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生者與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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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條路,不過和當年完全不一樣了。”徐亮指着一條來回四車道的柏油路對我説。
這是條沿河路,那時候劉城租下的房子,現在已經是河濱的景觀綠化帶了。
“案發時間子啊三月一凌晨零點至兩點間,這裏在零六年還比較荒,這樣的時間段,沒什麼路人。死者租下的店面是路口第一間,157號。159號沒租掉,空關着。161和163號那晚沒人住,165號及對面的154、156號都反映,在凌晨一點左右,聽見犬吠聲,大約持續了五六分鐘。還有人聽見大聲喊叫,有的説一聲,有的説兩聲。”
“犬吠?”
“對,劉城好狗,從老家邵陽帶來的,一條拉布拉多,養了五年。這條狗現場沒找到,不知所蹤。到了三月二,因附近起火,房東擔心房子,又聯繫不上劉城,跑過來看情況。開了門後,見劉倒卧在後院中,身周有大量凝固鮮血。當年入很早,最高氣温差不多近二十度,劉城身體已開始輕微腐爛,很多螞蟻。”徐亮點了支煙,説幾句一口,説幾句一口,一會兒就又換了一支。警方介入後,現場考察諸多痕跡,初步判斷這是入室行竊被發現,劉城與歹徒搏鬥後身亡。其實屋內並沒有翻找的跡象,也有可能是仇殺,但考慮到劉剛來南昌,本地沒有仇人。而刑警赴邵東調查後,劉的家人也回想不出任何有這種深仇大恨的仇家。所以,警方最後認為尋仇可能較低,應是小偷入室時被發現,兩人發生打鬥,劉在打鬥中死亡,而兇手驚慌之下,顧不得偷東西,迅速逃離了現場。
從現場痕跡來看,歹徒闖入前院時發出聲響被劉聽見,他取了菜刀躲在門後,等門被撬開後,當頭就是一刀。
“這麼説,第一刀是劉城砍的?”我問。
“很可能。在島上我們發現的血跡化驗為a型,而劉城的血型是ab型。”房氏兄弟的血型就是a型,我已經在邵東縣醫院查到了。
“但是,按照常理,偷東西被發現,特別是先被砍了一刀,難道不該迅速逃跑嗎,怎麼會立刻做出足以讓劉城死亡的反擊呢?”
“這的確是個疑點,但人在緊急時,常常會做出違反常理的反應呢,而且有些兇悍的傢伙,説是偷,撬鎖的時候,手裏都握着把刀,以便在被發現時威懾對方。一旦有人反抗,立刻就是一刀上去。”
“劉城捱了幾刀?”
“兩刀。左上臂一刀,前一刀。後者是致命的,直心臟。兇器是帶血槽的三角匕首,只要在腹區捅一下就是致命傷。”
“那麼兇手吃了幾刀?”
“從現場情況看,可能也捱了兩到三刀。劉城在門口被反擊,他左上臂的刀傷就是在門口受的,然後他往房間裏逃,在卧房裏發生最後的打鬥,從血跡看,他又砍中了對方一到兩刀,對方只捅了一刀,他真不走運。”
“已經拔刀互砍了,在門口的時候劉城縣發動攻擊,反擊只令他左臂受傷,為什麼他反而往屋裏逃呢?”徐亮聳聳肩:“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兩人的第一回合裏,劉城明顯佔了便宜,而他敢持刀堵在門口搶先下手,也不乏勇氣,怎麼會一擊之下返身就逃。或許是劉城看清楚了對方手裏的兇器,瞭解這種匕首的危險才跑的。”
“有誰能在這種情況下,還如此冷靜地判斷武器威力呢。就算他這麼冷靜,怎麼會逃進房裏,那也是一條死路呀。你看會不會是他認識這個闖入者,而且很懼怕他,所以儘管先砍中一刀,但看清楚對方的臉後,下意識地逃跑?”徐亮笑笑:“你是想説劉家所謂的”死者復生”?這事兒可就有點荒謬了。”説到這裏,他搖了搖頭,神情間又帶着些疑惑。
“但是…不是…”他猶豫着用詞,又説:“其實我本來是覺得,雖然我不出劉城有什麼仇人,但現場看,尋仇的可能也是相當大的。”
“本來?那是什麼讓你改變了看法?”我問。
“有個問題我憋了很久,你到底是為什麼要來了解這宗舊案呢,是為了劉城,還是為了殺他的那個人?”我一時語,這事説來話長,而且坦率相告,也許並不合時宜。
“好了,好了,不必回答。其實這和我完全沒有關係,我只需要滿足你的好奇心就行了。”
“謝謝。”我説。
此時,我的腦海裏已經開始構築那晚的情景。
凌晨一點,銀光滿地,月微涼。一個穿着深衣服的人悄無聲息地貼着牆走着,他微低着頭,或許背上有駝峯突起,或許小腹有明顯的啤酒肚,當然這些都是掩飾,如果把他的衣服掀開,將看到一個猙獰恐怖的球,隨着他的呼一起一伏,如有生命一般,哦是的,它就是有生命的。
他抬頭看看門牌,157好,正是地頭。他飛快地四下張望一遍,然後找到白天標記過的地方——這兒的外牆殘破了,凹凸不平,正適合踩腳翻進院子。他用帶着的長柄鐵錘把院牆上着的碎玻璃清出一個缺口,然後把鐵錘隨手一扔。第二天這柄鐵錘被附近一個居民撿回家自用,幾天後主動到警局。但指紋已經被污染,無法再提取兇手的指紋,更有可能的是兇手本就戴着手套,沒留下一點痕跡。警方順着鐵錘追索來源,結果是一個建築隊幾天前失竊的,線索就此而斷。
扔棄鐵錘後,他用厚布纏住戴了手套的手,這使他翻牆而入時,沒有被玻璃渣刺傷手掌。可是當他落地,那條拉布拉多開始大聲咆哮起來,這或許是他沒有料到的。
“哦對了,那條狗呢,當時它是關在籠子裏還是放在院子裏看家的?”我問。
“狗本是拴在院子裏的,現場留下半截狗鏈,是被掙斷的。可能這條狗掙了狗鏈,想救主任,卻沒能辦到。我懷疑狗市追着兇手去了,反正後來,這條狗再也沒有回來過。我們此後也在市內的醫院調查過,看有沒有被狗咬傷的可疑人物,沒結果。”犬吠驟然響起,他只怕也嚇了一大跳,看清楚那條大狗被鏈子拴在樹上,才心定些。頂着狗吠,他飛快來到門前,門鎖時最普通的司別靈鎖,一把螺絲刀進去,一扳就開了。然後面就是一聲大喝,比唾沫星子更快的,是刀。
被狗驚動了的劉城,飛快地從廚房取了把菜刀,守在門後。他以為是雞鳴狗盜之輩,對付這種人,你狠他就軟,你軟,他就狠,他舉着刀,打算等那傢伙進門的一刻,給他個厲害。
聽着外面聲響,敲門的那一刻,劉城了口氣。門開了,冷風從門前黑影的兩側灌入,他一刀砍下去。
他可能砍偏了一些,沒有照着最致命的部位來了一下。因為儘管是小偷,真砍死了也得判防衞過當。砍中一刀的時候,藉着月光,他也看清了黑影的臉,那竟是一張死人的臉,因為受傷而格外扭曲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