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王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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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短短兩三之內,崔遊與李氏便無聲無息地在崔府中消失了。他們大張旗鼓回到長安的時實在太短,崔泌本不曾察覺出任何不對勁,就徹底失去了他們的影蹤。三房的突然出現與消失,彷彿不曾給勝業坊崔府帶來任何影響。偌大的府邸仍然像往常那樣平靜安然,偶爾因教養孩子而有些不平順,也很快就過去了。
而後,崔淵帶着王玫去了一趟范陽郡公府。作為姻親,他拜訪范陽郡公自然不需要什麼多餘的理由。便是有人多想了幾分,也只能想到他為了來年的省試,與作為吏部考功員外郎的范陽郡公盧承慶敍一敍兩家情也很是理所應當。旁的舉子若想拜訪省試主試官,恐怕還不得其門而入呢。盧承慶也向來以眼光獨到且公正無私著稱,一向只欣賞自己慧眼取中的人才,毫不理會各種勢力的施壓。太子一派、魏王一派對他也多有拉攏,他都完全不放在心上。崔淵若能得到他的肯定,來年的狀頭想必也幾乎毫無疑問地收入囊中了。
或許是崔淵作為解頭的身份太過引人矚目,幾乎沒有人想到,這吏部考功員外郎同時也負責外官的考課。只需拿出足夠的證據,以清理門户的態度懇請盧承慶出手,無疑便徹徹底底地斷掉了崔遊的仕途。
“不愧是博陵崔氏。”盧承慶看着手中那些確鑿的證據,長嘆一聲“如此雷厲風行,才能保證家風之傳承。將心比心,若是事關自家,老夫卻可能做不到如此乾脆利落。盧家各房的陰私之事也很不少,隨便查一查或許都不比這些罪證輕,老夫卻一直不曾動手。”
“家大業大,難免有所顧忌,也需有所權衡。”崔淵回道“我們家人丁稀薄,阿爺、叔父也一向謹慎。以庶兄的心能力,實在不適合走仕途。如今鬧出來的事,他尚可藉着阿爺之名抹去,後若是更膽大妄為,説不得便要牽累全族了。阿爺亦是不得已而為之。”
“你阿爺想得不錯。”盧承慶頷首道。如他這般的老狐狸,自然也清楚事實未必只是如此。不然,崔家又何必趕在這個眼見着就要風起雲湧的時候,匆匆將此事了結?不過,他也並未問其他事,便轉了話題:“十一孃的好子定下了,她阿兄會在下個月末到長安。子竟與他久未見面,不妨帶着阿實去見一見。”雖然是姻親,又有崔簡這個兩家血緣的延續,也還須得走動得更勤快一些,才能維繫這層親戚關係。
“這也是理所應當的。”崔淵回道“總該讓阿實認一認親戚。”盧家畢竟是崔簡的母族,就算除了盧十一娘之外,他們都尚未給過他多少疼愛,將來也離不開。他也是時候教教崔簡,對待不同的親戚該用什麼樣的態度最合適了。
三房之事至此便告一段落,崔淵、王玫私下也不再討論此事。雖説時不時還能見到小四郎崔希、二孃崔芙娘,王玫偶爾也會對他們生出些許憐惜之意,但她心裏更清楚,崔家容不得出現任何意外。如同真定長公主所言,如今的崔家並不缺這幾個人。這兩個孩子若是始終掰不回來,等待他們的必定是送去真定莊子上的結局。那或許是作為母親的李氏最不願意見到的結局。崔希、崔芙娘能想到這一點當然最好,若是想不到,那也許便是屬於他們的命運。
如此,很快便到了晉王大婚的子。
