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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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寶和寶珠不敢説話,埋頭搬東搬西,假裝沒聽見父子倆的口角。
李乙轉身走到院子裏,卸下板車,對着默默嚼草料的老牛嘆了口氣,“憨兒子,你懂什麼?”高大姐如果真的不想和李家結親,犯不着一次次挑李綺節的不是。她這是怕李綺節的脾氣太倔,娶進門以後不好彈壓,所以故意找藉口打壓李綺節,以後好拿捏她。
做人兒媳婦的,少不了要忍氣聲,這才只是開頭呢!
李綺節趴在門板上,樓下李子恆和李乙説話的聲音她聽得一清二楚。
她早猜到李乙會選擇裝聾作啞,這個便宜老爹固然疼愛她,但涉及到女子婦德之事,老古董依然是個老古董。
他的思想觀念是從小耳濡目染形成的,幾十年的禮教道德洗腦,不可能説變就變。
得用上水磨工夫,才能一點一點軟化李乙。
大概是白天被高大姐譏刺了幾句,李綺節夜裏做了個夢。
她夢見自己和高大姐一言不合打了起來,李乙、李子恆和楊天保都站在一邊看熱鬧,沒人上前幫忙。
夢裏的高大姐凶神惡煞,爪子鋒利無比,攥着她的頭髮使勁扯,“嘶啦”一聲,扯下一塊帶血的頭皮。
“媽呀!”李綺節大叫一聲,從夢中驚醒。
雖然只是個夢,她卻能清晰地受到頭髮被扯掉一大團的那種痛楚。趕緊去摸後腦勺,發現頭髮還好好的長在自己腦袋上,這才鬆了口氣。
“三娘!”門外一聲驚叫,寶珠穿着貼身的小襖兒長褲、趿拉着木屐,推開房門,摸黑走到牀邊:“官人叫你快些梳洗穿衣!”
“我只是做了個噩夢。”李綺節掀開蚊帳,打了個哈欠,“沒事了。”寶珠急得直跺腳:“三娘快些,牛車已經套好了,官人讓咱們連夜出城。”藉着房頂漏下來的月光,李綺節看清寶珠的臉:神惶急,滿頭大汗。
李綺節心中一窒,“出什麼事了?”忙不迭爬起身,披了件綠地金花青布夾衫,穿上繡鞋,提着葱黃畫裙子一角,蹬蹬蹬跑下樓。
樓下點了油燈,李乙和李子恆坐在桌前,神情冷肅,進寶蹲在地下收拾包袱。
“阿爺?”李綺節走到李乙身邊。
“噓!”李子恆對李綺節搖搖頭。
李綺節連忙噤聲。
門外傳來一陣沉悶悠遠的鐘聲。
寂靜的深夜裏,鐘聲聽起來有些陰森,一聲連着一聲,從東邊城門到西邊渡口,傳遍瑤江縣城的角角落落。
正是半夜三更時候,寒意一點一點浸上來,堂屋裏涼颼颼的,李綺節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寶珠連忙取來一件水江紅披風給她披上。
等鐘聲慢慢遠去,李乙沉聲道,“數清楚了,攏共響了多少下?”進寶在一旁道:“官人,是十一下。”李子恆點點頭:“阿爺,確實是十一下。”彷彿是一剎那間,間壁四鄰忽然傳出一陣陣嘈雜人聲,接着是開門、關門發出的吱呀聲,男人和女人吵架,父親在斥責兒子,母親在連聲抱怨,小兒啼哭不止…
靜謐沉寂的秋夜,霎時處處喧鬧,公雞在竹籠里長鳴,野狗在街邊狂吠,恍如白晝。
整個葫蘆巷的人家似乎都被鐘聲驚醒了。
