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章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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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艘大船正在升帆待準備開赴阿爾及爾船上洋溢着一片起程前常有的那種匆忙喧鬧。乘客和他們的親友們羣集在碼頭上朋友們互相親切而傷心地告別有的哭泣有的訴説着告別的話形成了一種令人動的場面即使那些每天看到同樣情形的人也不會無動於衷但這卻不能使馬西米蘭從他那奔騰的思
裏喚醒過來。
“這兒”他無力地扶着基督山手臂説——“就在這個地方我的父親曾站着看埃及王號進港就在這個地方你救了他。離了死境和恥辱的父親撲入我的懷裏。我現在還覺得我的臉上沾着他那温熱的眼淚但那時並不只有他一個人
淚許多旁觀的人也都哭了。”基督山温和地微笑着説:“我那時站在那個地方”他指着一個街角。當他説話的時候就在他所指的那個方向傳來一聲痛苦傷心的呻
一個女人正在向即將起錨的船上的一個旅客揮手。要不是莫雷爾的眼光這時的注意力集中在船上他一定會注意到基督山看見那個女人時那種
動的情緒。
“噢天哪!”莫雷爾喊道“我沒有錯!那個在揮帽子的青年人那個穿制服的年輕人是阿爾貝·馬爾
夫!”
“是的”基督山説“我也認出他了。”
“怎麼會呢?你在看着他對面的方向呀。”伯爵微笑了一下當他不想回答的時候他總是這樣微笑的他把眼光回到那蒙面的女人身上那女人不久便消失在街角上。伯爵回過頭來對他的朋友説:“親愛的馬西米蘭你在這兒沒有什麼事情要做嗎?”
“我得到我父親的墳上去一趟。”莫雷爾用一種哽咽的聲音説。
“那麼去吧在那兒等我我很快來找你。”
“那麼你現在要離開我了?”
“是的我也要去訪問一個人。”莫雷爾把手放在伯爵伸過來的手裏然後低垂着頭悲傷地離開伯爵向城東走去。基督山仍站在老地方一直等到馬西米蘭走出他的視線然後他慢慢地向梅朗巷走過去去找一所小房子那所小房子想必讀者們已對它相當悉了。
它坐落在無事的馬賽人最愛到這兒來散步的大道的後面一棵極大的葡萄樹的年老黑的枝條伏在那被南方灼熱的太陽曬得黃的牆上。兩級被鞋底磨光的石頭台階通向由三塊木板所拼成的門那扇門從來沒上過油漆早已出裂縫只在每年夏季到來的時候才因
濕合成一塊。這座房子外表雖然很破但卻有它美麗動人的地方。它和老唐太斯以前住在這兒的時候並沒有兩樣但老人只住閣樓而伯爵現在則已把整幢房子都
給美
苔絲掌管。
伯爵看見鬱郁不歡地離開碼頭的那個女人走進這座房子她剛走進去關上門基督山便在街角上出現所以他幾乎剛看見她便又失去了她的蹤跡。那磨損的石階是他的老相識他比誰都清楚用一枚大頭釘就要以撥開裏面的銷來打開那扇風雨剝蝕的門。他進去的時候不敲門也沒有任何其他表示好象他是主人的親密的朋友或房東一樣。在一條磚塊鋪成的甬道盡頭有一個小花園浴在陽光裏在這個小花園裏美
苔絲曾
據伯爵的指示找到他二十四年以前埋下的那筆錢。站在門口的階沿上就可以看見花園裏的樹木。伯爵在踏進那座房子的時候聽見一聲好象啜泣一樣的嘆息;他循望過去那兒在一個素馨木架成的涼棚底下在濃密的枝葉和紫
的細長花朵的下面他看見美
苔絲正在垂頭哭泣。她已揭起面紗她的臉埋在手裏獨對蒼天之際她自由地
着在她兒子面前抑制了這麼久的嘆息和眼淚。基督山向前走了幾步小石子在他的腳底下出的聲音使美
苔絲抬起頭來看見一個男人站在她的面前她驚恐地大叫。
“夫人”伯爵説“我已經沒有辦法使你快樂了但我還可以給你安你肯把我當朋友看待並接受我的安
嗎?”
“我的確薄命”美苔絲答道。——“孤零零地活在世界上。我只有一個兒子而他已經離我遠去了!”
