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非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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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有竊文墨者,勉力一防“你在這裏做什麼?莫不是要跟着我去上課?”陳夫子是崔語堂特地請給崔崇安、崔嘉惠二人的,雖沒明令止崔嘉寶跟着上課,但也沒提過讓她一起學的事,崔嘉寶向來是跟着她那個病怏怏的娘斷斷續續地學着。崔嘉惠説這句話就是為了讓她不痛快。
崔嘉寶抿緊了,卻沒説什麼,只是飛快地把手背到了身後,一道青一晃而過。
崔嘉惠眼尖,看到崔嘉寶在藏什麼東西,衝着崔嘉寶伸手道:“你手裏什麼東西?拿給我看看。”崔嘉寶不願意,後退了兩三步,靠近了假山後的湖。月夕在一旁看着崔嘉寶的站位,手不自覺地抖了起來,她和花朝對視一眼,又都默默低下頭,想起出門前姑娘的吩咐。
“待會兒,你們站在一邊就好了,沒我的指揮,什麼都不準做。”崔嘉寶身邊有個小周氏賜下的大丫鬟懷珍,前兩天因為父親病重,告假回家。若是懷珍在,崔嘉寶有很多事情只怕都做不了。而現在,花朝、月夕不知道崔嘉寶的盤算,卻也不敢阻止。小周氏長期卧病在牀,崔嘉寶被崔語堂忽視,若是任情況再這麼惡化下去,崔嘉寶的未來飄忽,她們這些做下人的又能好到哪裏去?
更何況,主子到底是主子。今天她們若是破壞了崔嘉寶的計劃,保不準哪天就被尋個由頭打發了。雖然崔嘉寶平裏瞧着是個和善的主子,但沒人願意去賭這可能。
崔嘉惠看着崔嘉寶後退更為不耐,步步緊了上去,硬生生從崔嘉寶身後搶來了她手裏的東西。原來那是個鴨卵青的絡子,與尋常打法不同,雖説手法上還有些生澀,但看起來別有意趣,與崔崇安那身新做的靛藍衫子正合,一看便知道她等在這裏是想送誰的。
崔嘉寶的女紅隨了小周氏,一想起這點,崔嘉惠就不耐煩學女紅,崔語堂疼她,不着她學,還把府裏最好的繡娘分給了她,她平常想要什麼,吩咐繡娘去做就好。可這親手做的絡子,意義到底不同,崔嘉惠頓時大為火光,道:“你是想送我哥哥的是不是?”崔嘉寶伸手去奪,嘴裏也頂道:“崇安哥哥也是我大哥,我就想送他個絡子!”
“那是我同父同母的親哥哥,有你什麼事!”崔嘉惠見平時從不反抗的崔嘉寶竟敢伸手來搶,怒上心頭,推了她一把。崔嘉寶才九歲,和麪紅潤的崔嘉惠不同,總是常年蒼白着小臉,身量也遠不及她。崔嘉惠這一推,崔嘉寶失去平衡,先是摔在假山腳下,額頭狠狠磕了一道,緊接着摔下了池子裏。
崔嘉惠身邊的兩個丫鬟白玉、無暇年紀稍長,本應該注意着點兩個小姐。但因為崔嘉惠經常找崔嘉寶麻煩,沒鬧出過大事,崔語堂也從未管過,便有些鬆懈了。崔嘉寶這一摔、一落水,兩人心中都到大事不妙,一個抓住崔嘉惠,生怕她也掉下去,另一個走近池子想着救人。
自從崔嘉寶站到池邊的假山,花朝、月夕的心就緊緊提着,崔嘉寶這一落水,花朝轉身就跑,去尋人來幫忙,月夕則是跑到池子邊想尋個物件救她上來。
崔嘉寶在池子裏掙扎了幾下,朝自己丫鬟喊了聲“救命”頭上的血順着臉滴到了水裏,剛剛磕的那一下似乎太重,她有些暈了。
崔嘉寶自認不是什麼善用心計之人,實在是被無奈才出此下策,本來只是想落水,卻沒想到磕了那一下。眼前越來越黑,一閉眼,崔嘉寶便停止了掙扎。
***崔嘉寶醒來的時候,額頭還在作痛,她朝旁邊看了一眼,想開口喚人,卻發不出聲音。小周氏守在一邊,崔嘉寶一醒,她便發現了,眼淚一下就下來了。
自從生了崔嘉寶之後,小周氏就開始斷斷續續的生病,人本就偏瘦,崔嘉寶這一昏就是三天,大夫説她能不能醒來全憑天意,小周氏這三天便不吃不喝地陪在她身邊,人瘦得形銷骨立,眼下都是烏青。
崔嘉寶看得心疼,想伸手去摸小周氏的臉卻使不上力,抬到一半就掉了下來。小周氏怕極了,連忙雙手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邊,道:“孃的小阿年,乖乖的啊,很快就會好起來。”她説着説着,眼淚又接連不斷地往下。如果非要受這些苦的話,為什麼不是她來受?為什麼是她唯一的小女兒來受?
