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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準備雪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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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王珂雙目微動,眉頭攢了起來“既然不在,那我改再來拜訪罷。”以崔淵崔子竟坦率隨意的情,惱怒便是當真惱怒,不至於也沒有必要避而不見。既然老管事説他不在府中,想必便是出門去了。至於是為何而出門,料想與那幅畫也不了干係。

“王七郎君可有什麼話需某代為轉達?”老管事崔順又問。眼前這位是四郎的未來親家舅兄,他自然很清楚四郎對王家諸人的重視,也瞭解自家郎主對王七郎的欣賞,言行舉止之中便透出了幾分自然而然的親熱勁。

“那便煩勞老管事帶一句話,讓他得空便去我家一趟,帶上他自釀的桂花酒。”王珂道。他心中已是憂心焦急之至,面上卻是半點不。縱是老練如崔順,也不曾瞧出任何不對勁來,笑着目送他策馬離開了。

出了勝業坊後,王珂面微沉,撥馬便往崇義坊而去。因元十九的緣故,他已經有好些年頭不曾去崇義坊了,如今卻不得不走這麼一遭。當初出手教訓元十九的是崔淵,他相信這一次他也絕對不會放過他。只是,他心裏仍然有些不放心,擔心他會遷怒於九娘。妹妹一時錯愛,誤信此畜生,失去的已經太多了。但若是這樁婚事因此蒙上陰影,讓她後不得安寧,那他寧願她能忍下一時之痛,就此斷絕這門姻緣。

就在崇義坊坊門附近,一名大漢瞧見他後,突然便往前幾步,攔在了他的馬前。

“你是什麼人?”王珂有些冷淡地問。這大漢雖是身着平民袍服,也偽裝得很憨厚,但那雙眼睛裏卻透出了彪悍之,明顯並非尋常百姓,而是哪家蓄養的部曲。是元家的部曲?將他當成了敵人來防範?或是崔淵手下的部曲?

大漢呵呵一笑,拱手行禮道:“某何老六,奉家中郎君之命,在此等候王七郎君。郎君言道,可惜今出來得急,不曾帶桂花酒,只能暢飲外頭的好酒了。只是,這崇義坊也沒什麼出名的酒肆,倒是旁邊的平康坊什麼都不缺,更適合一聚。”王珂挑起眉,會提起桂花酒的應當也沒有旁人。沒想到,情急之下他們皆想到了一處,都將桂花酒拿出來做了暗號。

“帶我去見他罷。我很少去平康坊,還須你領路了。”何老六便路地領着他往回走,由平康坊西坊門而入,向東快步行去。平康坊最出名的自然不是什麼食肆、酒肆,甚至也並非裏頭住着的達官貴人,而是坊東三曲那些看起來與尋常宅院毫無二致的館。尤其是中曲、南曲的都知娘子們,只有那些士子、豪門紈絝才能見上一見,尋常平民百姓便是準備了再多財,也很難覓得芳蹤。

何老六便帶着王珂走進了中曲一座不起眼的宅院裏,立即就有僕從過來將馬牽到馬廄中照顧。王珂也曾逢場作戲,與一些自命風的文士來過這種館,自然不陌生。只是,一想到未來妹婿竟然也出入這種尋歡之地,他心裏就多少有些不喜。

然而,何老六帶着他匯進一羣談笑風生的士子當中之後,腳步卻一轉,悄悄地穿過了這座宅院,從後門走了出來。一番七折八彎後,他們就離開了坊東三曲,又進了附近的一座兩進小宅子。宅子雖小,佈置卻巧得很,只是行走在其中的卻是些勇猛大漢,令人頗有種實在不太匹配的異樣之

到得裏進的正堂前,何老六便稟報道:“四郎君,王七郎君來了。”

