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過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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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您…您的意思是説,要為吳雨舒小姐提供一隻角膜嗎?”永泰第一次這麼説的時候,眼科主任出非常吃驚的神情。
“是的。”
“你們訂婚了嗎?”
“沒有。”雨舒住院的時候他曾來過幾次,還打過幾次電話,主任以為永泰和雨舒至少是訂了婚的未婚夫。聽到永泰否定的回答,眼科主任聳了聳肩,出更加難以理解的表情。即使兩個人訂了婚,要下決心給對方一隻眼睛也是很難的。現在這個社會,即使父母兄弟也很少會做出這樣的決定。而且,不管是什麼關係,一個眼睛健全的人把眼睛移植給其他人,這在法律上是止的,因為有可能造成用錢買賣人體器官的行為。
剛開始,眼科主任神情嚴肅地明確告訴永泰這是不可能的,斬釘截鐵地説:“您的意思我聽懂了,您確實是好心,但從法律的角度來説,這種手術是難以成立的。”那之後,永泰又來找過眼科主任六七次。雨舒搬到蟾江邊上,兩個人朝夕相處,他越來越覺得不能聽任雨舒繼續一個人待在黑暗中了,這種心情越來越急切。
這就是愛情——不期望任何回報,只要能為她做點兒什麼,就急不可待地要去做。
永泰三四個月間一直堅持去找眼科主任,每次都懇切地向他提出請求,於是,第一次斬釘截鐵地拒絕了永泰的主任的態度也慢慢有了變化。
今天永泰又去了診室,簡要地説明來意之後,主任緩緩搖着頭長嘆了一口氣。
“抱歉,可以問您從事什麼工作嗎?”
“在天文台工作。”
“看星星的?”
“是。”
“這樣的話,您不也很需要眼睛嗎?生活上的便利和美觀的需要暫且不提,光是您的職業對眼睛的要求就不允許您那樣做。”
“有一隻眼睛我就夠用了,或許工作起來還更方便呢,看天文望遠鏡的時候,只需要使用右眼,那樣的話就沒必要故意閉上左眼了。”
“嗯…我真服了你的毅力和誠意了,但…不管怎麼説,這件事還是不好辦啊!”
“什麼?血型必須一致嗎?”
“不是,這不是骨髓移植,所以什麼血型沒關係,只要捐贈人的角膜是健康的就行了。我的意思是説,習慣了使用兩隻眼睛的人,突然變成一隻眼睛,會產生很多問題,比如,區分管轄視野的協調能力下降,距離也需要重新調整,總之會帶來諸多不便。”
“這些問題沒關係,我的雙眼都是健康的,左眼1。2,右眼1。5,這可以算是角膜功能比較好的吧?”
“是的,但…真是的,真讓人為難啊!這種事情如果被外界知道了,很可能造成無法收拾的局面。嗯,對了…你跟吳雨舒小姐商量過了嗎?”
“沒有,我想先把能做手術這件事確定以後…”
“我也説過好幾遍了,這是原則上不允許進行的手術,因為器官移植的立法還在討論中,嗯…真的不想做。”
“大夫,請您就把這件事當做是救人一命吧!”
“嗯…好,真這樣的話,我們就一起想想辦法吧。”
“謝謝,大夫!真的非常謝!”
“你必須給我籤一份事由説明書和一份備忘錄,這是身為醫生的我要求的最低限度的保證。我考慮到了各種各樣的問題,但對這件事還是沒有斷然拒絕,是因為金永泰先生的真誠和懇切,而且我在德國和美國醫院工作的時候曾碰到過類似的病例,只是不是像你們這樣的戀人關係,是母子關係,那可以稱為母愛的勝利吧?呵呵…真是的!”
“再次對您表示謝!可是,費用…呢?”
“準備大約二三百萬韓幣就夠了。”永泰點了點頭,費用比他想像的要低。
“要是做的話,時間大概需要多久?必須住院嗎?兩個人都?”
