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登高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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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淵與崔滔離開後,鄭夫人便向蕭夫人、李夫人等道歉,不鹹不淡地説了崔簡幾句。幾位貴夫人卻像是將崔簡當成了自家嫡親孫兒似的,爭相護得緊緊的,反倒為崔簡辯駁起來。真定長公主並不多語,似笑非笑地瞥了王玫一眼後,又望向從石屏風後陸陸續續走出的小娘子們。
雖得了崔簡那麼一番毫不客氣的“點評”但這羣少女臉上的神情卻依然如故。甚至還有幾個嬌憨些的,依偎在自家長輩面前,紅着臉撒嬌説要趕緊將她們的畫收起來,回去再好好練一練畫技。王玫饒有興致地觀察着她們,也發現其實不少人子都非常高傲,雖努力掩飾,但眼中仍透出一二分惱怒。畢竟她們畫菊也是費了些工夫的,最終卻讓一個五六歲的小兒評點得一無是處,身為頂尖的世家貴女,難免覺得崔家有些輕視她們。
真定長公主突然道:“阿蕭,你身後立着的那個圓臉杏眼的小娘子,莫不就是清淨的族妹?”她仍然記得蕭夫人方才認親戚那一段,於是格外仔細地打量着圍在她身邊的四個小娘子。
蕭夫人驚訝道:“貴主真是好眼力,如何認出來的?”
“她們族姊妹確實看着有些相像。”真定長公主笑道“兩人都過來,讓我好好瞧瞧。”王玫側首見王十七娘垂目作羞澀之狀,角勾了勾,牽着她便走近長榻邊。一時之間,諸位少女的視線都匯聚在姊妹倆身上,又不動聲地移開。誰心裏都很清楚,即使不能成為崔淵崔子竟的續絃人選,若是得了真定長公主的喜歡,又有博陵崔氏二房嫡支的提攜,自然會有更好的前程。然而,能得貴主看重,也須與貴主投緣方可。再羨慕嫉妒恨,這般的緣分也是求也求不來的。
“我依稀記得,你是大房的,清淨是三房的?”真定長公主問。
“貴主好記。”王十七娘行禮回道,聲音温和,頭卻一直垂着“兒與九娘姊姊雖然隔了房,卻因相處過一段時,也頗為親近。”王玫接道:“貧道及笄之後,曾患了一場重病。爺孃便將貧道送回晉陽老家休養了一年。”此事她也是從丹娘、青娘那裏旁敲側擊而來,也曾經聽王珂提到過。據她推測,應該是剛被元十九拋棄的那段時,家中父母為了避嫌才將前身送回了晉陽。或許也因確實相處過的緣故,她後來瞧見王十七娘便越發覺得稔了。
“姊妹倆親近也是一種緣分。”真定長公主似是想起了什麼,眉頭微微一動“你們待會兒也不必拘束,便坐在一起就是。”有了真定長公主發話,午宴開始之後,王玫便與王十七娘、盧十一娘相鄰坐了。她的表姊李十三娘一向細心,自然注意到稍早時她們站在一起,便索將她們安排在了一處。王玫、王十七娘與盧十一娘相視一笑,也不似旁邊那些少女們或安靜或熱鬧或時不時打打機鋒,安然享用起吃食來。
因重陽有登高之俗,所以這一大家便索只吃些糕點,取“高”與“糕”的同音湊趣。而但凡是重陽所食糕點,便一概稱為“重陽糕”當然,除了平常用的那些糕點之外,也有些重陽節令糕點。如用充滿芳香的蓬草做的灰綠的米糕“蓬餌”與面糕“蓬餅”用紅、金花菊榨汁做成的雙重九米錦糕,以及乾脆便直接進花菊的“花菊糕”等。
這些蒸制的糕點皆清香微甜,吃起來毫不油膩,但難免有些容易口渴。於是,吃糕的同時,大家便也飲花菊酒與茱萸酒。花菊酒清甜,茱萸酒辛辣,各人口味不同,選擇亦不同。不過,女眷們多受不得茱萸酒的味道,宴席上便只温了花菊酒。
