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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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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規矩,沈鬱丹原該替父守孝三年再行婚娶。然而袁氏一族家道中落,族中已無其他親戚可以投靠,若是由着她們母女長住沈家,未免又有些名不正言不順,時間長了對袁瑾卉的清譽大大有損。

為免除麻煩,沈夫人也想早抱上孫兒,讓沈家延續香火。於是族中幾位長輩一商議,便同意讓沈鬱丹與袁瑾卉趕在一月之內完婚。婚禮雖辦得倉促了些,卻還有着大户人家的體面,這也幸虧何雲棲處處想得周到,將該打點的都打點到了,細心之處真可謂滴水不漏。

一月之內,沈家又是喪事又是喜事,大起大落之餘不讓人心生慨。婚禮過後,沈鬱丹無法遠行,便央求好友幫忙徹查殺害父親的真兇。

因有消息説最後見到沈慈航曾在洛陽出現,於是何雲棲便決定動身去洛陽尋查線索。這一才整理好行裝預備出門,忽見迴廊下沈鬱婕一臉悽苦的來回徘徊,顯然是在等他。便上前問道:“沈小姐可是有話要待?但有何某能辦到的,定當竭盡所能!”沈鬱婕一聽,兩行眼淚嘩地就落下了,哭道:“我又有何德何能能叫你替我勞?你…你只聽哥哥一人的話。誰不知道你們倆…你們倆…”她嗚嗚的哭,忽然一跺腳轉身就走,剩下何雲棲一頭霧水的傻站在原地。

沈鬱婕奔到走廊盡頭,忽然上佩帶的短劍,刷刷幾下,狠狠的砍在廊柱上,將好好的一雕花柱子砍得木屑亂飛。

何雲棲愈發不懂這嬌小姐發的是何脾氣,正納悶,頭頂噗噗幾聲飄下無數片瓜子皮。何雲棲嘆道:“我不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門來啦!”隨手快速撈過一片瓜子皮,捻指向上一彈,只聽橫樑上哇地聲大叫,一團絳的人影掉了下來。

才落地,蘭若水便氣呼呼的將手裏的一把瓜子照着他的頭臉灑了過來。何雲棲大袖一揮一卷,一把瓜子穩妥妥的攏住,他順手拈起一顆放進嘴裏,含笑道:“這大半月忙得我不可開,倒還真差點忘了府裏還有個蘭若水了。走罷——”説着,拉起她的胳膊便拖她往外走。

蘭若水哇哇大叫道:“放手!放手!你再胡來,我…我當真把你的手剁下來餵狗!”何雲棲頭也不回,應道:“沈家沒養狗。”別看他纖細得像個女子,力氣倒是大,蘭若水被他硬拽着出了庭院,一路尖叫道:“你放手——”何雲棲笑的回頭,説道:“整個沈家集也沒養一條狗…你若要找狗,不妨到洛陽碰碰運氣罷!”沈家大門前停了一輛寬敞的四輪馬車,早有車伕在等候,見何雲棲出來,忙套好馬匹,預備趕車。何雲棲拎着蘭若水往車前一放,説道:“是你自己上去,還是我委屈一下抱你上去?”蘭若水臉上一紅,咬着下,嗔道:“瞧不出你斯斯文文的還有些體面,卻是説話不算數之人!”何雲棲奇道:“我怎麼説話不算數啦?”蘭若水怒道:“那晚在荒郊,咱們是如何約定來着?説好事一了,你我便各不相干,你還來找我麻煩作甚?”何雲棲朗聲笑道:“你也説是事了後各不相干,可這事已經了了麼?殺害沈世伯的賊子至今還沒着落呢!”蘭若水愣了愣,氣道:“你…那晚是你自己放跑那廝的,若是將他擒住,自然能問出個因果來!”那何雲棲並不知那送來之物是沈慈航的頭顱,這事態竟會有如此嚴重,再加上遇上的那人武功深不可測,當真要打起來,自己未必能留得住人。他心裏是這般想法,嘴上卻道:“你憑什麼那麼肯定他是兇手?那人不過是個撫琴水準爛得一塌糊塗的老傢伙!”蘭若水明知他是強詞奪理,盛怒之下卻又想不出更好的詞句來反駁,直氣得咬牙切齒,當下飛起一腳,這一腳無巧不巧的偏踢向他的下身。