“他有一顆高貴的心夫人”伯爵答道“他做得很對。他覺得每一個人都應該對他的國家有所貢獻有人貢獻他們的天才有人貢獻他們的勤勉有人獻出了他們的血有人獻出了他們的才智都是為了同樣的目的。如果他留在你的身邊他的生命一定會變得毫無意義他將無法分擔你的憂慮。與厄運抗爭他將增加他的力並提高他的名譽把逆境變為順境。讓他去為你們創造美好的未來吧。因為我敢向你保證他會得到細心的照料的。”
“噢!”那可憐的女人悲慼地搖搖頭“你所説的那種順境我從心坎裏祈禱上帝賜給他但我不能享受了。我已萬念俱灰我覺得墳墓已離我不遠了。你是個好心人伯爵把我帶回我曾經快樂過的地方。人是應該死在他曾經有過快樂的那個地方的。”
“唉!”基督山説“你的話讓我心痛尤其是你有理由恨我——你的一切不幸都是我造或的。但你為什麼要憐憫我呢?你使我更難堪如果——”
“恨你責備你——你?愛德蒙?憎恨責備那個饒恕我兒子的生命的人?你本來誓要毀滅馬爾夫先生非常引以自傲的那個兒子但您沒有那麼做。”伯爵看着美
苔絲她站起身向他伸出雙手。
“噢看着我!”她帶着一種非常哀慼的神情繼續説“我的眼睛已沒有光彩了以前我到這兒來向那在他父親所住的閣樓窗口等待我的愛德蒙·唐太斯微笑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歲月隨着痛苦逝。在那些
子與現在之間造成了一道深淵。咒你愛德蒙!恨你我的朋友!不我應責備的是我自己我所恨的是我自己!噢我這可憐的人哪!”她緊握着雙手抬頭向天喊道。
“我受了怎樣的罰呀!——那讓天使快樂的三個因素我曾一度擁有虔敬、純潔和愛——而我現在變成了一個可憐蟲居然懷疑上帝的仁慈了!”基督山走過去默默地握住她的一隻手。
“不”她輕輕地回那隻手説——“不我的朋友不要碰我。你饒恕了我但在遭你報復的那些人之中我是罪孽最深的人。他們或是出於仇恨或是出於貪慾或是出於私愛但我卻下賤缺乏勇氣竟違背自己的判斷行事。不不要握我的手愛德蒙你想説一些親切的話我看得出的但別説了。留給別人吧我是不配再接受那種話的了。瞧”她抬起頭讓他看到她的臉“瞧不幸已使我白了頭我曾
過那樣多的眼淚沒有了光彩我的額頭出現了皺紋。你愛德蒙卻恰恰相反你依舊還年輕、漂亮、威風那是因為你從未懷疑過上帝的仁慈上帝支持你經過了歷次風險。”當美
苔絲説話的時候淚珠成串成串地滾下她的臉頰。
記憶使她的痛苦更清晰那可憐的女人的心碎了。基督山拿起她的手恭敬地吻了一下但她覺得那是一個沒有温情的吻象是他在吻一個聖女的大理石像的手一樣。
“人的一生是命中註定的”她繼續説“一次過失就會失去終生的幸福。我相信你已經死了本來也該去死?我在心裏為你哀悼對我有什麼好處呢?只是使一個三十九歲的女人看來象一個五十歲的老太婆而已。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認出你而我卻只能救我的兒子一個人呢?我也應該拯救那個雖然有罪但卻已被我接受為丈夫的那個人?可是我卻聽任他去死!我説什麼呀?噢仁慈的上帝!他的死不是我促成的嗎?因為我因循麻木瞧不起他不願意記得他是為了我的緣故才犯下變節叛賣的罪行。我陪我的兒子來了這兒有什麼用呢?既然我現在又失去了他讓他獨自去受非洲惡毒的氣候。噢我告訴你我曾是個下賤懦怯的女人我背棄我的愛情象所有背叛教義的人一樣我把不幸帶給了我周圍的人!”
“不美苔絲”基督山説“不你把自己説得太壞了。你是一位高尚純潔的女
是你的悲痛軟化了我的心。可是我只是一個使者指使我的是一位看不見的惱怒的上帝他無意使我那已經開始的懲罰半途而廢。我以那位過去十年來我每天俯伏在他腳上的上帝作證我本來願意為你犧牲我的生命和那與我的生命不可分割的種種計劃。但是——我可以很自傲地説美
苔絲——上帝需要我為了上帝活下來了。請審視我的過去與現在並猜測將來然後再説我究竟是否只是神的工具。不幸、痛苦、被人遺棄、受人迫害這一切構成了我青年時代的苦難。然後突然地從囚
、孤獨、痛苦中重新獲得了光明和自由擁有了一大筆聞所未聞的財產假如那時我不明白是上帝要我用那筆財產來執行他偉大的計劃我一定是瞎了眼睛了。從那時起我就把這筆財產看成上帝的神聖託付。從那時起我就沒有再想過那種即使象你這樣可憐的女人有時也能享到甜
生命的。這不曾得到一小時的安靜——一次都沒有。我覺得自己象是一片要去燒燬那些命中註定該毀滅的城市的火雲被驅趕着在天空中飛行。象那些富於冒險
神的船長要去進行某種充滿危險的航程一樣我作了種種準備在槍膛裏裝上子彈擬定各種進攻和防守的方案我用最劇烈的運動鍛鍊我的身體用最痛苦考驗磨鍊我的靈魂。我訓練手臂使它習慣於殺人訓練我的眼睛習慣於看人受折磨訓練我的嘴巴對最可怖的情景微笑。我的本
雖然善良、坦率和寬大但我卻能變成了狡猾、
詐、有仇必報——或説得更確切一些變得象命運一樣的冷酷無情。然後我踏上展現在我面前的征途。我克服了種種障礙達到我的目標那些企圖擋住我道路的人卻遭了殃!”
