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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貴女尋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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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乘風坐在揚州的牡丹閣上喝着酒,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對面的一間莊院。莊院上掛着一副黑匾額,上面用銀漆寫着“龍騰九天”四個大字。只要略知武林掌故的人都知道,這間看似普通的莊院,其實就是這個江湖上最大的勢力之一銀龍堡在長江北岸最重要的據點,龍騰山莊。這山莊的名字和所處的位置,清楚地表了徐不疑虎視天下的念頭。

江乘風來這裏踩場子已經好幾天了,可恨的王翰本不知死到哪裏去了,讓他連個商議的人都沒有。這些天銀龍堡的動靜十分怪異,全莊上下都籠罩着一片沉悶而緊張的氛圍,其原因是徐不疑自上次長江水戰之後,左臂被劉凡的霹靂子炸傷至今仍未康復,霹靂堂與太湖水寨因而蠢蠢動,若能一舉擊破銀龍,可使他們的聲勢攀上顛峯。

但是江乘風卻沒有這麼樂觀的想法。這個世上再沒有人比他江乘風更瞭解徐不疑了。徐不疑若是這麼好欺的人,江南第一大堡的名頭就不會落在銀龍堡頭上了。

想當年江南萬馬堂何等聲勢,儼然江南霸主,結果先是被初出茅廬的徐不疑略施小計,一場誘敵深入的伏擊戰打得萬馬堂遍體鱗傷,幾年後又重金延聘血閣殺手,萬馬堂主於練兵場上被厲天與孫凝一舉刺殺,曾經雄霸江南的萬馬堂終於被銀龍堡得乾乾淨淨。

江乘風幾可肯定徐不疑在裝傷,因為此人早有前科。二十年前那一戰,獨孤殘將徐不疑一刀劈下山頭,事後獨孤殘曾説過,徐不疑當時是自己滾下山去的,他本沒有受傷。原先獨孤殘與江乘風都沒能想通此人裝傷的目的何在,事後想來,他是在等顧輕塵和嶽嵐松與獨孤殘拼個兩敗俱傷,但是沒能如他所願。

這次如果徐不疑真是裝傷,那麼他的目的也可以肯定,必然是為了引霹靂堂與太湖水寨貿然進攻。先不論別的,單隻太湖水寨的人到了陸地上攻打銀龍堡,戰鬥力幾乎下降數倍。

江乘風抿了口酒,嘴角牽出一絲笑容。若真如他所料,徐不疑的計劃無疑是正確有效的,只是他算漏了這裏還有他江乘風。無論玉秋水還是徐弈都不會告訴他,江乘風已大駕光臨。

就在這時,街上一陣喧鬧,江乘風循聲望去,只見徐弈在一羣銀龍弟子的簇擁下,正仰首闊步往龍騰山莊走去。江乘風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小二,結賬!”江乘風放下酒杯,起身道。在這種時候,實沒有比徐弈更好的商議對象了。商議之後,應當火速前往霹靂堂和太湖水寨。

“媽的,事情真多。這幾年賣米賣得太過舒坦了。”小二顛地走了過來,江乘風暗歎一口氣,伸手探向錢袋。

豈知這一探,江乘風滿腦子都成了漿糊,錢袋裏竟然只剩下幾枚銅板,還不夠付一壺酒錢。滿臉堆笑的小二見到這副場景,笑容也僵在了臉上。

揚州府乃天下煙花寶地,每進出的客人川不息。這牡丹閣正對着揚州第一大幫龍騰山莊,生意也興隆無比,年來見識過的客人數以萬計。這小二自然也練就了一身觀人的本領。眼前此人氣質絕佳,文質彬彬,偏偏又讓人受到一種奇異的寒意,小二自第一眼見到他,就斷定此人非富即貴,誰知居然也是來吃白食的!

見到小二的表情越來越古怪,江乘風哭無淚。出道數十年來,從未像今天這麼丟臉過。正在此時,一名衣飾華貴的公子走上樓來,看見江乘風和小二神古怪地面面相覷,不由得停下腳步。

小二見有新客人上來,終於忍不住了,正開口,江乘風心裏一突,急忙搶先道:“等等,在下忘了還要等一個朋友,這賬…一會再結!”閲盡百客的小二哪那麼容易被他一句話騙倒,斜着眼道:“不瞞這位老爺,小店在揚州頗有點辦法,老爺的朋友或許忘了老爺的約會,不知他高姓大名?小的或許可以叫人把他請來。”江乘風暗自苦笑,沒想到這小二倒厲害得很,幾句話下來,既得體地堵了江乘風的嘴,同時暗示他們牡丹閣在揚州勢力不小,而這勢力很可能來自對面的龍騰山莊。江乘風的一句“我等的人就是徐弈”剛到咽喉又了下去。如果為了面子而暴自己與徐弈的關係,那是愚蠢之至的行為。