何雲棲眉頭輕皺,縱身躍開,叫道:“好個歹毒的蘭若水!難道你要一輩子嫁不出去麼?”她可沒細想自己一輩子嫁不出去和把他踢成廢人有何關係,只是那一腳女兒家踢得畢竟不雅,一時霞飛雙靨,嘴裏卻還不肯認錯,叱道:“你個死娘娘腔!你本來長得就不像個大丈夫啦,我一腳送你進宮做太監豈不更好?”她沒瞧見何雲棲面已變,正説得暢快,愈發口沒遮攔起來,嚷道:“沈家集誰不知道你和沈鬱丹不清不楚,關係曖昧,你二人盡搞些那個什麼龍陽之好,斷袖之癖的。唉呀,好不知羞…”話説到這裏,手上一痛,卻是何雲棲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這才發覺何雲棲原本常掛笑容的臉上已罩上一層寒霜,他目兇光,惡狠狠的瞪住她。蘭若水駭然失,只覺得脊樑骨上有一股寒氣直衝頭頂,這還是她頭一次看見這個温柔少年動怒,她情不自的打了個寒噤。

何雲棲神稍緩,放開她手,艱澀的道:“我原以為你該明白的,卻原來…”他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獨自跳上馬車。那車伕神情古怪的瞟了他一眼,眼神頗為曖昧,何雲棲陡然怒吼道:“還不走?”嚇得車伕一哆嗦竟把手裏的馬鞭給掉了。

蘭若水在底下一個“燕子抄水”將還未落地的馬鞭抄在手裏,輕輕一縱,已躍上馬車,內疚的看着何雲棲,低聲軟言道:“你生氣啦?我答應陪你去洛陽了好不好?”何雲棲不理她,將目光投向別處。

蘭若水用馬鞭戳了戳那車伕,示意道:“你下去,我來趕車,不用你啦!”車伕稍有遲疑,她作勢揚鞭打,嚇得車伕抱頭跳下車,一路叫嚷着跑回沈府。

馬車慢悠悠的馳出沈家集。

洛陽離沈家集並不算近,旱路也得走個把月,可這一路何雲棲卻總不與她説話,甚至連瞧都不瞧她一眼,叫她好生氣悶。

,馬車終於進了洛陽城,蘭若水頭一遭駕車,車技很不嫺,這一路又比平時多花了三五

入夜投棧,何雲棲早早的便歇下了,待到月上中天,忽聞窗外傳來叮咚琴聲。他睡得本就不沉,隨即翻身坐起,細心聆聽,那琴聲居然是從隔壁蘭若水房內傳出。琴聲悠揚悦耳,雨落山澗,山暴漲,岩土崩塌之音仿若身臨其境。

何雲棲深一口氣,只覺夜涼清新之氣沁入心肺,説不出的舒暢。轉眼琴曲漸入尾聲,他大喝一聲吐盡中濁氣,將連來的鬱悶之氣一掃而空。他笑的開門而出,見客棧內無論店伴客人無一不披衣推窗,張着一雙雙新奇欽慕的眼睛,往蘭若水的房門前張望。

何雲棲淡然輕笑,旁若無人的推開那扇未上閂的門扉。只見牀榻上蘭若水盤膝而坐,膝上橫放一張七絃古琴,十指輕捻慢挑,樂聲緩緩止歇。良久,她抬頭衝他嫣然一笑,説道:“你不生我氣啦?”何雲棲輕笑道:“你既能神領這曲《高山水》之深意,為何就不明白我的心呢?”説完,笑容收斂,指着心口道“你傷我甚深!”蘭若水俏皮的吐了吐舌頭,道:“難道你與沈鬱丹的友情當真能如伯牙子期那般深厚麼?只不知你倆誰是伯牙,誰是鍾子期?”何雲棲嘆道:“我一生下來便是這副容貌——容顏是爹孃給的,半點由不得我。可是縱觀江湖,沈鬱丹才是知我第一人也!僅為了這份知遇之情,縱教我粉身碎骨也是甘願!”蘭若水心中大震,雖覺得何雲棲説得未免太過,卻仍不為之大受動。推琴而起,慨的道:“早知道這樣,當初就該先叫我遇着你!”何雲棲搖頭笑道:“你也不過和世俗之人一般眼光罷了。”蘭若水大眼一瞪,鼓着腮幫子,不服氣的説道:“那還不都怪沈家大姑娘,她老愛神神叨叨的,我不只一次見到她偷偷瞧着你抹眼淚。後來宅子裏的下人們再一嚼舌,我想做妹子的總不會冤枉了自己的哥哥,也就信了七八分…”何雲棲嘆氣道:“所以你見了我,總也躲着我。”蘭若水不屑道:“才不是因為這個。其實説穿了也沒什麼稀奇的,這些個假龍虛鳳之事在…在我原先住的地方原也見得多了…”她見何雲棲突然眼光,炯然有神的望着她,她愈發心虛,呵呵訕笑兩聲,本待尋話打岔。何雲棲卻已然説道:“你原先住的地方,一定有許多非男非女的宦官太監罷!”蘭若水怪叫一聲,提氣縱身跳窗而逃,卻被何雲棲眼明手快的搶先一步摁住,動彈不得。

