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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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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頌愕了愕,嘴抿了半,才不自然地道:“只有雁兒了。”又是她?

韓稷眉頭緊皺起來。

照這麼説來,除了沈家父子,就只有沈雁才有可能是那個暗示顧至誠的人了?

這又怎麼可能,那丫頭才十來歲大,這時候正是賴在父母懷裏撒嬌的時候,西北還沒有信回來,先不論皇帝這份心思是真是假,起碼這猜測是有理有據而且找不到破綻的,就算是她瞎想,也得有一定的學識與閲歷才能夠推測到這份上,那丫頭,她有這樣的本事?

他捧着茶,眯眼望着前方。

可若連她不是,那這個人究竟會是誰呢?沈家竟然還有這樣具有前瞻目光的人才,這使得他不得不糾正起他對沈家人的看法來了。連他都沒想到的事情,這個人想到了,就絕不簡單。若是這樣的人落到鄭王或楚王手上,那豈非是件極壞的事情麼?

“顧叔在看我寫的字麼?”顧頌見他一動不動地盯着前方,不由納悶起來。

韓稷目光微閃,回了神望去。窗户下書案上果然架着副才寫好的字,經他這一提醒他才注目看起來,這字結構穩妥隱有風骨,他想了想,忽然道:“我記得你最不耐煩寫字,怎麼寫的這麼好了?”顧頌心下有暖滑過,微笑道:“全賴雁兒指點。”怎麼還是她?

韓稷有些氣悶。他站起來,走到書案前。那幅字旁還有本字帖,字跡或娟秀或剛硬,旁邊還有很細心的練習註釋,即使他是個武夫,也看得出來這筆法十分嫺老道。

他皺着眉將它拿起來,翻到封面,右下角印了個拇指蓋兒大小的“沈”字,隱約還帶着點清新的茉莉香——可沒有男人會用這樣的薰香,難道這本字帖,是沈雁編的?

他站在那裏。目光倏然沉凝起來。

這字帖上的字只只完美。能夠擁有這麼深厚筆力的人絕非心無城府之輩,若説這字是沈宓寫的他還會相信,可若説是那丫頭寫的——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見着她時,她在他脅迫下的鎮定。那個時候他也是震驚的。只是這份驚訝後來被她那副難辯真偽的表情而轉移了。還有在戲園子裏她半路上給他的那一槓子。她不是純粹在搗亂,而是完全看穿了他的用心之後才搗的亂。

再有面前這本字帖,這讓人完全難以相信她真的只是個古靈怪且沒心沒肺的小丫頭。一個能愚到他的人,又怎麼會是個簡單的人?

她有心計有城府,而且還有大把的時間和高貴強勢的背景作依託,這樣的人能夠推測出皇帝的心思,倒是也不算太意外。

韓稷眼前忽然浮現出沈雁那副張牙舞爪的面孔來。

她明明跟他有過節,就是皇帝真有借東遼戰事來敲打魏國公府乃至勳貴,照她那缺德子,更應該是買兩掛鞭炮去魏國公府前放起來才對,怎麼會反而借顧至誠的口來提醒他呢?——他可不會以為這是她在替顧家着想,就是會傷及到顧家,那也是很小的機率。

他又想起在永福宮外的石橋下,她曾説過她也不希望鄭王當太子的話來,難道當時這句話的意思,是她在暗示他什麼麼?

“稷叔,你怎麼了?”顧頌走到他面前,凝眉問道。

的韓稷總給他一種不安的覺,好像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又或是將要發生。

韓稷在他的注視下默默迴轉身,目光在逆光之下幽幽地閃爍着一絲光芒。可是這道光芒又一閃即逝,讓人還來不及看清楚究竟屬什麼意味。

“我忽然想起點事還沒辦,先回府,過兩我再來尋你。”他温和地望着他,像以往的任何一個時刻。

顧頌也只好點頭,送他到門口。

韓稷走出榮國公府大門,偏頭往沈府的方向深深看了眼,才掉轉馬頭馳出坊門。

片刻後他回到府裏,徑直進了書房,叫來辛乙:“西北那邊還沒回信來嗎?”辛乙見他語氣急促,忙説道:“是司空派人親自駕馬送去的,早上接到的飛鴿傳書,説是正在往回趕,昨已經出了山西,估摸着最多明能到。”韓稷望着前方,半未動。

自打聽説安寧侯親自上陣監場,沈雁便讓人去盯緊了考棚那邊的消息。

果然如福娘所説,這兩安寧侯不但守在考場,而且還並不像是作樣子,每隊人馬分佈在哪處,哪些口子需要人值守,他都要親自過問。即使是引來中軍營將士背地裏的冷嘲熱諷,他也渾不在乎,依舊我行我素。

