對我照顧着哪。”佟仕魁道,“我家曼琴可好?受委屈了麼?”蕭陵寶心道,馮聚可沒成邦説的那樣壞。道:“委屈是少不了的,但她很好。佟大人,皇上派了欽差,正在查您的案子。您有救了。”
“派了誰?”
“成邦。您看,這是信物。”佟仕魁抖抖地接過牌,手指摩挲着上面的金字,老淚縱橫:“我終於盼到這一天了。成邦我知道,才華雖有限,但為人正直,定可明辨是非曲直,為民除一大害。陵寶,我彈劾大理知府的十條罪狀,藏在我家書房的書架夾層內,你定要親手
給成大人,拜託了。”蕭陵寶道:“可是您的案…”佟仕魁道:“我的案子你們不必
心了。不管是失火還是有人設計陷害,軍糧被燒,已是大罪,理應受到懲處。陵寶,我求你一事。”
“您不必客氣,儘管吩咐便是,只要蕭某力所能及,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我要把女兒許配給你。”蕭陵寶忙道:“佟大人,此事萬萬不可。蕭某雖不肖,但乘人之危,落井下石之事,是決計不做的。”
“怎麼是乘人之危落井下石?”佟仕魁道,“我前途未卜,趁着還有口氣,我要為女兒找個好人家,我不忍心她孤零零的在世上受苦。”蕭陵寶忖道,原來是拉我湊數的!道:“説句得罪您的話,如果現今您還是知州,還是官袍加身,大印在手,你會把女兒嫁給我?”佟大人動得氣也
不勻了,道:“不錯,如果我還是知州,我可能不會把女兒嫁給你,但我的理由頂多是門不當,户不對,怕人閒話。而對你的人品,我無可挑剔!姚員外錢莊劫案,是你乾的,對不對?州判李充之子被人狂毆致殘,也是你帶人乾的,對不對?我都知道,但我沒有治你的罪,因為我還知道,你把劫銀莊的錢一分不少的分發給了窮人,你打李充之子,是替被他欺負的婦人孩子出氣。你的方法固然過
,但出發點是好的。別人把你當痞子,我沒有。我家曼琴若能嫁給你,是她的福氣!
…
”蕭陵寶道:“行了,佟大人,我該走了。這事回頭再談,好麼?”轉身大踏步出了牢門,任佟仕魁喊破喉嚨,也不理睬。
成邦從檐下踅出,碰了碰他,道:“怎麼樣?”蕭陵寶道:“佟大人都告訴我了。”這時,守衞的兵丁忽然喧譁起來,一半人往牢裏跑,另一半人四處搜尋。馮聚高聲喊道:“朋友,請回來罷!”蕭陵寶道:“他在喊我呢,我得回去一趟。”成邦道:“你傻呀?你以為這兒是茶館?”蕭陵寶道:“不瞞你説,方才他放我去見佟大人,他信任我,我也應該信任他。你先回吧。對了,佟大人的東西,藏在他書房的書架內。”蕭陵寶走上前,眾兵丁立時圍成一圈,戈戒備。蕭陵寶道:“發生了什麼事?”馮聚面
冷峻,大手一揮:“給我綁了!”佟曼琴坐立不安。她推測出種種蕭陵寶可能遇到的困難,又極力説服自己,一一否定。就像尋找花叢中的雜草,找到雜草,只是為了除掉。她忽然耳鳴了,這使她
