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回發清言高論寄牢騷訪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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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説辛修甫和王小屏聽了章秋谷的話兒,辛修甫便又向他説道:“你的話雖然不錯,無奈我們既然生在這般卑鄙齷齪的時代,大家都把這個舉人、進士當作一件最寶貴的東西,這個舉人、進士便也自然而然的做了讀書人必不可少的對象。即如你具着這般雕龍繡虎的才華,又懷着這般治世長民的經濟,功名的兩個字兒自然不放在你心上的了。但是你平之間常常的對我們説,大丈夫不能獨當一面,建節擁旄,便當為節度參軍、平章幕府,庶幾雖然不握大權,還好藉着這個機會做些事業。照你這般説起來,如今只要有個督撫大員來請你當個幕府,你是一定願意的了。但是如今的那班督撫,也都是些以耳為目、不分黑白的人。若是放着個一竅不通的太史公或者進士公在那裏,再放着個才學兼優的你在這裏,兩下比較起來,你看他還是願意聘請個有功名的太史公、進士公,還是願意聘請個沒功名的你?你只要這般一想,就知道這個舉人、進士也不是當真沒用的廢物了。”章秋谷聽了,笑着説道:“承你這般謬讚,把我説得這般的才學兼優,只怕你未免有些違心之論罷。”辛修甫道:“我倒不是違心之論,只怕你倒有些拂意之談。如今閒話休提,你只説我的話兒究竟可是不是?”秋谷想子一想道:“就大勢看起來,自然是你的話兒不錯。如今的那些督撫部院的大員,都是庸庸碌碌的多。矯矯錚錚的少。但是十步之內必有芳草,十室之邑必有忠信。現在的大員裏頭也未始沒有愛才如命,求賢若渴,和畢秋帆、林則徐、尹繼善一般的人,不過我們沒有遇着就是了。大抵這樣的人自然的腹有經綸,藏韜略,秉天獨厚,得氣之清,和那班酒囊飯袋的督撫不同。所以他看起人來也能獨具隻眼,拔英雄於未遇之時,識豪傑於窮途之會,卑躬屈己,任賢使能,自然的就能功蓋國家,澤及百姓。這樣的人,我們當他的幕府,藉着他的力量,自然好做些事業出來。若是那種瞎了眼睛,全無經濟的督撫,我們就使在他的幕府裏頭,他也未見得肯聽我們的話兒,我們也未見得做出什麼事業。像這樣的人,本來只認得翰林、進士,那裏曉得什麼叫做學問,什麼叫做經濟?這樣的去取,那裏有什麼聲華價值?我們躲着他還恐怕來不及,那裏還肯去當他的幕府?”王小屏和辛修甫聽了章秋谷的這番議論,心上十分歎服。辛修甫便點一點頭道:“你這番議論真個痛快非常。但是你把那班酒囊飯袋罵得未免過分了些。萬一給人聽見,傳到這一班寶貝的耳朵裏頭去,一定要把你當做個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你也何苦去做這樣冤家呢?以後我勸你還是收斂些兒,不要這般的衝牆倒壁,無故罵人,這才是個明哲保身的道理。”秋谷聽了修甫這幾句勸他的話兒,覺得心上悚然一動,對着修甫拱一拱手道:“你勸我的説話真是金玉之言,我以後自當謹慎。但是我方才的話兒原是平空發論的,並不是有心罵人,況且我也不是把他們那班做大員的人一筆抹倒,把他們看得沒有一個好人,也不過隨口説説罷了。多謝良言,永當銘佩。”王小屏聽了接口笑道:“你向來是個狠豪的人,怎麼如今似變了一個人的一般,文縐縐的這般客氣,這是什麼道理?”章秋谷聽了,不覺有些好笑起來。正要開口,王小屏又對他説道:“閒話少説,你可知道我們今天到你這裏來,是為着什麼事情?”秋穀道:“你們兩位大概是聽説我近來在家養病,所以跑到這裏來看我一下,想要和我談談,可是不是?”