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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第四十二章聚散兩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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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無半句虛言。”葉逸秋正容道。

天殘老人又瞧了他半天,冷冷道:“如果你小子敢欺騙我們,就算我們拼了命,也決沒有人可以再救你一次。”明月在天,人已遠杳。

鐵狼凝視着“天殘地缺”背影消逝的方向,搖頭嘆道:“這麼多年了,他們的格還是一點都沒有改變,子急躁暴烈,做任何事都不問青紅皂白。”

“説來就來,説去就去。”銀狐失笑道“看來要他們改變,簡直比愚公移山還困難幾百倍。”鐵狼微微苦笑,看了看葉逸秋,緩緩道:“江湖上傳説,‘一刀兩斷’任我殺雖是殺手,但氣度不凡,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長者之風,自有一番威嚴,但他語氣和緩,令人如沐風。

葉逸秋一聲輕嘆,低沉着聲音道:“成為殺手,晚輩是情非得已。”

“我聽説過你的故事。”鐵狼微笑道“任我殺,唔,這個名字很有趣。”

“晚輩本不姓任,名字也不叫‘我殺’。”葉逸秋恭聲道“晚輩本是個不知來歷的棄兒,自小跟了先師之姓,叫葉逸秋,樹葉的葉,飄逸之逸,秋天的秋。”

“葉逸秋?!這名字起得好。”鐵狼眉頭一擰“尊師姓葉?”

“‘游龍大俠’葉漫天。”

“啊,是葉大俠!葉大俠一生耿直,忠肝義膽,是條充滿血的好漢子。我與他雖非深,但也有數面之緣,非常欽佩他的為人。”鐵狼黯然一嘆“多年未見,卻不知他已不在人世,當真是物是人非,世事難料。”葉逸秋黯然一笑,輕嘆道:“行俠仗義,本是英雄所為,但晚輩…非但不能繼承先師遺風,反而倒行逆施,淪為殺手,實在大逆不道,玷污了師門聲譽。”

“你豈非也是個英雄?”

“晚輩不配。”

“你是否還在為自己曾經犯下的錯誤自責?人非草木,孰能無過?世間上有許多條道路,每個人也不止只有一種選擇。無論你曾經做錯什麼,只要誠心悔改,回頭之時,沒有人會把你拒於千里之外。”一個人總惦念着過去,活在痛苦的記憶裏面,實在是種非常可怕的事。葉逸秋並非不明白,只是不願意清醒而已!

“人無完人,這世上,又有幾個人是真正問心無愧的?就算是當年的‘大少爺’韓徹,都曾為了一己私yu偶爾的一念之差,險險釀成非人力可以挽回的大禍,可是誰能説他不是英雄?”鐵狼緩緩抬起頭,遙望着天邊的月,喟然嘆道“心懷天下,捨己為人;仁義為先,正氣長存。這豈非正是俠之大者的不朽行徑?但真正的俠者,成就一世英名絕非偶然,也非一朝一夕便可做到,那是個漫長又曲折的過程,不僅需要一顆百折不撓的心,更不能缺少堅定的意志和恆心。”葉逸秋靜靜聽着,彷彿已經痴了。

鐵狼垂目瞧着葉逸秋手指上的那枚指環,目光含笑,似有深意,緩緩道:“你跟我來,有些話,我一定要和你説。”話音剛落,只聽歐陽情嬌嗔道:“爹,你要説什麼,難道不能在這裏説?”

“不能。”鐵狼搖搖頭,神秘兮兮地笑了笑。

“為什麼不能?”歐陽情狠狠地跺着腳。

“這些話,本來就是隻能和他一個人説的。他可以聽,你卻聽不得。”靜謐的夜空,青碧如一片海洋;浮雲漂移,追逐着孤獨的月;月朦朧,在地面上投下淡淡銀光,添增了秋夜的微微寒涼。幾千竿修竹在夜風中不住搖曳,如水的清輝中,這片竹林竟彷彿隱藏着許多神秘的故事。

歐陽情秀眉緊蹙,時而抬頭望月,時而又垂目看着自己的腳尖,更多的時候,卻是往鐵狼和葉逸秋一起離去的方向凝視,目光中充滿了不安和焦慮,在期待中等待,又在等待中有所期待。然而期待和等待卻完全是兩回事,等待總是遙遙無期,而期待雖然有些無奈,卻又不如等待那麼痛苦。只是這期待,實在讓她心神恍惚,備受折磨。

一片枯乾的竹葉隨風飄落,在空中幾個盤旋,終於輕輕落在她如飛瀑般一瀉如注的秀髮上,她竟恍然未覺。

歐陽情雕像似的站在那裏,雖然顯得有些安靜,但她的纖指卻在反反覆覆地‮撫‬着衫子的衣角,捲起,又撫平,撫平,再捲起…

銀狐目光慈祥,含笑看着她,悄悄伸手為她拭去粘在秀髮上的葉子,輕聲道:“情兒,你在想什麼?”

“啊?”歐陽情茫然抬起目光“沒有。”

“你是不是有心事?能不能跟娘説?”

“沒有,哪有啊?”

“沒有嗎?”銀狐忍不住失笑道“為什麼總是在**着自己的衣角?”歐陽情微微一愣,急忙回了手,卻不説話,垂下螓首,輕輕跺着腳,吃吃地輕笑起來。

銀狐輕輕‮撫‬着她的長髮,笑道:“你心裏在想什麼,你以為娘會不知道?”歐陽情還在低聲笑着,螓首垂得更低。過了半晌,她忽然抬起頭,望着遠空的月亮,猶豫着道:“娘,你説,爹和他…去了那麼久,怎麼還不回來?”