李乙不再遲疑,霍然站起:“大郎,快送三娘出城,路上不許耽擱!”李子恆跳起來,抬腳就走:“阿爺放心,我曉得輕重。”李乙把李綺節抱到板車上坐定,往她懷裏了一個青地白花布包袱,“三娘別怕,先回老宅住幾天,等中秋阿爺就家去,別惦記着城裏,聽大伯和嬸孃的話。”李綺節點點頭,乖巧道:“阿爺,我膽子大着呢!一點都不怕。”李乙摸摸李綺節的長辮子,嘆息一聲。
寶珠抱來一牀厚棉被,壓在李綺節身上,把她蓋得嚴嚴實實的,自己也跳上板車,鑽進被子裏。
進寶打開院門,李乙在後面幫着把板車推出門檻,“往西門走,那邊有夜船。”巷子裏靜悄悄的,牛車走在黑暗中,牛脖子上掛着的鈴鐺一晃一晃,發出一聲聲清脆的鈴音。
轉彎時,李綺節回過頭,李乙提着一柄紅紙糊的燈籠,還站在李家門外看着他們。
昏黃的燈光映在他臉上,半明半暗,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離西門越近,路上的牛車、馬車越多,沒有牛馬的人家,直接徒步出城,每個人都神匆匆,就像災荒年間逃難的民。
住在縣城的人家大多家境殷實,小娘子們都是纏的小腳。三寸小腳走得不快,小娘子們眼睜睜看着牛車從身旁經過,自己被遠遠拋在後面,急得直抹眼淚。
李綺節半躺在板車上,背靠一隻空竹簍,身前壓一層厚厚的棉被,頭上罩着兜帽,看不清外邊的情景,一路走來,都能聽見嚶嚶泣泣的哭聲。
寶珠當年逃過難,看着路邊哭泣的小娘子,有些不忍:“三娘,咱們車上還空着,能不能順帶捎幾個人出城?”李子恆聽見,沒有回頭,一鞭子甩在車板上:“就你多嘴!”寶珠瑟縮了一下,不敢再吭聲。
西城門前擠了一堆人馬車轎,亂哄哄的,吵成一團。有幾個脾氣衝的直接剝了衣裳,滾在地上廝打。周圍的人視若無睹,沒人願意多管閒事。
李子恆急得抓耳撓腮:“城門堵起來了,怎麼辦?”李綺節打開李乙剛剛給她的包袱,摸出一隻灰撲撲的荷包,遞給李子恆:“找守夜的更夫,他們知道小門在哪裏。”李子恆把牛車系在路邊一棵槐樹下,正想去找人打聽,有人看見他們幾人有牛車使喚,知道他們有油水可榨,主動找上門來,“小相公想出城?一個人一兩銀子。”寶珠倒一口涼氣:一兩銀子,就是一千二百個大錢,幾乎是李家一個月的柴薪米糧錢,這個人真是獅子大開口!
李子恆有些猶豫,李綺節悄聲道:“別磨磨嘰嘰的,先出城再説。”李子恆從荷包裏倒出一錠碎銀,拋到來人手心:“這是一兩八錢的,等出了城,剩下的再給你。”來人掂掂碎銀的分量,啐了一口:“小相公倒是明。你們放心,我姐夫在縣衙裏當差,跟着我走,保管你們能順利出城!”這人瞧着裏氣的,説的話倒是不假。七拐八拐,很快把李子恆幾人帶到一條僻靜的岔道里,指着盡頭一處窄門,得意洋洋道:“瞧瞧那道小門沒有,直走出去,再往右拐,就是瑤江渡口。”李子恆鬆了口氣,掏出兩串銅板:“你是楊家九郎吧?勞煩你了。”楊九郎一把搶過銅板,也沒數,低頭往袖子裏一,笑嘻嘻道:“什麼九郎十郎?我不認得。你們可別亂説啊!”説完,一溜煙兒跑遠。
李子恆搖搖頭,趕着牛車出了小門,再往右手邊的小道走了片刻,穿過一段雜草叢生的泥巴路,果然聽到一陣悉的號子聲——那是渡口的船伕們在拉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