嫡幼子成婚,聖人與長孫皇后都十分高興。便是諸臣數度進諫不可過於靡費,晉王的親禮仍然盛大而又豪華得令人大開眼界。整座長安城幾乎都像過年過節那般熱鬧,圍觀羣眾們紛紛湧出裏坊,聚集在皇城前與朱雀大道上,津津有味地談論着晉王與即將成為晉王妃的杜氏。早上剛落過新雪,皇城門前與朱雀大道便打掃得乾乾淨淨,青石鋪就雕着吉祥獸紋的御道上,鋪起了火紅的地衣,一直延伸到道德坊的京兆杜氏別宅。而整座道德坊內都掛滿了燈籠,樹上纏着紅綢花,顯得格外喜慶熱鬧。
雖説親王婚禮大都不必新郎親自相,但黃昏時分,李治仍然親自點了幾位儐相,陪着他直奔京兆杜氏的別宅而去。
崔淵便是儐相之一,他御馬走在李治身後,有些慨地望着那個仍然纖瘦的少年的背影。
數個月前,他們在馬球場相遇的時候,李治看起來不過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少年。身為聖人與長孫皇后所出的幼子,他的情異常温和,也似乎沒有什麼值得注意之處。這讓他輕而易舉地就被淹沒在了眾位兄長當中,存在十分稀薄。如今,他似乎也沒有什麼改變,仍舊是那個蒼白瘦弱平和的少年。不論兩位嫡出兄長之間如何風起雲湧、如何龍爭虎鬥,也好像與他毫無干係。
也只有與李治朝夕相處的人才知道,短短數個月之內,這位虛歲僅十五歲的晉王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雖説這些變化不過是在一件件事中一點一滴慢慢積累起來的。然而,當這些點點滴滴匯聚在一起的時候,卻足以逐漸轉變一個人的眼界,乃至於最本的心。
崔淵正是這些變化的見證者。他比任何人都期待李治的蜕變,比任何人都期待大唐再度來一位多情而不乏殘酷,理智且不乏温和,懷寬廣卻不乏殺伐果斷的君王。與李治結本是無心柳,卻讓他越發能夠理解那些追隨在聖人身後的賢臣們的心思。都道君臣相得乃傳世佳話,但良臣難得,明君豈不是更難得。尋找到一位值得效忠的主君,值得傾盡一切的主君,比什麼都重要。若是一腔忠心錯付,再有才華,再有抱負,也不過是過往雲煙而已。
而今,這一位仍在積累,仍在蟄伏。但當屬於他的時機到來,想必他一定能牢牢地把握住,也一定會給聖人、皇后殿下、諸位重臣一個驚喜。有時候,愈是心栽培的名貴花朵,愈容易遭蟲咬病變凋謝;愈是受人忽略的花花草草,反倒愈容易扛住風吹雨打。當然,李治一向頗為受寵。但這種近乎憐惜的寵愛,與對太子的滿懷期待,對魏王的愛護驕傲,完全不同。正是這種不同,也造就了太子、魏王、晉王相差迥異的脾。
他出神間,李治沒有受任何刁難,便已經順利地得了新娘,帶着婚車趕回宮城內。原本他的婚禮應該在保寧坊的晉王府舉行,但聖人不願意錯過愛子人生大事的每一個細節,便做主讓他在宮中成婚,過些子再遷回晉王府居住。長孫皇后本便漸憐愛幼子,左思右想之下也答應了。
如今早已經入夜,冰雪覆蓋的皇城前卻豎起了幾座燈樓,將附近映得亮如白晝。晉王的親隊伍浩浩蕩蕩地穿過燈樓,在圍觀羣眾們的驚歎聲中進了皇城,再進宮城,而後新郎新婦便開始行各種各樣的繁複禮節。
幾位臨時充作儐相的郎君旁觀完宮城內肅穆有餘、熱鬧不足的婚禮,目送李治與晉王妃杜氏步入武德殿旁邊設立的青帳裏,心中自是各有想法。崔淵正想着什麼時候將他們已經印好的行書摹本冊奉給聖人過目,旁邊的漢王李元昌笑着道:“這回來朝見,也算是來得很巧,竟然趕上了雉奴大婚,還當了一回儐相。”