“出於安全上的考慮,最好在醫院裏住一個星期,當然,據需要,有的人手術後可以馬上回家去靜養,這並不是涉及範圍很廣的複雜手術。”主任臉稍微有些陰鬱,他站起來説道:“您雖然説已經決定了,但還是再三慎重考慮為好,畢竟,人的事情誰都不能斷定。要是考慮後依然決定要做,就請跟吳雨舒小姐商量之後一起來。這件事絕不可以外,這是我作決定的基本前提。”世界上沒有簡單的事情,現在器官的黑市易非常猖獗,所以醫生的態度是可以理解的。
永泰一邊想着醫生看自己的那種沉重而憂慮的眼神,一邊支付了高速公路費,開出了驪州收費口。
永泰從知道雨舒雙目失明那時起,就隱隱約約預料到了這樣的結果。
要是人只有一隻眼睛,本無計可施的話,或許心情還會比較輕鬆。但人有兩隻眼睛,既然有兩隻,其中的一隻就可以貢獻給一隻都沒有的所愛的人…當然,這跟兩隻手各攥着一塊糖果,伸開一隻手把糖果送給別人是完全不同層次的問題。
美仙的事像版畫一樣刻在永泰心底,不能説對他做出這個決定沒有影響,但卻不是主要原因。他下定決心,是在深刻認識到自己深愛着雨舒之後。
雨舒這樣一個美麗堅強的女子,如果一輩子生活在黑暗世界中,無論如何都是令人到非常可惜、非常痛心的。章導演也是這麼想的。
他的家人也許會問他:“你瘋了嗎?”他的朋友也許會問:“真的那麼愛那個女人嗎?”永泰的回答是:“問這些問題的人是因為沒有同樣的經歷才會這麼問的!”這三四個月間,他不辭辛苦地在漢城和驪州間往返,終於動了醫生,得到了“一起想想辦法”的承諾,但接下去的事更難,他不知道怎麼對雨舒提這件事,因為他了解雨舒的格,知道她肯定會一口回絕這個提議的。就算是被錮在四面黑暗中的雨舒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會答應,永泰還是覺得難以開口。
“為什麼?為什麼要給我你的眼睛?你是在同情我嗎?別侮辱我了,快打消你的念頭吧!”雨舒要是這樣強烈反對的話,永泰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説服她。照常理來説,接受捐贈的人應該嘩嘩地着眼淚,動地説着謝的話,但要把雨舒納入到這幅圖畫中,無論如何都覺得不可能。她的反應更可能是強烈抗議,甚至憤然大罵。
照雨舒的格,一旦拒絕,就很難回頭再答應。
這個世界上的事情,哪怕你是一片好心,依然會有一半以上被消滅在萌芽之中,這是一個普遍規律。要做只能一下做成,否則,由於事情的和重要程度,需要説很多話、花很多時間好好商量,結果大半會出現比預想糟糕的結果,導致事情不了了之。
因此永泰左思右想還是很難對雨舒説明自己的心意,內心一片混亂,有時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個人的情或幻想裏陷得太深,因而降低了自己分辨事理的能力。用一隻眼睛生活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呢?要是那個女人離開了,自己是不是還能找到結婚的對象呢?雖然父親和大哥已經宣稱跟自己斷絕關係了,但如果以後他們看到了自己的臉,會説什麼呢?真的一隻眼睛對天文觀測沒有影響嗎?萬一剩下的一隻眼睛出現問題的話…那會怎麼樣呢?這樣的想法掠過腦海的時候,恐懼的陰影突然就像小石子一樣骨碌骨碌滾着,最後重重落在心底。
這件事不能跟任何人商量,即使章導演在自己身邊,也是沒法跟他説出口的。
“唉…”他又長嘆一聲,向右拐去,開上了掛有世宗天文台箭頭標誌的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