到害怕,她問劉歪嘴:“左耳鳴是凶兆還是吉兆?”劉歪嘴隨口敷衍道:“吉兆,大吉之兆。”佟曼琴道:“可我是右耳鳴。不行我得去看看,蕭哥肯定遇到什麼不測了。”佟曼琴拉開房門衝出去,差點和進來的成邦撞了個滿懷。佟曼琴忙拉住成邦問:“蕭哥呢,怎麼不見他?”成邦上氣不接下氣的道:“大事不妙!蕭公子退出大牢時不小心驚動官兵,讓馮聚抓住了。佟姑娘,佟大人的書房在哪兒?”劉歪嘴急道:“你不去救寶爺,問書房幹什麼?”成邦道:“別問了,快帶我去書房!”成邦拿刀劈開書架,取出一卷羊皮紙,展開來,湊近油燈觀閲,如獲至寶,喜道:“太捧了!單是官鹽私賣和私鑄錢幣兩條,就足以要了段維騰的老命。”佟曼琴道:“你快想辦法救蕭哥啊!”成邦收起羊皮紙,道:“佟姑娘,眾位兄弟,請稍安勿躁。蕭公子只是被抓,一時半會尚無
命之虞,天一明我便到州衙澄清原委,保釋蕭公子。”成邦走了。
沒有人説話。外邊依舊暴雷驟雨,相形之下,屋裏更顯得靜,靜得出奇。五、明處的秘密馮聚從蕭陵寶身上搜出一塊金牌,道:“這塊御賜金牌是怎麼來的,説!”蕭陵寶緘口不語。馮聚忽覺掌心有異,忙扔開牌,低頭察看,手掌已成灰黑
,道:“好霸道的毒
!”當即打坐運功,將毒
一滴一滴從指尖
出。良久,方才深呼一口氣,道:“你以為不説話就可以逃
罪責?”高聲喊道:“抬進來!”兩個兵丁抬着塊牀板,走到蕭陵寶面前放下,牀板上躺着佟仕魁。看樣子竟已死了,七竅
血,面門烏黑,似中毒跡像。蕭陵寶
撲上去,怎奈手腳被牛皮繩綁縛,掙
不得。馮聚道:“這就是你的傑作!你把毒抹在金牌上,然後讓佟大人觸碰,中毒致死,對不對?”
“不”蕭陵寶道:“我沒有!金牌是欽差成邦成大人的。”馮聚道:“當然是成大人的,我問的是你怎麼得來的?”蕭陵寶道:“是成大人親手給我的。”馮聚連擊三掌,道:“那好,咱們就問問成大人,是不是真的。”蕭陵寶心説,難道成邦沒有逃走?房門開處,進來一位身着官服的中年人,緣微髭,眯縫着一雙細長眼,卻是面生得緊。馮聚道:“他便是御派欽差成大人。”蕭陵寶驚道:“你…”那官員道:“不錯,本官便是成邦,有意見麼?”瞥見桌上金牌,道:“膽子不小啊,竟敢偽造御賜金牌。做得很細緻啊,幾可以假論真了。”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臉
大變,從袖中摸出一塊金牌,仔細對照,顫聲道:“這,這怎麼可能?!”馮聚道:“成大人,您的金牌被人換過了。您的那面,才是假的。”又向蕭陵寶道:“聽閣下言語,似乎另有一位冒牌的成大人,把你給騙了。”蕭陵寶咬牙切齒道:“那狗雜種,我饒不了他!”風雨停息了,佟曼琴的心卻無法平定。劉歪嘴等人到衙門打探情況,但衙門中人對此事諱莫如深,説什麼也不肯透
。佟曼琴又去客棧找成邦,店小二説主僕二人清晨便匆忙離去,也沒有退房,不知道去了什麼地兒。忙乎了一天,依舊茫然無措。佟曼琴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佟府。
