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隱患暗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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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王的生辰宴,自是美味珍饈無奇不有。且食不厭、膾不厭細,當然亦是靡費無數。便是受邀的客人們皆來自於高門世家,也很是開了一番眼界。好些菜餚吃食皆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或有集香味於一全的,或有集稀奇古怪於一體的。當然,這些宛如金山銀山堆出來的緻食物是不是合每一個人的口味,卻是未必了。
宴席當中,王玫只是禮節地動了動筷子,揀着清淡的略嚐了嚐。李十三娘因在孕中,比她更仔細些,許多完全看不出原料為何的吃食半點也不敢沾。不過,她們這般拘謹的模樣,在一眾客人中也顯得十分尋常。畢竟,在外用宴席須得嚴守禮儀,看着很是熱鬧,其實也不過是舉一舉箸的事罷了。更何況,魏王妃與太子妃相對而坐,看起來妯娌間情深如姊妹,話裏行間也是恭恭敬敬,周圍的氣氛卻始終微妙得緊。她們身旁就坐的貴主們,無論年長年幼,都做出和樂融融之態,彼此之間卻很有些涇渭分明的意思。見此情狀,一眾內眷心裏不知轉過了多少念頭,哪裏還有什麼心思品嚐佳餚?
外院正堂的氣氛則更加熱烈。除了太子之外,身在京中的親王們不論長輩、晚輩,都很給面子地親自過來給魏王祝賀生辰。更別提一羣宗室、駙馬都尉了,圍着魏王説好話都不帶重樣的。太子不來,其他人皆眾星拱月般圍攏着他,魏王當然只有更高興的,無形之中也更飄飄然了。
另外,一天下來,宮中來使也不知跑了多少趟,送來聖人賜下的各種物件。那些物件也不見得有多珍貴,有筆墨紙硯,有書帖、畫卷,有小弓小箭,甚至還有小馬駒之類的活物。很顯然,聖人這是想起了什麼便教人送來魏王府,為的可能也不全是魏王的生辰。不論如何,這份寵愛如今也算得上是諸位皇子中的頭一位了。這一樁樁落在匆匆過來一面的眾臣眼中,自是各有計較。到得生辰宴結束的時候,魏王朗朗的笑聲迴響在每一位賓客的心中,有的越發輕飄飄,有的卻越發沉甸甸。
崔家一行人回到勝業坊的時候,坊門堪堪關閉。時候已經不早了,崔敦低聲與崔斂説了幾句話,回首見內眷們面上都出疲憊之,便道:“都回去歇着。有什麼事,明再説。”在他看來,魏王再如何受寵,也並非什麼十萬火急之事。太子不着調、魏王受寵都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了,魏徵這太子太師才剛封了一個月,東宮的位置還穩得很。
於是,一家人便回到各自的院落裏洗漱歇息。
王玫牽着崔簡,細細問了他一些話,得知他覺得今天的宴席很是沉悶之後,不由得笑了:“你們那十幾席都是小郎君,怎麼也覺得沉悶了?”小郎君們都由魏王庶長子李欣招待,聽説這一位聰明老成得緊,不過是將小郎君們聚在一處拿頑耍的遊戲哄一鬨,怎麼可能出什麼差錯。
崔簡認真地回憶着方才宴席前後種種,答道:“他們堂兄弟之間太過小心翼翼,大家看着也都覺得難受,不知該如何是好了。”據他平的觀察,也模模糊糊知道太子與魏王兩兄弟並非兄友弟恭,所以見着李欣與李象的生疏相處也並不覺得奇怪。只是,在場的小郎君們畢竟年紀都不大,眼見着身為主家的李欣都頗為拘謹,自然更不敢妄動了。