午宴之後,真定長公主、鄭夫人與幾位貴夫人便帶着少女們走出了院子,或賞菊,或登高。賞菊的自是少不得鬥一鬥文采,勝者便能得一朵長公主親自剪的花菊簪起來。因有彩頭,一時便引了諸位少女的注意。而一直想着登高的王玫與王十七娘、盧十一娘各自帶着貼身侍婢,緩步朝着小山坡上行去。
小山坡上除了她們踩在落葉上的咯吱聲,便只餘下秋風拂動樹葉的沙沙聲。葉濤起伏,撲簌作響,間或夾雜着一二鳥鳴,卻襯得樹林中更寧靜,也讓身處其中之人的心境不由得更平緩安寧了許多。
三人一邊慢行,一邊聊了些故鄉風物舊事。王玫説的自然是她據真實經歷與所見所聞拼湊出的長安、洛陽,王十七娘提了晉陽老家的事情,盧十一娘則回憶了范陽的風俗。話裏行間,她們對彼此也更加了解,越發覺得情十分投契,也都生出了結之心。
王十七娘忽然道:“九娘姊姊,方才借了你的光,入了貴主的眼,多謝。”
“也是你和貴主有緣,我可當不得你的謝。”王玫微微笑道“你想想,我哪裏有那麼大的顏面?若不是蕭夫人尋着好時機提起這一樁,貴主也不會放在心上。”王十七娘瞥了她一眼,哼道:“總歸是要謝你,你便受着就是,推辭什麼?也許貴主不過是一時心血來,但有她這樣幾句話,我在那邊府裏也好過許多。舅母大概也會真的費些心思幫我尋一門好婚姻了。”提起婚姻,她亦是臉不紅氣不,彷彿這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事。王玫越發覺得這位族妹從外貌到情,都似她想象中那般肆意隨的唐朝貴女。驕傲卻不失本真,隨意卻不會妄為,心裏對她也更是喜歡了幾分。
“蕭夫人若能上心,確實能尋得不錯的親事。”鴻臚寺卿崔家,總比遠在晉陽的大房人脈更廣一些。想必大房也是因此才決定將女兒遠遠地送過來罷。
王十七娘微微垂下眼睫,道:“不論多好的親事,結親之人終歸是我。若並非我想要的親事,倒不如與九娘姊姊你一樣出家為女冠得好。”
“你方才是怎麼向十一娘説我的來着?‘一時想不開出了家’?”王玫似笑非笑地接道“出家之事確實應該慎重考慮,莫要總是掛在嘴邊,對道君也不誠心。”
“知道了,不提就是。”王十七娘回道。
盧十一娘在旁邊聽着族姊妹倆討論這些,有些尷尬,又有些觸。王氏姊妹既然當着她的面議論這些,便是信任她的品,相信她不會隨意外傳,也相信她的情與她們相類,不會因此而生出什麼輕視。她垂首想了想,也鼓起勇氣道:“十七娘説得是。世家聯姻,外人看起來光鮮亮麗,道是門當户對。其實又何嘗不是互取好處呢?娶嫁之事,終歸不是賣兒鬻女,也須得讓人兩廂情願才好。”王十七娘聞言,杏眼微眯,笑道:“九娘姊姊,十一娘這子,實在讓人喜歡得緊。”
“喜歡便向十一娘多學一學。”王玫道“千萬記得捂好自己的本,可別圖一時痛快。”她覺得以方才王十七娘所言,似是隱約發現了自己的婚事有什麼不順之處,且生出了抗爭之心。抗爭是應當的,但如何抗爭才能不傷及自身,卻是需要仔細計較方可。
“你是太原王氏女,不是清河崔氏女,若有萬一,便來投奔我們就是。”王十七娘微微一怔,扭過了臉,耳畔泛起淺紅:“我是大房之女,你們三房什麼手。”王玫很清楚她是個彆扭的子,便只是淡淡一笑,不再説什麼。不經意望向旁邊,卻見盧十一娘帶着些許豔羨望着她們,輕嘆道:“有可靠的族中長輩投奔,真是再好不過了。我…我身邊的親人族人,都靠不住。”
“若有什麼我們能幫得上的,儘管告訴我們。”王玫寬她道。