天已晚了,佟曼琴關上房門,取出火摺子點燃蠟燭,猛然看見角落裏坐着一個黑臉漢子,嚇得叫出聲來。道:“你是怎麼進來的?”那漢子道:“當然是走進來的。你忘了鎖門。”那漢子倒了一杯茶,小口咂着。佟曼琴心神稍定,打量着他,道:“你是抓走我蕭哥的‘截電刀’馮聚?”那漢子道:“姑娘是怎麼看出來的?”佟曼琴道:“你雖藏了兵器,但我由你衣服的外凸形狀,猜到是一把刀。另外,你拿茶盞的手很穩,因此我斷定你的刀肯定很快,不是馮聚是誰?”馮聚道:“姑娘好眼力!”佟曼琴道:“你深夜造訪,不是專門為稱讚我來的罷?”馮聚道:“當然不是。我是給姑娘傳話的,希望姑娘聽後不可太過悲傷。令尊…不幸謝世了。”馮聚的話直如晴天霹靂,佟曼琴聽在耳裏,只覺腦中天旋地轉,不知身在何處,慢慢軟倒。馮聚忙扶起她,拉住她的手,將功力源源不注入她體內。佟曼琴杏眼微睜,見自己躺在馮聚臂彎,奮起平生之力,推開他道:“我爹是怎麼死的?你不是保護他的麼?你怎麼保護的!”馮聚羞愧難當,道:“是我不慎,使得歹人趁虛而入。”佟曼琴怒斥道:“好個馮捕頭,人死了,你一句話就打發乾淨了?你説,是誰害了我爹?別告訴我不知道!”馮聚道:“是蕭陵寶乾的。蕭陵寶不但殺了佟大人,而且還偷了成大人的御賜金牌,數罪併罰,不便要問斬。”佟曼琴一怔,道:“不可能!蕭哥不是那樣的人!”
“不錯,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可是有什麼用?”馮聚道,“要定他的罪,人證、物證均已齊備,可要替他開,丁點兒證據也找不出。”佟曼琴道:“你也認為不是蕭哥所為?”馮聚點點頭,道:“否則我也不會來找你了。你們落入了圈套,而
心佈置圈套的便是假冒成邦的那人。”佟曼琴道:“你説成大人是假冒的?”馮聚道:“不錯。成大人昨
中午才到雲龍,你們在數
之前怎麼可能見到他?此人利用盜得的金牌騙取你們的信任,然後在金牌上塗了劇毒‘子醜歸位膏’,借蕭公子之手,害死佟大人。順便將竊金牌之罪也嫁禍於他。”佟曼琴道:“他到底是誰呀?蕭哥把他當朋友,他卻如此歹毒。”馮聚道:“這正是我最想知道的。姑娘還記得他的長相麼?”佟曼琴道:“他大約二十五歲年紀,白臉,高鼻樑…我乾脆給你畫一幅畫吧。”佟曼琴走筆如飛,瞬時間,“成大人”的肖像便神靈活現地躍然紙上。馮聚道:“原來是他。”佟曼琴問道:“他是誰?”馮聚道:“他便是大理知府段維騰的兒子,段葉翎!”佟曼琴道:“他是段知府的兒子?那麼他找他父親的罪證幹什麼?”
“毀屍滅跡!段知府好縝密的心思,好高明的手法!”馮聚道,“姑娘,你帶我去段葉翎住的地方。”萬昌客棧。馮聚撬開段葉翎的房間,見屋內衣物箱籠都沒有帶走,被子凌亂,牀頭還扔着一把摺扇。佟曼琴道:“他們逃得夠倉促的,連摺扇也落下了。”馮聚心念一動,拿過摺扇,道:“這是段葉翎的隨身之物?”佟曼琴道:“是呀,昨夜闖大牢,他也帶着。或許可用作兵器。”馮聚湊近摺扇聞了聞,道:“我説怎麼蕭公子沒中毒,原來扇面撒有解藥,段葉翎只須給蕭公子扇些微風,蕭公子便不怕‘子醜當位膏’了。而扇骨中,則藏着‘子醜當位膏’!”佟曼琴默然無語。
世上有多少秘密,是藏於複雜的假象背後,不為人知?又有多少秘密,便是公開在人們面前,也無人察覺?