“大王若能一直留在長安住着,恐怕還能趕上不少盛事。”崔淵看了一眼這位風俊雅的閒王,微微一笑。他的笑容中並沒有多少真意,卻也沒有多少敷衍,十分平常。雖説李元昌擅長書畫之道,與李治也頗為投契,但崔淵表面上與他談書論畫很是愜意,其實卻對他並無任何好。他在外遊歷多年,自是知道這位漢王可並不是什麼善人。他在封地裏也頗做了些讓人家破人亡的不法事,數度招致聖人手敕責備。這回主動到長安朝見,也指不定心裏有什麼盤算。
“不錯,封地固然好,卻比不得長安繁華。”李元昌勾起嘴角,彷彿想到了什麼“便是風人物,也多有不及。尋遍封地,也不見幾個能與我説一説書畫的。好不容易編了畫譜,可惜也無人能欣賞。”漢王李元昌主持蒐集了各種名家畫作,彙集為畫譜,亦是前幾年震動書畫大家們的一件大事。只可惜,教他蒐集完之後,落民間的大家畫作便更為難得一見了,都成了他的收藏。若有機會,崔淵倒也想賞鑑一番。
“前些子,某也聽晉王提過大王的畫譜。聽説大王這回帶了十幾卷,改若是有機會,某也想隨着晉王見識一番。”
“子竟也不必尋雉奴一起,若哪天生了興致,儘管來漢王府便是。”李元昌很快地答應了。
兩人説着話,不多時便來到婚宴所在的殿堂之中。正殿內坐着聖人、朝中重臣與皇親國戚們,殿外烏壓壓的一羣人便是各式各樣的京官,為了考績回京湊熱鬧的外官,以及一些尚未入仕的世家子弟。崔淵與李元昌顯然不可能一同坐,便暫時辭別對方,各自尋了合適的位置坐下了。
與婚禮相比,宴席倒是更熱鬧了。聖人一時高興,便領頭起舞。除了太子之外,諸皇子也跟着下了場,一眾臣子無論年老年輕更是不會錯過這個機會,一時間鼓樂不休、君臣同樂、歡笑陣陣。
與此同時,招待內命婦、外命婦的宴席也在長孫皇后的主持下開始了。雖説經過幾個月的休養,她的身體已經好多了,但畢竟仍帶着陳年痼疾,也不宜太過疲憊。幸得有晉陽公主、衡山公主協助,她也並不必費太多心思。推杯換盞之中,隨處都響着賀喜之言,人人面上都帶着濃濃的喜意,彷彿辦喜事的是自家似的。長樂公主、城陽公主、晉陽公主、衡山公主也笑得比長孫皇后更燦爛幾分。
酒宴行至半途,長孫皇后便難掩疲憊之,直的背脊也晃了晃。真定長公主發覺了,便與丹陽長公主一同陪她去附近的殿閣中歇息。見狀,長樂公主、城陽公主、晉陽公主、衡山公主都匆匆趕了過來,卻被她們趕了回去:“宴席尚未結束,你們留在那裏,也不會讓旁人胡亂猜度阿嫂的病情。”長樂公主想起方才長孫皇后離席時,眾人追隨過來的目光,想了想,頷首道:“阿孃安心歇息,婚宴一定會順順利利結束。”想來,也沒有人會冒着觸怒皇家的危險做出什麼不得體的事情來。
長孫皇后垂目想了想,吩咐道:“若有什麼事,可請韋貴妃、燕賢妃做主。”她病情加重之後,韋貴妃、燕賢妃便協理了後宮事務,素來也辦得十分妥當,很是得她的信任。
待幾位公主離開後,真定長公主便寬道:“如今雉奴也已經大婚了,阿嫂往後便安心養病就是了。”丹陽長公主卻抿嘴笑道:“轉眼間兕子、幼娘也到年紀了,挑駙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呢。”長孫皇后搖了搖首:“她們倆我想留得久一點,萬萬不能像她們兩個阿姊那樣早早地便嫁作他人婦。便是聖人有看中的駙馬,也至少須得留到及笄的時候再讓她們出嫁。”不過,眼見着晉陽公主、衡山公主即將長成,長安城內也很有不少人家已經開始盤算了。從長樂公主、城陽公主的品來看,這兩位年少嬌美的貴主情也不會太差。用一個嫡次子或嫡幼子來尚嫡出公主,不少高門世家都覺得很合算。當然,這其中並不包括五姓之家的嫡支嫡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