“夠了!”美苔絲説“夠了愛德蒙!相信我只有那個一開始就認識你的是瞭解你的即使她曾擋住你的路即使你曾把她象一塊脆玻璃那樣踩得粉碎可是愛德蒙可是她依舊還是崇拜你!象我與過去之間存在着一條鴻溝一樣你與其他的人之間也存在着一道深淵。我可以擔白地告訴你把我心目中你和其他男子比較這是使我痛苦的主要原因。不世界上再沒有象你那樣可敬和善良的人了現在讓我們告別吧愛德蒙讓我們分手吧。”
“在我離開你以前美苔絲你沒有任何要求了嗎?”伯爵説。
“我在這個世上存有一個希望愛德蒙——希望我兒子能夠幸福。”
“請祈禱上帝保佑他我可以努力讓他幸福。”
“謝謝謝謝愛德蒙!”
“但對你自己難道毫無所求嗎美苔絲?”
“我自己什麼都不需要我象是生活在兩座墳墓之間。一座是愛德蒙·唐太斯的我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失去他的。我愛他。這句話從我這褪的嘴
上説出來並不動聽但它是我心裏珍藏的一個寶貴記憶即使用世界上一切的東西來
換我也不願意失去它。另外那座墳墓是死在愛德蒙手裏的那個人的我並不惋惜他死但我必須為死者祈禱。”
“你的兒子會幸福的夫人。”伯爵説。
“那麼我還能夠得到一些安了。”
“但你準備怎麼樣呢?”
“説我在這兒能象以前的美苔絲那樣憑勞動換取麪包那當然不是真話説了你也不會相信。我除了祈禱以外已經不能再做別的事情了。但是我也沒有必要工作你埋下的那一筆錢我已經找到了那筆錢已足夠維持我的生活。關於我的謠言大概會很多猜測我的職業談論我的生活態度只要有上帝作證那沒有了什麼關係。”
“美苔絲”伯爵説“我説這句話並不是來責備你但你放棄馬爾
夫先生的全部財產是一種不必要的犧牲。其中至少有一半是理應是屬於你的那是
心
持那個家應得的。我不能接受愛德蒙。我的兒子不答應的。我知道你要向我建議什麼。”
“一切當然應該得到阿爾貝·馬爾夫的完全認可。”我將親自去徵詢他的意見。如果他願意接受我的建議你會反對嗎?”
“你很清楚愛德蒙我已經不再是一個理智的人了沒有了意志已經不能決定了。我已被那衝到我頭上來的驚濤駭糊塗了我已變得聽天由命、聽任上帝的擺佈象是大鷹撲下的燕子一樣。我活着只是因為我命中註定還不應該死。假如上帝來援救我我是肯接受的。”
“啊夫人”基督山説“我們不是這樣崇拜上帝的。上帝的本意是要我們瞭解他辯明他的真意為了這個原因他給了我們自由意志的。”
“噢!”美苔絲喊道“別對我説那句話!難道我應該相信上帝給了我自由的意志我能用它來把我自己從絕望中解救出來嗎?”基督山低下頭在她那樣沉痛的悲哀面前不
有點畏縮。
“你不願意和我説一聲再見嗎?”他問道並向她伸出手。
“當然我要對你説再見”美苔絲説並莊嚴地指着天。
“我對你説這兩個字就是向你表示:我還懷着希望。”於是美苔絲用她那顫抖的手和伯爵的手握了握以後便衝上樓去。
基督山慢慢地離開那所房子向碼頭走去。美苔絲雖然坐在以前老唐太斯所住的那個房間的小窗前面卻並沒有看到他離開了。她正在極目瞭望大海上那艘載着她兒子的船但她卻仍不由自主地用温柔的聲音輕輕地説:“愛德蒙!愛德蒙!愛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