六、惡毒的朋友出了客棧,轉過街角,佟曼琴在人羣中發現了一個人。倘若以前,她見了他躲都躲不及,但此時見了他,卻只有高興。佟曼琴道:“馮捕頭,那人是成…段葉翎的師爺史留青,咱們跟着他,定可找到段葉翎。”馮聚道:“行。瞧他鬼鬼祟祟的,準沒好事。”果不其然,史留青鑽進衚衕,擠小巷,來到一家
院前,正了正衣冠,大步踏進門。佟曼琴紅了臉道:“咱們怎麼辦?”馮聚拱手道:“姑娘,得罪了。”伸手摟住她纖
,雙腳點地,嗖一聲上了屋頂,穩穩的踩在琉璃瓦上,沒出一絲聲響。
馮聚探明瞭史留青要的房間,以內力隔窗震斷窗閂,輕輕推開。先放佟曼琴下去,自己再躡手躡腳走進牀前,一把將史留青從被窩裏提起,那女子見有人闖入,方呼喊,馮聚立馬閉了她的
道。嘴半張着,聲音可沒出。馮聚將匕首抵在史留青
口,道:“識相的就別亂動!”史留青正在温柔鄉里纏綿快活,猛地被人提起,面對寒光森冷的匕首,已自魂飛天外,連聲求饒:“壯士手下留情!我不亂動,我不動。”馮聚道:“説!段葉翎在哪兒?”史留青聽他説出段葉翎的名字,知道陰謀已敗
,道:“他在城郊一家小客棧裏,壯士,我説的是實話,你饒了我吧。”馮聚道:“留你不得。”手上加力,匕首刺破他皮
,鮮血將內衣染紅了一塊。史留青雙膝一軟,通地跪下,道:“壯士饒命!那火不是我燒的,我是,我是奉了段老爺之命,與我實不相干。”佟曼琴厲聲道:“你説什麼?”史留青自知説漏了嘴,卻也無法變更,只得道:“雲龍州軍倉的火,是段老爺命我放的。”佟曼琴怒道:“原來我爹是被你害的!”搶過匕首,就要當場捅死史留青。馮聚攔住她,道:“讓正義和律法懲治他吧。你放心,他就算逃到天涯角,我也能抓他歸案。”轉向史留青,道:“段葉翎知道你上怡紅院來了嗎?”史留青道:“知道,知道,他還吩咐我多加小心來着。”馮聚道:“碰上老子,你再小心也白搭!”瞧見史留青一臉的黑鬍子,又看了看牀上的女子,計上心頭,道:“佟姑娘,若要找到段葉翎的罪證,替蕭公子伸冤,就必須接近段葉翎,而現下段葉翎的防範定然極為嚴密。在下倒有一計在此,不知姑娘肯不肯屈就?”佟曼琴道:“只要能救出蕭哥,做什麼我都願意。”夜深了,段葉翎還沒睡。他興奮得睡不着。
正如馮聚所言,這一切都是段維騰佈置的圈套,現如今套子已收緊,該是取獵物的時候了。
雲龍盛產滷鹽,有金泉、石門、諾鄧、大井、天耳、山井、師井、順蕩等八井,年產鹽多達數萬斤。其時滷鹽管制極嚴,採出之鹽皆為官鹽,民間無權開產、買賣。雍正五年內,奉憲新定章程,以本年秋季為始,先鹽後課,其課銀逕解鹽憲。雲龍按季赴道,請領薪本。
佟仕魁在任時,廉潔克己,所得鹽課均依章解憲,按規領薪,因此所得薪銀並不豐厚,而且有一大半,還要歸入州庫。段維騰借一次出巡,私下和佟仕魁會晤,勸他增開鹽井,隱瞞鹽額,將多出的官鹽移大理府私賣,所得銀款,兩人對分。佟仕魁不但嚴辭拒絕,且曉以利害,痛斥其非。段維騰老羞成怒,指袖而去。段知府走後,佟仕魁召集屬下,清查賬目,居然發現金泉、諾鄧、師井三井鹽課大使均與段維騰有勾結,私造假賬,牟取暴利。當即將三人革去官職,