正沒奈何時,那貴公子忽然滿臉笑容地搶了過來,高聲道:“張大哥,小弟來遲了,恕罪恕罪!”江乘風和小二同時愣了一愣,江乘風四下看了看,確定這人在叫自己,他也是成了的人物,馬上故意怨道:“李老弟怎麼來得這麼遲?再不來我可要走了!”那貴公子歉然道:“路上碰到點麻煩事,耽擱了一會,大哥莫怪。”兩人一唱一和,彷彿當真是認識了多年的老友一般,那店小二看呆了眼,適才這公子哥明明站在一邊看戲,顯然和這書生素不相識,怎麼一會兒的功夫就成了老友?

那貴公子看了看小二,隨手拋出一塊大銀,道:“再去給我大哥打幾壺上等的女兒紅,再上幾個好菜!”有錢可拿,小二哪還管他們也不?拿着銀子樂呵呵地去了。

看着小二去遠,江乘風怨氣馬上消失得無影無蹤,微笑道:“在下姓江,不知公子尊姓大名?”那公子睜大了眼,問道:“姜頭的姜?”江乘風心裏暗自嘀咕,這公子適才還一副修養良好的模樣,誰知一轉眼就變了個樣。哪有這樣問人姓名的?這像是…對,像個孩子。

江乘風微笑道:“公子看在下長得像塊姜頭嗎?在下的江,是江水的江。”一邊説話,一邊細細地打量這人。這是一個很典型的富家公子,秀氣得沒有一絲江湖氣,細細的眉、大大的眼睛、吹彈可破的肌膚、小巧的嘴,好象從小就在女人堆裏打滾出來的,有着極其濃重的脂粉氣。但是從他身上散發着的那股若有若無的內家氣勁卻逃不過江乘風鋭的觸覺。江乘風在將所知的江湖新秀一一濾過,卻沒有一人的模樣和這人吻合。

看見江乘風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貴公子臉上竟微微有些紅暈,頓了頓,道:“我看你像是個有學問的先生,怎麼也如此無禮?”江乘風怔了怔,若是對一般人、尤其是對讀書人而言,這麼盯着人看確實有些無禮。但在這草莽江湖上,有人盯着自己打量是再正常不過,應當絲毫不讓地對視,在對方看破自己深淺之前搶先把握對方的底細才是正理。江乘風有十足的把握,當自己刻意隱藏時,沒有幾個人能看出他身懷絕技,但這人卻顯然本沒有注意過這一點。

按照這人幫助自己應付店小二的情形看,他應當是跑慣碼頭的老江湖了,而且幫助自己顯然懷有某種目的。可是這時看來卻偏偏像個剛出道的雛兒。

江乘風想到這裏,決定再試探一下,微笑道:“請恕在下失禮,公子長得俊美不凡,在下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那公子臉更紅了,但卻掩不住喜,笑道:“是真的嗎?先生過獎了。在下姓彭,單名一個林字。”江乘風心中恍然,終於明白了這人的身份。徐弈早前曾拒絕了青州彭門五小姐的婚事,特意趕到開封去湊熱鬧,引起了一串問題。對兒子的婚事,江乘風再留心不過的了,青州彭門以鏢局起家,以一套五虎斷門刀法在江湖上爭得了一席之地,在青州一帶勢力頗盛。徐不疑若是成功與彭門聯姻,銀龍堡的勢力將不費吹灰之力向江北拓展。

彭五小姐閨名是一個“翎”字,江乘風依稀記得當時徐弈告訴他這個女人的名字時,那副厭惡的表情。眼前這個公子自稱彭林,又是渾身上下的脂粉氣,若説不是彭五小姐找徐弈算賬來了,打死江乘風也不相信。只有從小養在深閨裏的世家小姐,才會既有着不俗的武功,又一派不諳世事的模樣。

如果她真是彭五小姐彭翎,那麼剛才幫助自己恐怕純粹是因為好玩而已。只是她雖作男裝打扮,卻怎也不像徐弈所説的奇醜無比,相反還是少見的絕美人,這一點江乘風怎也想不明白,難道當時徐弈的眼睛被屎糊上了嗎?

沒想到江南看似平靜,實則比北方有趣得多了。江乘風又想起李閒,這傢伙沒能及時擺蹤谷趕到江南來,將會是他子生涯的一大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