蘭若水只剩下一張嘴還能大叫,頓時大罵道:“你仗着武功比我好,恃強凌弱,你…你這哪是大丈夫之所為?”何雲棲好笑道:“哦?我現在又變回大丈夫了麼?”手下鬆勁,放開她,斥道“還不老實招來,難道要我把你送到林閣選的手上,你才肯乖乖説實話麼?”蘭若水大為氣,耷着腦袋,悶道:“早知道你這人不簡單,天長久的必會被你看出破綻端倪,所以才躲你遠遠的,就怕惹來是非。”她重重的嘆了口氣,思量片刻後,才原原本本的講了實話。

原來,她之所以通琴藝,是因為她原本便是宮廷掌管歌舞曲樂的女官,因擅長古琴,頗受皇后嬪妃們的器重。半年多前,馬皇后壽誕,蘭若水一曲琴音博得滿堂彩,太祖皇帝龍顏大悦,將大內珍藏東漢末年蔡邕所著的《琴》手抄真本賜予了她。

這原也沒什麼,可蘭若水自小對樂曲甚有研究,《琴》一書到手,她沒看幾頁,便發現裏頭有假。作假之人顯然費了不少心思,也甚樂理,且因書頁及筆墨較新,可見才寫成沒幾年。蘭若水一時起了惺惺之心,想找一找這位深藴樂理之人,就像那伯牙知遇鍾子期一般,她對這個知音人嚮往若渴。

蘭若水三歲進宮,五歲習琴,偌大的皇宮中人卻無一人可被她視為知己。所以,她開始暗中留心查探,將滿朝文物百官稍懂樂理之人一一比對過濾後,終於發現與這本假《琴》手札最可能相關之人,竟是早年告勞辭官的尚書袁老大人。於是,她按捺不住欣喜,找了個機會偷偷溜出宮,花了數月時間才到了袁侍郎的老家青田縣。

可是突來的一場疫病竟已使得袁家家破人亡,袁夫人為了尋求活路,不得不跋山涉水的帶着女兒投奔沈家。雖然蘭若水要找的袁老大人已病故,但是出於愛屋及烏的憐惜之情,她不忍放任兩個絲毫不懂武功的婦孺行走江湖,於是一路跟隨相伴,這才保全娘倆毫髮無傷的抵至沈家。

聽完蘭若水的敍述,何雲棲沉不語,良久才笑道:“既然已盡護鏢之責,你就該乖乖回到皇宮去,怎麼還賴在沈府白吃白喝?”蘭若水噘嘴道:“皇宮規矩甚多,豈有外面海闊天空般的自由自在!”這一句説的倒是真心話,她在宮外無拘無束野慣了,自然不想再回去。

何雲棲點頭道:“所以,你就更應該多謝我啦?”蘭若水奇道:“我需謝你什麼?”何雲棲道:“一月前收到都指揮史林大人的親筆書函,説不便要到沈府上拜祭中州大俠英靈,希望到時能得空與我一聚小酌…”蘭若水“啊”的一聲低呼,何雲棲眼底藴笑,續道:“今想必早到沈家啦,若非我帶你出來,你想你此刻還能安安穩穩的坐在這裏撫琴逍遙快活麼?”蘭若水臉發白,眼中漸漸出害怕恐懼之。何雲棲見果真嚇着她了,心下歉然,才要説幾句寬的話,忽聽門外哭天搶地的響起一片悲鳴慟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