放邊
。蒐羅段維騰罪證,參了他一本。
不想奏本被朝中段維騰的同黨扣下,轉段維騰。段維騰大怒,道:“如此不識時務之輩,倘若不除,勢必危殆!”遂命史留青放火燒了雲龍州糧倉,害其入獄。又聞皇上欽點大臣赴雲龍調查此案,便命兒子段葉翎設計害死佟仕魁,奪取罪證,以解後患之憂。
段葉翎不負父望,圓滿完成使命,當下修書一封,向父親報喜。段葉翎磨勻了墨,稍加思索,寫道:“孩兒遵囑父命,雲龍一事已辦妥當。孩兒以為罪狀中頭兩條,即官鹽私賣暨私鑄錢幣最為嚴重,應暫為收斂,待風聲漸過,再行經營。此行差錯甚微,功勞甚巨,父親儘可心安。孩兒翎字。”段葉翎將信摺好,連同那張羊皮紙裝進信封,封上火漆。這時,窗欞格的一聲,似乎有人窺視,段葉翎奪門而出,走廊兩頭空空如也,連個人影也沒有。段葉翎鬆了口氣,心説,我也太多疑了。
隔壁房間傳出女子嬌滴滴的哼聲,夾雜着男子重的
息。段葉翎舉拳擂門,喊道:“史師爺,史師爺。”男人含混不清地應了一聲,想是正吻在另一張嘴上。段葉翎道:“你快開門,我有急事。”過了一會兒,史留青才開了門。段葉翎望進屋內,只見錦繡大牀上蜷縮着一名女子,臉對着牆,上身衣衫不整,
出光滑如凝脂的肌膚。段葉翎看得呆了,喃喃道:“好身段啊,真是個尤物…”史留青半跪着,道:“屬下有失禮儀,請公子見諒。”段葉翎道:“不怪,不怪。史師爺,你今夜火速前往大理府,將這封信親手
給我爹,不得有誤。”史留青道:“您呢?”段葉翎道:“我還要再等些時
。我要親眼看到姓蕭的伏法就死。記住,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位姑娘既然聽到了,你該懂得怎麼做。”史留青道:“屬下明白。”段葉翎依戀不捨地將目光從女子身上移開,嘆道:“可惜啦,可惜!史師爺,你這把絡腮鬍太礙眼了,回頭颳了吧,免得別人起疑。”段葉翎擺手示意史留青退下,轉身剛走出兩步,便聽見女子低沉的慘叫,像是用被子捂住了嘴。段葉翎微
一絲讚許的笑容,道:“史師爺幹得漂亮。”進了房,段葉翎寬衣
寢,房門驀地被撞開,段葉翎反手摸向
際,卻摸了個空,才記起摺扇已遺落在客棧。幸而進來的不是敵人,而是穿着內衣的史留青,段葉翎見他頷下已光溜無須,打趣道:“史師爺刮鬍子和殺人一樣快啊。”史留青道:“什麼刮鬍子?我是剛從外邊回來的!”段葉翎驚道:“那…你房裏那對男女?”史留青道:“他們是馮聚和佟小姐啊!馮聚點了我睡
,
在怡紅院的牀下,現時才醒過來。”段葉翎衝進史留青房中,牀上餘温猶在,兩人卻早已不知去向。段葉翎頹然道:“完了,完了。”一股迫人的寒氣襲上他心頭。
那對男女正是馮、佟二人。馮聚的身材與史留青本就差不多,再貼上他的大鬍子,夜裏乍一看去,還真難以分辨。史留青的聲音和語氣,馮聚學的不是很好,但段葉翎沉於欣賞佟曼琴的美妙身段,壓
兒就沒有注意到“史師爺”的變化。馮聚看了信和罪狀,道:“我立刻趕往京城,直面聖上,請求免去蕭公子的死罪,希望還來得及。”七、遲來的暴雷菜市街口人頭攢動,人聲鼎沸。人們自古愛看殺人。儘管今天不是殺人的