因為太久沒喝水,嗓子很是乾渴,崔嘉寶的聲音變得有些糙沙啞:“娘,我沒事。”旁邊的懷珍早倒了水來,正好趁這個時候上前讓崔嘉寶抿一抿。
小周氏沒有去問落水事件的始末,只是略去她病情的兇險,説着醫囑,道:“大夫説了,只要你醒來,問題就不大。頭上的傷要靜養,每天準時用藥就不會留疤。幸好是夏天,雖説掉到池子裏去了,於身子不會有太大妨礙。你千萬要好好修養,不要任,你要是有個萬一,那是要孃的命啊。”崔嘉寶輕輕點頭,杏仁一樣的眼濕漉漉地看着小周氏,看得她心中又酸又軟。
那廂,崔語堂聽人報消息也趕了過來,聽説躺了三天的女兒終於醒了心中不是不動,幾步便走到崔嘉寶牀前。他還沒開口關心,小周氏便擋在了他和崔嘉寶之間,就像母獸護着受傷的幼崽,任何人想靠近領地一步都要做好被狠狠咬下一塊的準備。
崔語堂已經很久沒見過小周氏了,她總是病怏怏地躺在牀上,他也只隔着牀幔在嫋嫋藥香中望一眼她的身影。
都説美人在骨不在皮,小周氏出嫁前本就是出名的美人,如今玉肌消減,骨相之美猶存,更添幾分楚楚憐意。小周氏在他面前總是膽怯的、柔順的、哀怨的,卻從未像今一樣充滿着怨恨和憎惡,崔語堂心中一揪。
“阿年,是我的女兒。”崔語堂壓下心中莫名的覺,道:“也是我的女兒。”
“我有時候在想,如果阿年不是我的女兒,是不是就能過的好一點,就不會被害成這樣。”崔語堂想訓斥她一兩句,卻在看到她眼中未滴落的淚水時語。
就在這時,躺在牀上的崔嘉寶拉了拉小周氏的衣袖。小周氏一改剛剛的兇悍之氣,俯下身摸着她的鬢角,極為温柔道:“怎麼了?”
“不是大姐害的,我們只是起了爭執,她不是故意的。”整個事情的經過小周氏已經聽花朝、月夕説過了,她倒不至於把蓄意謀害的罪名強加在一個小姑娘身上。但崔嘉惠不是第一次找她女兒的麻煩了,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和她、和崔語堂有分不開的關係。她恨自己,更恨崔語堂。
聽崔嘉寶這麼一説,崔語堂神情一鬆,解釋道:“我已經罰嘉惠了,她這幾天都在祠堂跪着,想來也知道錯了。”小周氏卻不打算輕輕放過,她瞭解自己女兒的脾,問道:“爭執?你這個最怕麻煩的格,明明是妹妹,平常卻沒少讓着她,是什麼事能讓你們起爭執?”有些話丫鬟不敢説,小周氏也不想強,但她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崔嘉寶默默垂下眼簾,道:“我想把新打的絡子送給大哥,大姐不開心,她説…”小周氏攥緊了被子,問道:“她説什麼?”
“她説她和大哥才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妹,沒我什麼事。”崔語堂愕然,倒沒懷疑崔嘉寶話中的真實。他雖然不怎麼關心這個女兒,但記憶中她一直安安靜靜地待在某個角落,子沉穩,從不鬧騰,就算被嘉惠欺負了也不會要求什麼,是最讓他省心的一個。
小周氏怒極反笑,她反過身指着崔語堂罵道:“帶着你的女兒離我的女兒遠一點!”崔語堂緊蹙眉頭,不知道是因為她的話不高興,還是因為崔嘉惠的話不高興。他上前一步,試圖放鬆嚴肅的面容,伸出手也想摸一下崔嘉寶的頭。
崔嘉寶下意識地一躲,不敢對上他的目光。
崔語堂手一僵,飛快道:“你這幾天好好休息。”然後轉身離開,離去的背影有幾分狼狽。
有人直接輕笑出聲。
雖説這場上的姑娘,沒有幾個能打中靶子,但是像她這樣連弓都拉不住的也少,再加上剛剛的事,難免有人看她不痛快。
崔嘉寶沒放在心上,又拿起支箭,她知道自己力氣小,剛剛不過是試試水罷了。既然弓弦無法長時間拉開,那她就只能縮短瞄準的時間。
弓身上有花飾,她打算這一箭通過花飾和箭矢對應的位置來做個估計。她略微預估了個位置,這一次沒用太多時間瞄準,猛一用力,將弓拉開,一鬆,箭便飛出,仍未中,但總算有些接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