“他?”銀狐笑了笑,故作惘道“他是誰啊?”

“他…”歐陽情心中一省,又跺了跺腳,嬌嗔道“娘…”銀狐輕輕道:“才有多久啊?也只不過是半盞茶的工夫而已嘛!”半盞茶的時光?是這樣的嗎?她怎麼覺得這半盞茶的時光,居然像是整個‮夜午‬那麼的漫長?

“半盞茶的工夫還不算很久嗎?也不過是説幾句話而已。”歐陽情故意撅起了嘴。

銀狐柔聲問道:“情兒,你告訴娘,你是不是很喜歡他?”

“娘,你怎麼可以這麼直接地問這個問題啊?”歐陽情嬌羞無限地又垂下了頭,低低道“他是第一個看見我的臉的男人,他已經知道了我所有的秘密。”

“你十四歲那一年發下的毒誓,娘沒有忘記。”

“雖然他曾經淪落過,但並沒有沉淪下去。”

“娘看得出來,他是個好人。一個人走錯了路並不可怕,能夠回頭才是最重要的。”歐陽情又抬起了頭,眼眸裏放着光,緩緩道:“其實他是個很善良的人,喜歡朋友,為了朋友,他可以犧牲一切。無論做什麼事,他都有自己的原則。”

“唔!有情有義,一諾千金,這才是男兒本。”歐陽情卻忽然搖了搖頭,輕嘆道:“可是他也有很多很不好的地方。”銀狐笑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缺點,若無瑕疵,那便不是凡人了。”

“可是他的缺點絕不止一個,最大的缺點就是對朋友太好、太在意。”

“這也是缺點?”銀狐啞然失笑。

“這種人,往往會看輕自己,覺得自己的生命輕如鴻。”歐陽情又嘟起了小嘴“如果他總是把朋友看得比什麼都重要,對別人來説,豈非也是種負擔?有時候,我寧願是他身邊的朋友,因為在他心中,只有友情才是永遠的。”銀狐搖頭否決道:“你錯了,友情固然可以永遠,但海枯石爛、天地可絕的愛情,才是真正永恆不變的。”歐陽情展眉一笑,忽然低聲道:“就好像爹和娘這樣子的嗎?”銀狐愕然一愣,兩片紅雲飛上了臉頰,昔的情事如般湧上心頭。她忽然想起,在無數個花前月下,曾經立過無數個海誓山盟…

她年輕過,深深地愛過,這愛,無休無止,到現在都未曾停止過,是如此的銘心刻骨。

飄飄的銀絲,在晚風中彷彿一片雲海不斷起伏,淡淡的清香伴隨着銀狐的記憶,飄向遠方。剎那間,已不再年輕的她彷彿又回到了那青如夢的少女花樣年華…

過了很久、很久,歐陽情如水的目光遙望着冉冉而升的月亮,輕輕問道:“娘,你説,爹會和他説什麼?”銀狐笑了笑,還未説話,只聽一個清朗的聲音笑道:“你把爹和娘當年訂情的信物都已給了他,爹還能説什麼?”

“爹,你…你們回來了!”歐陽情眼睛一亮,只見鐵狼已到了身前,葉逸秋就站在他的身邊,身子依然站得筆直,但神情卻顯然有些謙卑,又有些忸怩,垂下了目光看着自己的腳下,竟似不敢向她望過來。

鐵狼微微一笑,淡淡道:“可是我和你niang很快又要離開了。”

“離開?”歐陽情倏然一驚“你們又要走了麼?”

“嗯!”歐陽情眼圈一紅,淚水彷彿就要滴落下來,緩緩道:“情兒難得見你們一面,每次相見,又都是如曇花一現般匆忙,這一次,難道…難道你們就不能多待片刻?”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鐵狼輕輕嘆息一聲“有了你們這些年輕人的存在,這江湖,再也沒有我們這些老骨頭的立足之地,是該離開的時候了。”

“你們還會再回來嗎?”

“離開,豈非就是為了回來?”月漸濃,銀狐殘留在空中的淡淡清香卻已慢慢隨風飄散。

歐陽情伸出雙手,在虛空不停地抓握,彷彿想要抓住這香氣,留住那短暫卻美好的回憶!月光像一匹冰涼的絲綢從指間滑過,她合攏手掌,卻什麼都沒有握住。

更寒重,兩串晶瑩的珍珠淚,終於從她臉頰上悄悄滑落,噙在嘴裏,彷彿咀嚼着離別的情愁。這一次,離情別緒的味道依然無比的苦澀。

人生匆匆,只不過百年光景,為何總是充滿了那麼多的悲歡離合?歐陽情輕輕嘆息着,忍不住看了葉逸秋一眼。

葉逸秋沒有動,好像一直都未曾移動過,始終保持着那種嶽峙淵亭的姿勢。夜涼如水,他的眼睛卻彷彿閃動着種不可捉摸的光芒。

他在做什麼?是在思考?還是在聆聽秋夜的風聲?歐陽情嘆了口氣,輕聲道:“喂…”她只説了一個字,忽然閉上了嘴。她看見葉逸秋豎起一手指,湊近嘴輕輕“噓”了一聲!

葉逸秋卻彷彿沒有看見她疑惑的眼神,低聲問道:“你聞到了沒有?”

“聞到什麼?”歐陽情愣愣問道。

“血腥之氣。”葉逸秋擰緊了雙眉“我聞到了血的味道。”這時,一陣風沒有方向的吹來,血腥的味道竟似越來越濃。

血的地方,往往就是殺戮的戰場。在那裏,究竟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