“快請進來。”裏頭傳來崔淵的聲音。

王珂便推門而入。正尋思着自己該就今之事説些什麼,他抬起眼,卻突然怔住了,本能地將門猛地合上了。然後,他立在門邊,眯着眼睛打量着屋內唯一的人。那是位昂然而立、虎背熊的大漢,滿臉鬍鬚,雙目炯炯有神。無論怎麼看,他也很難將昔那位俊美非凡的佳公子與眼前的魯莽漢子聯繫在一起。

那漢子眼中浮動着笑意,摸了摸鬍鬚,滿意地道:“連明潤兄都認不出我,想必也沒幾個人能認得我了。”當然,九娘是例外。説不定,她瞧見他這般模樣,還會覺得十分親切呢。

王珂心中一動:“你想親自動手?”若不是想着親手教訓那元十九,也不必如此喬裝打扮罷。

“這鬍鬚,怕是蓄上幾個月方可罷。”能長得這麼亂糟糟的鬍鬚,倒也不多見“你這是拿什麼貼上去的?”

“不是我的鬍鬚,自然就是旁人的鬍鬚。”崔淵道,笑着大喝了一聲“張大、張二,還不趕緊帶着人出來見一見明潤兄?”他話音方落,便從門外走進一列收拾得乾乾淨淨的士子。他們或剃光了鬍鬚,或留着心打理過的短鬚,穿着成衣行裏買來的蒼青、紺藍圓領窄袖夾衣,顯得十分神。然而,也只是乍一看上去很神而已,臉上刷牆似的塗滿的鉛粉撲簌撲簌往下掉。每個人也都有些無打采,滿面豔羨地看着崔淵那些幾乎遮住整張臉的鬍鬚——某人的鬍鬚都是從哪裏來的,已經顯而易見了。

見此情狀,不知何時,心中隱藏的憂慮已經一掃而光。王珂彎了彎嘴角,實在忍不住笑意:“原來你並未失去理智。我還以為你已經魯莽到了想單槍匹馬衝過去的地步。”

“明潤兄實在太小瞧我了。”崔淵道,滿是鬍鬚的臉上瞧不出表情,話語中也聽不出情緒起伏“越是憤怒,便越應清醒。不然,這滿心怒火又如何能尋着發之道?只是,我本想將那險獠留給明潤兄出氣,如今卻不能放過他了。皮之苦、前程盡失之苦、名聲淪落之苦、眾叛親離之苦,皆須得一一讓他嚐盡,方能一解心中之恨。”

“確實。只讓他一死,實在是太便宜他了。”王珂道“只是,我臆間那口怨氣比你還憋得久一些。這些好事也不能都教你佔了去,須得給我留幾分才好。”他想了想,解恨的心思終於佔據了上風,有些勉強地道:“可還有能供喬裝所用的鬍鬚?”作為一位時時視儀表風度為禮儀的世家子弟,做出犧牲形象的選擇並不容易——當然,崔淵崔子竟,絕對是五姓子當中的異類。

“明潤兄何須勉強自己?”崔淵失笑道,略作思索“也罷,我正想尋張帖子,照着筆跡寫上一份,引那險獠出門。讓明潤兄來臨摹他人筆跡,應當不在話下罷。”

“此事給我便是。”王珂微微一笑,十分自信“不過,也不知什麼樣的帖子才能引蛇出?”送出兩幅畫,徹底得罪崔家與王家之後,元十九再如何洋洋得意,再如何暗喜於心,也不敢在這時候出門了罷。畢竟,他想徹底毀掉王家,王家也便不必再瞻前顧後,如何報復他都不算過分。

“呵。”崔淵笑了一聲,頗有幾分寒涼之意“魏王在文士之中素有威望,若是那險獠得了他心腹幕僚的帖子,你説他會不會出門?”元十九此人,在校書郎上也熬了四載,馬上便要到考評遷轉的時候了。身為少年狀頭,他自是不甘願才能被埋沒。只是元家、鄭家一時都尋不着合適的門路,無法保證他的仕途一路順順暢暢,於是便又打起了續絃的主意。嘖,此時此刻,若能搭上魏王,別説如今他的腿腳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便是剛摔斷腿的時候,爬也得爬過去罷!