“即便幫不上,聽你訴訴苦,心裏或許也好受些。”王十七娘也道。
盧十一娘笑着搖搖首:“今不是時候,改天再與你們相約訴説罷。”因這小山坡並不算太高,不多時她們便登到了坡頂。舉目望去,別院的景緻便如畫卷一般展開來。金紅二染盡了秋光,襯得別院中央那座碧波盪漾的湖泊也更是美不勝收了。而湖左岸的一羣小郎君正熱鬧非凡地菊,時不時便遙遙傳來喝彩聲。連湖右岸的小娘子們也顧不得賞玩了,紛紛好奇地走近,為各自的兄弟助威。因他們年紀尚小,頑在一處也無妨,僕婢們便乾脆將小娘子們的飲宴搬到了左岸。於是,待小娘子們坐在靶場邊觀戰後,小郎君們也越發熱血沸騰了。
王十七娘看了半晌,忍不住道:“什麼賞菊、繪菊,無非是她們各顯神通而已,哪有小郎君們菊有趣?不如咱們走近瞧一瞧?”王玫想了想,搖首道:“咱們且去問問表姊罷。”她們畢竟是客人,也不好違了主人家的安排,隨意走動。何況這是長公主別院,更不是能隨心所的地方。
盧十一娘也頷首同意:“若是能去,我也覺得菊更有意思些。”三人走了沒幾步,後頭便傳來一個聲音道:“叔母也已經帶着客人去看菊了。你們若是行得快些,倒是能趕上她們。”説話之人正是崔淵。他説罷,便從楓樹林中緩步走出來,坦坦蕩蕩地望着她們,身後則冒出了三顆高低不一的小腦袋。
“姨母,王娘子。”崔簡滿臉驚喜地出聲喚道“阿爺正帶我們登高望遠呢,沒想到還能遇到你們。”他家阿爺三兩句就將從父支開了,帶着他們緩步在樹林裏慢行,又是教他們撿樹葉又是教他們認蟲鳥,十分有耐心。他本來以為,説不準什麼時候,阿爺便又會坐在角落裏發起呆來,卻沒想到轉來轉去,竟遇上了王娘子、姨母一行。
崔簡當然不知道,自家阿爺為了這番偶遇又費了多少心思。連這漫山遍野的秋景,也似一時之間失去了引力一般,讓他只追尋着眼前這個略有些單薄的身影。他的目光落在王玫身上,又不動聲地移開。
盧十一娘悄悄看了看王玫,見她似乎沒有接話的意思,便向崔淵行了禮,又問崔簡:“阿實,你們眼下也要去看菊?”
“嗯。三兄好不容易參加一回宴會,王家阿兄也來了,我想看他們比試。”崔簡毫不掩飾自己的興致。他説的三兄便是崔澄的嫡次子崔慎,年方十歲,與王昉正好同齡。
“我阿兄一定會贏。”王旼接過話,自信滿滿地道。
“三兄會贏!”崔韌撅起嘴道。
從方才望見菊場上的熱鬧景象開始,兩個小傢伙便為自家阿兄爭執起來,誰也不願意讓誰。崔簡倒是覺得勝負輸贏都無妨,哪位阿兄獲勝他都覺得很高興。而且,若是他再長几歲,也能去參加菊,便更有意思了。
“我們下去瞧一瞧,便知誰贏誰輸了。”崔淵道。
王十七娘看了看他,上前牽了一臉不快的王旼,將他與崔韌分開。盧十一娘若有所思地牽上了崔簡,發覺小傢伙的視線在王玫身上繞了繞,她也不住看了過去。王玫卻很淡定地牽起了崔韌的小手,低聲安道:“阿韌別急,先下去看看再説。”她們牽着小傢伙們在前頭走,崔淵落在最後,與王玫隔了幾步距離,不遠也不近。他的視線始終不由自主地落在王玫身上,從她滿頭青絲、白皙的頸項、纖細窈窕的身影,到細修長的手。看了又看,瞧了又瞧,怎麼也看不膩。
看着瞧着,崔子竟崔四郎便有些漫不經心地想道:這樣相對只作不相識,已經完全不能滿足他了。須得儘快去王家提親,將此事定下來才好。婚期也須早些安排,只有娶得人歸才能真正放心。當然,在此之前,他需要與自家阿爺阿孃開誠佈公地談一談這樁婚事。
作者有話要説:下一章就是談婚事了╮(╯_)╭…可得好好想一想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