他這般落力,倒是引得皇帝盛讚了幾句。

沈雁每隔兩個時辰便聽福娘來轉告消息,卻仍然還是看不出來安寧侯葫蘆裏賣的什麼藥。如果只是為了做給皇帝看,那實在也沒有必要,作為皇親國戚,如此作為只為了討幾句讚賞,恐怕得到的諷刺會比他聽到的吹捧要多得多。

這次闈對沈家來説可謂至關重要,隨便讓人捅個什麼簍子可都讓人吃不消。可惜沈宓又不能回府,否則她倒是也可以提醒他防患防患,人的力總是有限,忙乎了這麼久,沈宓就是再機警也不見得會防備到安寧侯頭上去。

沈雁開始覺得有些頭疼,這便去了沈弋那裏磨她。

沈弋正覺得她哀聲嘆氣討厭得很,胭脂便就尋過來了:“姑娘,顧家小世子請您過府下棋呢。”沈雁還沒答話,沈弋便一把將她推了出來:“快快去禍害顧頌!”然後啪的關了門,簡直連一點姐妹情誼也沒有。

沈雁望了望天,想起魯思嵐今也去了她外祖家,似乎也的確只有顧家可去,於是就拿着團扇提着裙子往顧家來。

一進鴻音堂,她便邊走邊大聲道:“你請我吃茶,準備了什麼好吃的啊——”話沒説完,餘音便卡在喉底,院子裏,石桌畔,正坐着兩個人,一個是顧頌,還有個頂着張化成灰她也認得的臉,寒光也似的眼,竟活是韓稷那廝!

她站在廡廊下,頓了半刻才把提着的裙襬放下來,目光刀子般扎向顧頌。

顧頌連忙站起來,緊繃的臉上有絲不安:“稷叔很想跟你下棋,所以我——”

“所以我就以頌兒的名義去請沈姑娘吃茶了。”韓稷端起一碗茶來,放在邊輕吹着,一面挑眉望着她。輕抿了一小口,他又放下來,緩緩道:“雖然打擾了姑娘,但沈姑娘藝高膽大才華蓋世,想必不會怯場。”沈雁走過來,目光凌厲地往他臉上一掃,坐在他對面,熱情的笑道:“韓公子既知我不會怯場,又何不直説?咱們雖未在棋盤上過過招,但也不是沒在別的地方過手,何必這麼藏頭尾,出一身小門小户的寒酸氣,平白讓人低看一眼?”韓稷將丫鬟奉上的茶挪了給她,也回得帶勁極了:“我倒是想直説請你,但好男不跟女鬥,該讓讓的時候總要讓讓你。我一個男人家,總不好直接去請你姑娘家出來赴約,回頭若是讓人背後説了嘴,栽個什麼罪名到我頭上,一則我消受不起,二則也顯得沒有風度。”沈雁不慌不忙地搖着扇子:“公子真是看得起自己。世間哪裏會有這樣瞎了眼的人亂説嘴?就是要説嘴,也得找那些條件差不多的人再説不是嗎?你看我就是跟街頭瞎了眼的劉三跛子站着説上三三夜的話,也絕對不會有人説我半句是非。

“倒是公子若是跟劉三跛子的禿頭媳婦兒比肩站個眨眼的功夫,多半就有人要怪公子玷污劉三媳婦兒的名聲了。”院子裏的空氣沉悶得像要爆炸。

旁邊一夥人差點沒被這輪槍舌箭給劈暈過去,大家都是有身份的好麼!沈雁往是俏皮而有禮的,韓稷素是雍容而寬厚的,他們這些人幾時見過他們這麼要命的一面?

顧頌緊繃的臉越發緊繃了,他緊立在韓稷身旁,作出只要韓稷動手他就立馬飛撲過去的架勢。剛才的確是韓稷説想跟沈雁切磋切磋棋藝的,早知道他們個個這麼兇悍,打死他也不會讓他們碰面的!他站在他們中間,木着嗓子道:“咱們來喝茶?”韓稷睃了他一眼,拿起茶杯,繼續瞪着沈雁,呲牙道:“喝茶倒容易,只是我擔心沈姑娘腦袋才這麼大,臉皮卻佔了大半的厚度,不知道還有沒有餘地咽得下茶?”沈雁大笑:“連韓公子這麼厚臉皮的人都咽得下去,你又何須擔心我?老話講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公子管這麼寬,不嫌累麼?”説完也端起茶杯來,仰脖飲了一大口。

“雁兒!”顧頌縱是被榮國公親手栽培得臨危不亂,看着這都快瞪成了鬥雞眼的兩個人,也已是頭大如牛了。韓稷這個人城府雖深,但平看着是極好相與的,他從來也沒見他會對個女孩子這麼不依不饒,碰上沈雁又是個不肯吃虧的,這兩人簡直已呈水火不容不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