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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如今瞭然識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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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全唐詩》卷一百八十一·李白〈下途歸石門舊居〉顏政猝不及防,竟被這條剛擺了桎梏的靈氣生生打進口,整個人一下子衝着櫃枱倒了下去。

羅中夏和小榕相隔甚遠,想衝過去幫忙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眼睜睜看着這一切發生。顏政在倒下的瞬間還保持着驚愕,那是一種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不知所措的表情。

只聽一聲沉悶的咚,顏政重重仰面摔倒在木地板上。羅中夏一個箭步衝過去,試圖攙他一把;小榕也飛身上前,卻越過顏政的身體,衝到大門前把兩扇門奮力推開。只見遠處碧空之上靈光一閃,隨即消失不見。

羅中夏手忙腳亂地把顏政扶起來,抬頭去向小榕求助。小榕卻沒理睬他,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天空,滿是憾

顏政此時緊閉雙目,面如金紙,已經失去知覺。羅中夏沒學過緊急救助,只好按武俠小説裏的法子拿拇指按他的人中。他一邊按一邊再度抬頭,看到小榕仍舊呆呆地看着天空,十分不滿:“喂,現在是人命關天啊!”小榕聽到呼喊,這才把目光轉回來,淡淡道:“不礙事,他只是突然筆靈入體,心智一時混亂而已,一會兒就能恢復。”羅中夏霍地站起身來:“他也筆靈入體?”

“正是。剛才筆筒被他打開,一共逃出兩枝筆靈。一枝入了他的身體,一枝卻已經逃走了。”小榕的表情似是在説一件很平常的事,説完她又轉過身望着天空,口中喃喃説道:“這個秦宜究竟是什麼來頭,居然收有兩枝筆靈…”筆靈煉自名士,一人一筆。歷代下來雖然積少成多,可自筆冢沒後,藏筆大多風雲散,已經是世所罕有。韋勢然窮其幾十年,也才訪到詠絮筆與青蓮遺筆兩枝,秦宜不過三十出頭就坐擁三枝筆靈,確實十分蹊蹺。

羅中夏並不知道此中究竟,他只是把注意力集中在“筆靈入體”這件事上。在潛意識裏,他還是覺得這是件要命的事,於是也就對第二個“受害者”特別緊張。

他見小榕一點都不着急,就自己氣鼓鼓地把顏政放平在長椅上,扯開他襯衫領子。果然不出所料,顏政膛平滑如常,不見一絲痕跡。他再仔細看,發現皮膚有些泛紅。這紅卻與平常一巴掌拍出來的紅不同,如自體內散出來的纖纖毫光,浮於表面。羅中夏有些驚訝,取出一包餐巾紙蘸了水去抹,紅光透過水珠而出,暗暗閃爍。

這時小榕終於走了過來,她端詳了一番顏政,抓起他的手腕把了把脈,復又放下,對羅中夏説:“取一杯水來。”羅中夏對她剛才那種做法很不滿,不過現在卻不是投訴的時候。他從旁邊飲水機裏倒了一杯水遞給她。小榕取出一枚紫藥丸,把顏政的牙關撬開,混着白水把藥丸灌了下去。

“我已經餵了他鎮神定心丸,十分鐘內他就會醒轉過來。”藥一入腹,當即發揮了作用,顏政面開始轉潤。羅中夏這才放下心來,開口對小榕説:“你剛才為什麼要那麼做?”