子,但消息仍傳得很快,因為殺的人是雲龍赫赫有名的痞子爺。
蕭陵寶被五花大綁,跪在刑台之上,背後着的牌子已
去。監斬的是新任知州王付。王付向蕭陵寶道:“午時已到,你,還有什麼話要説?”蕭陵寶道:“有,有很多話。可是説給誰聽?説給這位劊子手大哥?他聽不見,他沒有耳朵,只有一雙砍腦袋的手;説給您?您有耳朵,也有嘴,但您沒有權,或者説權不夠大,鬥不過人家。説了等於白話,豈不是廢話?既是廢話,説它作甚!”蕭陵寶的言語儘管
俗,但不乏一番道理,王付只覺自己枉做了一輩子官,卻總也勘不破其中真諦,經他點醒,頓如醍醐灌頂,幡然醒悟。心説,久聞痞子爺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今
一見,果然非同尋常。怎奈律法無私,可惜了這麼一位高人。道:“既然如此,本官便要開斬了。”取下一支令牌,扔在地上,道:“看斬!”蕭陵寶道:“等一等,先幫我解了繩子,綁着我不舒服。”王付沉
道:“可沒有給人犯鬆綁的先例,這…”蕭陵寶道:“你放心,我不會跑的。”王付怕耽誤了時辰,只好命人給他鬆綁。
蕭陵寶舒和舒和筋骨,道:“行了,開斬吧。”忽然一夥人推開人羣,向法場衝來,為首的劉歪嘴喊道:“寶爺,咱送您來啦!”眾兵丁上前阻欄,蕭陵寶道:“大人,放他們過來吧,他們都是我的兄弟,我敢保證他們不會鬧事。”王付點點頭,命從兵丁退下。劉歪嘴捧着個酒罈,道:“寶爺,您瞧,上好的竹葉青!”滿滿斟出一碗,遞給蕭陵寶,道:“這是兄弟敬您的。”蕭陵寶托起酒碗,目光依次掃過各人,道:“眾位兄弟的情義,都在這碗酒中了,你們不必輪番敬我,爺今天不想喝多,爺要明明白白的死!”脖子一仰,一飲而盡。將酒碗擲到石上,砰地碎裂。餘蛤道:“寶爺,我們都知道您是冤枉的,您怎麼不當對大夥説個清楚?後定有公論啊。”蕭陵寶道:“有什麼好説的?噢,我在這兒哭一陣,喊一陣,老天就能下起雪來?簡直放
!那不成《西廂記》了麼?”胡蠻二道:“寶爺,那是《竇蛾冤》,戲園裏常唱的。”蕭陵寶笑道:“是,是《竇蛾冤》,我記岔了。”幾個人都給他逗笑出聲來。劉歪嘴邊笑邊抹眼淚,道:“我笑得太厲害了。”淚水卻止不住地往下淌,再看餘人,眼中均有淚花。蕭陵寶沉聲道:“都怎麼了?輸錢了?我告你們,都不許哭!爺我沒有
眼淚的膿包弟兄!”緩了緩,又道:“其實你們應該為我
到高興才是,你們想,皇帝老兒比得上爺我麼?他縱然權勢再大,總有孤家寡人的時候,爺我身邊卻永遠少不了你們這幫弟兄!爺這輩子沒白活,死也值了!”劉歪嘴湊近他道:“寶爺,我都安排好了,人羣中混有我們三百多弟兄,他
的,只等我一聲令下,便衝過來殺狗官,劫法場,救寶爺出城。”蕭陵寶道:“兄弟不可鹵莽!我知道的事太多了,我若逃了,段家父子決不會善罷甘休。我不想連累眾位兄弟和曼琴。”劉歪嘴道:“您是怕他們拿曼琴姑娘要挾您?我都策劃妥當了,我已派人去佟府接曼琴姑娘。留着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寶爺!”