“魏王幕僚的帖子?恐怕不容易得罷。”王珂皺起眉。

崔淵望向他,朗聲大笑:“明潤兄莫非忘了?我崔子竟在文士當中,多少也有些名氣。何況貴主又是我的叔母,不論誰主持的文會,自是從來不會落下我。”只是,他總是隨手就將那些緻的帖子都扔進了火盆裏,懶得去罷了。記得前兩天剛接到一個魏王幕僚的帖子,他還沒來得及焚燬,正好能用得上。

王珂抬了抬眉,首次意識到,眼前的崔淵崔子竟,確實是那位傳説中的狂傲之士。只憑着他的書畫之才,他便已經有足夠的資格這般狂傲了。不過,若想一直這樣狂傲下去,光有才能卻是遠遠不夠的。

“不會牽累到你罷?”利用魏王底下的人,若是後牽連出來,恐怕誰也落不得什麼好處。畢竟,魏王可是當今聖人的愛子。若只論受寵,連太子都略有不及。

“明潤兄安心便是。時間上略錯過一些即可。我又不會擾亂他們的文會,借地方一用而已。”崔淵早便已經有成竹了。

當王珂開始臨摹帖子的時候,作士子模樣站了半天的張大、張二等人苦着臉,悄悄抬首望了望心情似是好轉了不少的崔淵。

張二終於忍不住道:“四郎君,某等都是些魯軍漢,便是換了這一身衣裝,也半點不像那些個詩作對的士子。到時候恐怕一照面,便會陷吧!”他刻意抬起手臂,捏了捏上頭鼓鼓囊囊的腱子

雖説此時的士子都是文武兼修,不過生得像他們這般大塊頭的文人也確實罕見。何況他們常年風裏來雨裏去,臉上都曬成了黧黑,好不容易借了婦人的脂粉遮上一遮,又哪裏經得住細看?

崔淵瞥了他一眼,其他幾人自然也忙不迭地附和。連走起路來都須得束手束腳,裝文人士子什麼的,對他們而言,實在是太難熬了。就算心裏清楚,這便是四郎君對他們辦事不利的懲罰,他們也希望能換一種懲罰更好些。

“看起來確實有些不像。”崔淵不得不承認,這羣傢伙實在是太壯實了。他須得裝扮得虎背熊,裏頭墊了好幾層衣衫才撐出了這般效果。但要讓他們這羣真正虎背熊的裝扮成身形修長的文人,光是靠着減衣衫卻是遠遠不夠的。

於是,崔四郎君眯起眼,有些漫不經心地道:“那就淨餓上幾罷。到時候,不需你們假裝,走路也輕飄飄的了。”

“…”張大、張二等人頓時哭無淚。

對於每一頓都能吃掉好些個蒸餅、半隻羊的他們來説,餓一頓已經足夠可怕了——餓上好幾,那簡直就是酷刑!

“離那文會還有三四天,應該來得及。”王珂抬首瞧了他們一眼,皺着眉加上一句“光是餓着可不夠,那些文士之間的禮節,還須得好生教一教才好。”

“此事便給明潤兄了。”崔淵接道。

王珂彷彿審視一般緩緩巡睃着這十幾名壯漢,頷首道:“放心罷,保管讓他們胎換骨。”張大、張二等人心中爆發出了無聲的吶喊:兩位郎君就放過他們罷!他們一點也不想胎換骨!將他們的蒸餅和羊還來!將他們那把引以為豪的大鬍子還來!

作者有話要説:張大、張二:求放過!

崔淵:這打扮也新鮮的…

王珂:沒有你新鮮。

崔淵:只要九娘不嫌棄就行。

王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