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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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漢平背後遭襲,忙塌肩斜身,避過來勢,扭頭一看,只見一個矮胖濃髭大漢,正怒目望他作勢撲,牟漢平劍眉微剔,倏聽那漢子喝道:“你這雜種找死嗎?死看什麼?挖掉你兩隻眼珠子。”牟漢平不響,上下向他打量,但見這漢子膚如繭,矮短肥胖,身體幾成圓形,穿一套邊慣見的羊皮襖褲,光禿禿的一顆頭顱,環眼濃髭,形相至為兇猛。
矮漢見牟漢平兀自不答,也不退避,更是暴跳如雷,鬚眉怒張,一個虎撲,舉拳向牟漢平擂去。
牟漢平不退反進,以家傳龍爪功中的大擒拿手,臂出如龍,疾攫矮漢手腕,矮漢看似笨,卻甚了得,圓滾的身軀靈活的疾退一步,拳擰身,避過一抓,左拳倏地由右肘中穿出“擂雲裂天”猛擊牟漢平下顎,牟漢平仰身倒縱避鋒鋭,急滑身卸步,右臂虛擊矮漢面門,左臂倏地風雷迸發,在極不可能的角度中,由下電疾穿出,直奔矮漢小腹。矮漢大驚,急切裏招架不及,想憑着一身橫練功夫運氣硬挨一拳,不意牟漢平此拳仍然虛招,待得片刻,腹部並未受擊“砰”地一聲,光頭上卻結結實實的捱了一拳。
縱使矮漢橫練功夫已登峯造極,一拳擊中亦不前後搖晃站立不穩,膝頭一軟,跪在地上。
不説矮漢被打得七葷八素,軟跌在地,牟漢平亦自驚駭不已,剛才見他態度兇橫,重手擊人,心中氣他霸道,本擬略施懲戒,不想神拳使出,如長江猛,一時收手不住,一拳擊落,心下正自暗悔,認定矮漢絕難受得如此重手,必致腦漿迸裂,立死無疑,誰料他只搖得幾搖,昏厥一陣而已。
牟漢平驚駭當中,不重向矮漢全身上下打量,現下矮漢跌跪在地,一顆光頭就在眼前,只見那顆光頭油光剔亮,竟無一髮,而頭頂當中卻像戴了一隻圓箍似的,明顯的出一個白圈,牟漢平才知,原來此人練有橫練絕藝油錘灌頂功夫。
當下忙自戒備,以防矮漢恢復暴起突襲。半晌,矮漢齜牙咧嘴的摸了摸頭,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猛然身一挫,牟漢平受驚,不覺疾退一步,陡聽一聲嬌喝:“傻二,你還不過來!”矮漢聞聲頓得一頓,全身松馳下來,突然咧嘴衝着牟漢平齜牙瞪眼,作個狠相,出一嘴白慘慘的狗牙,當真十分可怖。牟漢平劍眉一皺,循聲向後往發聲處望去,眼光觸處,不愕在當地。
原來那女子卻是傳連。
傳連向牟漢平微微一笑,徑自在座上坐下,矮漢恨恨地繞過牟漢平,亦走進飯館。
這時滿街行人,因此一鬧,已圍得水不通,牟漢平心中訕訕地亦走進飯館,行人見無熱鬧可看,亦自紛紛散去。
牟漢平進得店來,小二慌忙招呼,他此時頗進退維谷,因傳連裝作不識,牟漢平自不好徑自趨前招呼,假若不招呼,又覺心中牽掛有千言萬語,必一吐為快,猶疑再三,始抬頭向傳連一看,只見她螓首低垂,似已不覺他的存在,眼見如此,心中一疼,猛咬牙,隨小二在另一座位坐下,心中暗想:“真是人生如戲,初次相見,談笑侃侃,再次相逢,卻如路人。”草草菜飯吃過,傳連已離店登車,矮漢踞轅揮鞭,暴聲中,向牟漢平狠瞪一眼,大車轆轆,揚塵向東而去。
牟漢平會過飯賬,望着大車塵頭,躡蹤緊追,漸漸炎陽偏西,突然前面出現一叢茂密樹林,牟漢平因不顧迫近,引起傳連不快,故只遠遠跟隨,心中思如湧,兀自理不出頭緒。轉眼間,車聲雖仍隱聞,大車卻已隱入林中,牟漢平心想:“她或許是避人耳目,鬧市之中,不招呼,故而將我引來樹林之中也好暢敍。”想罷,心中暗喜,緊趕數步,竄入林中,果見一輛大車,停在一棵合抱榆樹之下,於是縱身撲到,揚起車簾一看,車內空空,哪裏有半絲人影?
牟漢平定一定神,心想:“也許是她故意戲於我,而今不知正躲在何處偷窺,我何不來個出其不意,將她找到?”要知牟漢平自幼頑皮機靈,如今雖已成人,仍不孩童心,尤其對傳連已深種情,雖然他自己尚未確知,而卻已深蒂固,深植心中。為此主觀情所,已不能冷靜判斷事情,故此一味自我陶醉,沉浸於幻覺之中。
要知人類情之弦最為脆弱,只一被挑動,即不易再為平復,尤以男女之情為甚,人們但為此情所繞,一切事理法則,均難平心靜氣,依據常理,多數皆主觀深刻,而自我陷溺陶醉,故多牽纏糾結,橫生是非,若不,又怎能稱情為孽呢?