“難道要曼琴和我一起過顛沛離的生活?不,我決不能那樣做!”蕭陵寶扭過頭,道:“我意已決!兄弟,不必多言。寶爺我先行一步了。”又向劊子手道:“你叫李三兒對吧?我記得你家原住在我賭樓對門。”劊子手李三兒囁嚅道:“寶爺,我也奉公執法,您多擔待了。”蕭陵寶道:“沒事,你儘管下刀吧,當着眾兄弟的面,我打包票,你砍了我,雲龍街上沒人敢找你麻煩。”餘蛤道:“寶爺可真夠膽量的,換了我,恐怕早嚇叭下了。”劉歪嘴道:“寶爺天生就是位爺,命裏帶來的東西,誰也改變不了。世上可能有一千個餘蛤,一萬個劉歪嘴,但寶爺只有一個!”胡蠻二黯然道:“寶爺就這麼…去了麼?”蕭陵寶的目光穿過重重人羣搜尋着。還是沒有她的身影。正法死囚的告示應該貼遍全城了,所有人都知道他害死了佟知州。但他不在乎。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將命案加在他頭上,他也不在乎。但如果佟曼琴也誤會了他,就足夠震撼他的心靈了。他沒有給她帶來安定和幸福,反而使她傷心絕望,這便是他唯一的遺憾。想着想着,他又暗道,也罷,這也不能怪她,自己昂藏七尺男兒,也被人玩於股掌間,別説她一個弱女子了。今後,只要她能活得好好的,我在九泉之下,也頗
欣
了。
劊子手李三兒掄起沉重的鬼頭刀,雙手不由微微顫抖,彷彿即將被殺的不是人犯,而是自己。忽聽一聲大喝:“刀下留人!”直如黃鐘大呂,震得耳鼓生疼,再也拿捏不住刀把,鬼頭刀口噹啷落地。
一人乘刀飛馳而來,大力提繮,駿馬前身高高躍起,引頸長嘶。馬上馮聚高舉金牌,叫道:“御賜金牌在此,聖上有令,特赦案犯蕭陵寶,所犯命案,稍後重審,違令者斬!”又一騎卷塵奔到,佟曼琴下了馬,跑向蕭陵寶,喊道:“蕭哥!”蕭陵寶張開雙臂,緊緊摟住她,死而復生、失而復得的狂喜,使他説不出話來。也許世間的任何語言,都無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佟曼琴提了提手上的鳥籠,道:“蕭哥,我每天都做面給你的鴿子吃,它的胃口真好,一頓能吃拳頭大的一團面呢。”蕭陵寶笑道:“它比我有口福啊,我差點就無法再吃到你的醬面了。”佟曼琴嗔道:“這當口,虧你還有心思説笑。”蕭陵寶向馮聚拱手道:“多謝馮兄相救!”馮聚道:“不必客氣,這是我分內的職責。要謝,該謝佟姑娘才是,此番剿賊,佟姑娘功不可沒啊。蕭公子,我曾説過我最佩服的兩種人,一種是清官,你可知另一種是什麼?”蕭陵寶道:“還請馮兄相告。”馮聚道:“便是像你這樣心存良善的痞子爺啊。”蕭陵寶道:“馮兄是消遣蕭某來着。”馮聚道:“不敢,我是認真的。清官者,不貪不枉,固然可嘉,但並不是人人都出於愛民之心,另有聖賢禮教,後世名聲等許多因由,迫使他們潔身為官。而市井痞子就不同。既談不上聖賢禮教,更顧慮不到什麼名聲,且處於齷齪惡俗之境,其有良善者,純粹出於本心。由此看來,你更值得我欽佩!”馮聚的話,讓蕭陵寶沉思良久。
八、起始的結局不出數,大理府傳來捷報。段維騰、史留青等一干人犯盡數被捕,押解入京。欽犯段葉翎自