“怎麼做?”小榕似乎沒明白。

“對你來説,一枝筆比人命還重要嗎?”羅中夏認為她在裝糊塗,有些不悦。

網吧裏忽然陷入一種尷尬的安靜中。羅中夏忽然有些緊張,害怕自己和小榕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一點默契就因為這個質問而毀了,不過實在是如骨鯁在喉,不説不快。

小榕聽完他的話,也沒作聲,默默把藥瓶揣回懷裏,朝外走去。

羅中夏以為她生氣了,有些惴惴不安。

那本凍透了的《李太白全集》在桌子上尚未融化。要知道,冰雪看似纖弱,實則綿裏藏針,既有“故穿庭樹作飛花”也可“北風捲地白草折”當年謝道韞雖有才女之稱,也是個剛烈的人。她老年之時,面對亂賊攻城,竟能挈婦將女,一路殺將出去,直面殺人魔王孫恩而不撓,骨子裏自有一股硬悍之氣。小榕承其靈魂,也沿襲了外柔內剛的秉,惹她發怒可不是好玩的。

現在過去拽她回來也不是,不拽也不是,羅中夏正左右為難,小榕卻回來了,手裏握着剛才被顏政甩在一旁的魚書筒——原來她只是過去撿魚書筒。羅中夏暗暗鬆了一口氣。

小榕用葱白手指細細撫摸魚書筒黑漆漆的邊緣,無限遺憾道:“尋訪筆靈殊為不易,有時一個筆冢吏終其一世都兩手空空——如果不是他魯莽的話,我們本可以拿到兩枝。”

“那顏政的生死你就不管了?”

“他只是被筆靈神會附體,本不會有生命危險。”羅中夏的怒氣一瞬間變成突然被關掉了煤氣閥的火鍋“你説神會?”

“對,神會。”小榕冷靜地説“剛才我看得很清楚,那枝筆靈在屋內盤旋了幾圈,主動撞進了顏政的身體。是筆靈自己的選擇。”記得韋勢然説過,筆靈附體分為兩種,一種是強行植入的寄身;一種是筆靈自己選擇的神會。羅中夏想到這裏,不低頭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顏政,心想究竟什麼樣的筆靈,會和這個自稱擁有各種命格的網吧老闆品相通呢?

“你能知道是什麼筆嗎?”小榕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個要看他自己了,旁人是無從得知的。”羅中夏道:“我還以為你們會有本筆靈名單,就好像潛艇的聲紋特徵,每枝筆都記下特點,到時候一查就得了。”

“聽爺爺説,當年是有的。自從諸葛家、韋家決裂,筆冢關閉以後,這份名錄就不知所蹤。”

“那還真是可惜。”羅中夏咂咂嘴,大概這和學校的論文索引庫一樣,一旦關閉,這幫學生立刻就抓瞎了。

顏政依舊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口起伏,呼平穩,赫然就在呼呼大睡,周身溶溶有紅光閃耀。別説羅中夏,就連小榕都有些驚訝。按説筆靈入體,是與人的元神相洽,少不得要有一番折衝磨合,寄主往往表現得特別興奮,嚴重如羅中夏甚至會被筆靈短時間控制神智——而顏政卻睡得酣暢淋漓,毫無痛苦神情。

顏政自顧睡着,身旁的兩個人一時間卻不知説什麼好。羅中夏拿眼角瞥了一眼小榕,後者抱臂靜立,兀自沉思。他抓了抓頭皮,鼓起勇氣對小榕説:“好吧,剛才我有點誤會,您多包涵。”

“哦,你剛才説什麼了?”小榕抬了抬眉,微偏了一下頭。羅中夏從她俏麗冰冷的表情裏分辨不出這是氣話還是玩笑,趕緊又轉移了話題“我去把門關上,省得別人闖進來。”他走到門口,把“暫停營業”的牌子掛出去,把兩扇大門關上,忽然想到一件麻煩事。

“對了,等到他清醒以後,要不要把筆冢的事告訴他?”小榕不假思索地回答:“當然,他現在已經算是個筆冢吏了。”

“可是…他自己是否能接受得了這種事?”羅中夏自己就是莫名其妙成了筆冢吏,一直到現在都不能完全接受這一事實,這種面對超越現實的惶恐心情他所知最深。

“事情已經發生,隨遇而安吧。”小榕淡淡説道。羅中夏不知道她指的是顏政還是他自己,他猶豫了一下,用半是建議半是懇求的語氣對她説:“如果他自己不問起來,就不告訴他,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