牟漢平在林中竄高縱低,幾已將大車停放周圍十丈以內的所有叢枝樹蔭皆已搜遍,迄無絲毫蹤跡。
牟漢平心中焦急火發,猛運雙掌,疾劈電掃,霎時枝斷葉飛,林中一陣大亂,待得他心氣稍平,地上已是一片枝葉狼藉。
他自己事後也覺好笑,呆得半晌,拂去身上殘葉敗枝,賭氣正退出林去,耳邊突然聽得一陣異聲,時隱時現的隨風飄來,他凝神靜聽一會,不覺心下大疑,原來此陣異聲,竟是兵刃撞擊聲響,離此甚遠,聽來不甚真確。他心下記掛傳連,不覺循聲尋去。
樹林越走越深,叢枝愈來愈密,他索躍登樹頂,以輕功踏枝飛行,雖較吃力,然到底要為快速,正奔行間,突覺眼前一寬,只見林中出一片曠地,數人在旁停立圍觀,兩條人影正自兔起鶻落,在拼命鬥。
只見圍觀者數人中,一個彪形大漢,似曾相識,仔細一看,卻是月前在破廟門前,隨開山掌狄震截擊自己四人中,那個攙扶狄震退走之人,其他皆面目陌生,全不相識,既與此人一起,想必亦是“凌雲崖”的爪牙無疑。
再看鬥兩人中,一個是紫衣少女,一個卻是儒服少年。少年空手搏鬥,少女手中潑風繡鸞刀,兀自攻勢凌厲,着着進,那少女似在緊守門户,只守不攻。就這樣已是嬌微微,香汗淋漓。那少年在凌厲攻勢中,卻肆意調笑,口齒輕薄。
少女卻對他口齒輕侮,充耳不聞,一心一意舞刀力拼,再戰數招,待得少女正面顯,牟漢平又不暗中一聲驚“咦”那少女竟是洛陽武林名宿,神鏢金鈎荊懷遠的女兒荊娘。
牟漢平心中甚為詫訝,暗想:“怎的此女也到得這裏?那承蒙她相救,即分別離去,看她當時行匆匆,似有急事,卻不知何故與凌雲崖的爪牙在此廝拼?
“那在洛陽城外,少林鐵僧屍體旁,拾得神鏢金鈎一枚‘雁翅迴旋鏢’,正自懷疑,莫不這老兒真的與另半塊玉-有關?
“那麼荊娘進入江湖,自是懷有使命的了。”牟漢平心中迴轉,眼光卻始終註定斗的兩人,此時荊娘已敗象大,刀法散亂,手腳遲緩,想是內力已不自繼,少年似乎並不急將其擊敗,若照眼下情形,荊娘落敗,只在少年舉手投足之間。
此時少年長笑連聲,口齒不停,尖聲笑道:“你跟定我了,不答應也不行,少爺是一番誠心,將來把你帶到‘凌雲崖’,那時紅燭笙歌,房合巹,別哭啊!這是你大喜呀!”果然荊娘因力俱疲,抗無力,在急怒攻心之下,再也受不住少年的輕薄,竟邊拼邊嗚咽痛哭起來。
少年笑聲更響,一臉志得意滿神情,荊娘心中急怒,出刀已不成章法,只是猛劈暴砍,一派拼命架勢,少年左騰右挪,一力閃避,覷得來勢,刀出“太祖斬蛟”由上斜劈,他右掌“花描鳳”駢指直出,虛晃荊娘雙眼,墊步急進,搶入刀風之內,猛舉左臂橫格荊娘右手,將刀鋒盪開。此時荊娘急憤蝕心,已成半瘋,哪裏尚能見機拆解敵招,在此情形之下,立時門户大開,少年尖聲一陣長笑,叫着道:“來吧!咱們先親一下也是好的。”説着,果真張臂向荊娘摟來,荊娘舉刀猛劈之勢仍急,收腳不住,卻也連刀帶人,直向少年懷中撲去。圍觀眾人見此情形,正要鬨笑,突聞“砰”地一聲,跟着一聲悶哼,只見一人踉蹌往跌撞開去,眾人齊聲驚呼,那少年臉青灰,站在數尺以外,隻手撫,搖搖倒。
事起倉卒,眾人呆得一呆,隨即齊聲暴喝,團團將牟漢平圍住。
原來牟漢平在樹上觀戰,見到少年如此卑鄙,心中極為憤恨,且荊娘於他有救命之恩,見得荊娘勢危遭辱,飛縱下樹,以霹靂神腿一招“搖山撼嶽”踢中少年右肋。
牟漢平昂然立,向眾人怒目而視,那大漢知牟漢平厲害,呼嘯一聲,向眾人喝道:“點子硬,併肩子齊上!”言罷,掄起龍尾鞭,首先向牟漢平砸去,牟漢平恨他們無恥,尤以方才遍尋傳連不着,積愁未消,此時一股腦兒發出,拳打腳踢,霎時如秋風吹掃落葉,慘叫連聲,狼奔豕突,瞬息之間,皆被擊退。
荊娘於萬分危急中見無可倖免,為不受少年凌辱,正橫刀自刎,以全清白,突然變起肘腋,使她目瞪口呆,待稍為平靜,抬眼望見牟漢平,真是驚喜集,等牟漢平將餘下“凌雲崖”眾人擊退,心頭大寬,至此再也忍耐不住,喊得一聲,張口出一口鮮血,立時昏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