罪愆深重,服毒自盡。查封段傢俬鹽井數處,私鑄錢幣作坊一間。雲龍人士紛紛奔走相告,
恩戴德。
佟府門前,又擺開了醬麪攤。
蕭陵寶和其他客人一樣排隊候座。等面端上來,他已餓得前貼後背了,筷子拿反了也沒察覺,捲起大把的面絲往嘴裏送。連聲讚道:“曼琴,你的手藝又有長進了,真好吃啊。”佟曼琴道:“怎麼個好吃法?”蕭陵寶道:“就是…味道很美吧。”佟曼琴故意刁難道:“怎麼個美法?”蕭陵寶道:“美得…美得…就算一隻蒼蠅掉在湯裏,也要將它揀出來,
上一
才肯扔掉,如果煮
了呢,就忍不住會吃了它。”佟曼琴向他扔出一物,道:“好惡心啊!你不想吃也不要壞了別人的胃口!”蕭陵寶抄手接過那物,原來是一團紙,打開看,竟是張五千兩的銀票,道:“佟大小姐,你也太闊了吧,用銀子砸人也算了,居然用銀票砸人。”佟曼琴道:“還你的。昨天州衙把變賣我家房物的銀款都退回我了。”蕭陵寶道:“那你也不用還我,五千兩銀子你可以用來做很多事,到了我手裏,恐怕兩三天就沒了。”佟曼琴道:“我就料到你不肯收。蕭哥,要不咱們合夥辦家醬麪館怎麼樣?錢你出,我來做大廚。”蕭陵寶拍手道:“好啊!我給你當下手吧。”佟曼琴道:“你麼?算了,別給我添亂就行了。不過你人緣好,可以多招些食客來。可是——也用不了那麼多錢啊。”蕭陵寶道:“要辦,就辦得大些,堂皇些。順便也能把咱們的事兒辦嘍。”佟曼琴含羞道:“什麼事兒啊?”蕭陵寶一推手,道:“你不知道?糟糕,我也不知道。”旁觀眾食客焉有不乘機湊趣之理,一迭聲大笑道:“喜——事——”這時,一隊衙役護擁着一頂轎子走過大街。停轎,壓轎,官服儼然的欽差成邦
簾下來,宣道:“佟仕魁之女佟曼琴聽旨。”佟曼琴忙擦淨手,跪下道:“民女佟曼琴接旨。”成邦高聲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
:雲龍知州佟仕魁治州有方,剿賊有功,聖上體恤其一片忠心,追授邊疆護道公之號。準佟家重修祠堂,塑其身像。欽此。”佟曼琴喜不自
,磕下頭去,道:“謝主隆恩!”蕭陵寶冷笑道:“人家含冤入獄,皇帝老兒
也不放一個,人死了,他倒封號加爵來了。你就算封佟大人天王老子又怎樣?人就能活過來?”成邦喝道:“大膽刁民,竟敢嗤笑皇上,辱及朝廷命官!來人哪,給我拿下!”蕭陵寶道:“成大人,你的
牌可要保管好,別讓人再偷了。”成邦丟了金牌,雖又找回,但怕皇上怪罪,一直隱瞞着。現下被蕭陵寶點破,心想若給他傳揚出去,朝廷知曉,可吃罪不起。當下賠着笑臉道:“多謝蕭公子惦記,下官理會得。剛才的事,就當是一場誤會,一場誤會。”説完便率轎隊離去,一路上一聲不響的,早沒了來時的氣勢。眾鄉親紛紛拍手叫好,稱讚痞子爺有本事,把往
耀武揚威的朝廷大員都治乖了。蕭陵寶只是淡淡一笑。
一月後,城東的“寶琴醬麪館”正式掛牌開張。同天,蕭陵寶和佟曼琴舉行了盛大而熱鬧的婚禮。鬧新房的人當中,除了劉歪嘴等一眾地痞氓,還有位來自京城的貴客,便是救過蕭陵寶的刑部密捕馮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