辛修甫道:“我們今天的跑到你這裏來,雖然也可以算得是為着問病來的,卻究竟不是我們心上的事情。你在上海多年,你可知道有個卧雲閣在什麼地方?”秋谷聽了,不知道他們心上是一件怎麼的事兒,更兼滿肚子裏想不出這個卧雲閣是個什麼店號,沉了一會道:“這個卧雲閣,我實在肚子裏頭想不起來,你要問這個卧雲閣做什麼?”王小屏笑道:“你這個人豈有此理!怎麼記憶力竟是這般不濟?去年十二月裏頭的事情,難道就當真忘了不成?”秋谷聽了,兜的把這件事兒提上心來,方才恍然大悟。看官,你道究竟是怎樣的一回事情?原來章秋谷去年十二月在一品香遇着一個婦少,看他的年紀卻差不多已經有二十八九歲的樣兒,卻生得身段玲瓏,丰姿活潑。那一雙俊眼閃閃爍爍的,波光飛舞,動非常,好似那兩丸水銀、一汪秋水,覺得別有一種飛揚麗的丰神。秋谷看了他一眼,不覺心中一動,暗想這個人雖然年紀大些,身段卻着實不差。想着便不由得回過頭來去再看一眼。那婦少正從扶梯上緩緩的走上樓來,忽見第八號門內立着一個二十上下的美少年,細窄背,白麪朱,氣概軒昂,儀容俊偉,端端正正的和他打了一個照面。那婦少見了心上也不覺跳了一跳,把頭一低,走了過去。心上暗想:這是個什麼人?覺得眼睛裏頭從沒有見過這般人物。心上這般想着,便也不因不由的回過頭來,剛剛的又和秋谷打了一個照面。兩下的眼光一對,那婦少不覺面上一紅,急急的別轉頭去。走到第十一號房間門口,又回頭瞟了一個眼風,便輕移蓮步,走了進去。章秋谷看丁,心上狠有些兒搖動,便也跟着他走到第十一號房間門外,有意無意的立定了腳,往裏一張。只見那婦少同着一個滑頭滑腦的少年男子並肩促膝的坐在一處,正在那裏頭接耳的不知説些什麼。秋谷見了,心上暗暗的好笑,知道他們兩個人也不是什麼好勾當,便趁着他們兩個人都沒有看見,連忙縮了回去。回到房內,正見侍者拿着一瓶克里沙進來,秋谷便問他:“十一號裏頭的那個婦少,你認得不認得?”侍者笑道:“這個人就是大馬路聚賢坊卧雲閣的女東家,上海租界上狠有名的一個私貨。怎麼章老爺倒不認得?”秋谷聽了,方才知道就是卧雲閣煙燈的女東家,以前也聽見別人説過有這樣的一個人。暗想這個人倒狠不差,看着他這樣的身段圓融,秋波宛轉,他一定是風情旎,格調温存。幾時倒要去賞識賞識他,看究竟是怎樣的一個風味。隔了一天,章秋谷便想要到卧雲閣去請教請教這位女東家,便邀着辛修甫、王小屏、劉仰正,四個人一起同去。到了卧雲閣門口,只見是個兩樓兩底的住房格式,下面兩間橫七豎八的鋪着幾張煙榻,許多短衣窄袖的人橫在榻上煙,得煙霧騰騰的。章秋谷和辛修甫等看了這般模樣,如何坐得下去?正想回身走出,只見屏門背後走出一個婦少,把他們幾個人看了一眼,就滿面堆下笑來,口中打着一口絕圓的蘇州白道:“唔篤幾位阿是來吃煙?問搭地方齷齪煞格,阿要到樓去罷?
“間秋谷一眼看去,果然就是昨在一品香相遇的人。聽得請他們到樓上去,便對着眾人把手招招,跟着那婦少一同走上樓去。那婦少高高興興的在前引導。走到樓上,也是一併兩間。那婦少同着秋谷競走到自己卧房裏去。秋谷等舉眼看時,見一房間都是紅木器具,鋪設得狠是整齊。靠窗一張紅木煙榻,明晃晃的點着一盞煙燈。那婦少請他們坐下,叫一個小大姐倒上四杯茶來,自己又拿出一付煙具來擺在大牀上,點好了燈,對着秋谷笑道:“請靠歇吃筒煙哩。”秋谷搖手道:“我們都不吃煙的,你不用讓我們,你自己請罷。”那婦少對着秋谷把嘴動了一動道:“倪也勿吃格呀。”説着,便問四個人尊姓。秋谷一一和他説了,不免也問問他的來歷,那婦少也一一和他們説了一遍。原來這個婦少本來是常人,孃家姓尹,是個江蘇候補道的姨太太。後來男人死了,大太太分了幾千銀子給他,把他打發出來。如今沒奈何,只得在這裏開個煙燈,暫圖餬口。正是:多情楊柳,誰憐昔之?薄命桃花,莫問東之水。不知後事如何,請待下回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