王玫抬首看向崔淵,便接道:“各家都有難事,阿實也不必將此事放在心上。”天家兄弟之間積累的矛盾,隨着這次生辰宴可能會越來越深不可解。崔簡點點頭,他本就不認識李欣與李象,自然不會在意這些事。
到得點睛堂後,王玫便吩咐青娘去廚下要些清湯餅作為夜宵。而後,她自行拆了頭髮去了浴室。待她走進右耳房時,崔淵卻跟了進來,看着她那一頭披散的烏絲,微微笑道:“夜已經深了,一起洗罷。”王玫回首橫了他一眼,踏進那大浴斛中,舒適地長嘆了口氣。崔淵也進來時,水便漫溢出去,響起一陣淅淅瀝瀝的水聲。對面的冰肌體玉雖是大半都掩在水底下,但那截出水面的頸項與臂膀便已經足夠誘人了。崔淵望着近在咫尺的愛,低低地笑了笑,一貫醇厚的聲音也多了幾分黯啞。
也不知過了多久,如波濤般湧動的水面終究漸漸止住了。崔淵喚人換了一回熱水,接着便被王玫趕了出去。他回到正房的時候,崔簡也已經簡單洗浴過了,坐在棋盤前對着自家阿爺某不經意擺下的珍瓏苦思冥想。他學棋並不久,大抵看得出此局十分奧妙奇巧,卻不懂其構思紛繁,更不知該如何解局。
“將湯餅吃了,早些去睡。”崔淵道“你學棋才幾個月,想解珍瓏還太早了些。若有空閒,多尋幾位阿兄下棋,説不得還會更有長進些。”崔簡應了一聲,吃了小碗湯餅,見王玫還未出來,便繼續等着。
直到王玫出來了,小傢伙給她問了安,這才帶着盧傅母等退下去。王玫用了幾箸湯餅,見崔淵披着頭髮似是要出門,挑眉問:“時候不早了,你這是要去何處?”這種時候他要去見的,必然是一家之主崔敦。所為的,自然也不會是尋常的小事。
“庶兄的事,想與阿爺通個氣。”崔淵答道。魏王與太子是東風壓倒西風,或是西風壓倒東風,確實都不是急事。但事關自家,卻是一時半刻也不能耽誤。雖説許多世家都會在奪嫡之時兩邊支持,但這並不是他們一家的做法。他們一家嫡脈畢竟子嗣尚少,基也不算深厚,容不得這等牆頭草的行為。而且,更重要的是,未來那位君王,可並不似當今聖人這般心寬廣。
王玫攏了攏半乾的長髮:“魏王妃有了身孕,魏王越發躊躇滿志,此事確實拖不得。四年大考眼見着就要開始了,你究竟有什麼打算?”魏王如今是想方設法讓自己事事都勝過太子,各種條件累積起來“嫡子”自然亦是重中之重。先前兩人均是子嗣稀少,但太子的嫡子畢竟勝過了魏王的庶子。如今魏王妃的身孕,卻無形之中讓太子這一脈唯一的優勢也失去了。今魏王妃與太子妃臉上的笑容,何嘗不是多了幾分警惕與針鋒相對之意?不過,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若是魏王妃生下的是女兒,卻不知魏王到時候又會是何種臉?——不,這孩子尚未出生,一切就已經結束了。也許,他或者她,並不必面對巨大的落差帶給父母的衝擊。
“此時再説打算,已經遲了。”崔淵勾起嘴角“安心罷,他們折騰不起什麼風。”他早已經將各種意外都考慮過了,當然也有了應對之法。説罷,他便施施然地去了正院內堂。
內堂中,崔敦正在飲解酒湯,聽着鄭夫人説起今宴席上的見聞。雖是些瑣碎小事,但鄭夫人絲剝繭挑了不少有意思的細節,他聽着也覺得回味悠長。崔淵進來時,他只着一身中衣坐在榻上,抬起眼:“究竟有什麼緊要的事,能讓你又悄悄走這麼一趟。”方才家來時不跟着過來,顯然意味着他並不想讓崔澄、崔澹兩兄弟知道此事。
“庶兄投效了魏王。”崔淵答得很直接。
崔敦一時怔住了,想起前兩天收到的信:“他在信中確實有幾分語焉不詳,但也沒有表出什麼來。你如何能斷定,他已經做下了此事?”崔淵輕輕笑了笑:“我知道,阿爺一定很難相信,庶兄居然如此愚蠢,為了謀小利而置家族安危於不顧。不過,他若不是起了心動了念,回信又何必如此含糊?至於他不曾表出什麼,自然是有人與他説了阿爺的態度。而且,我已經在信裏寫得明明白白,他哪有膽量敢在回信中勸阿爺改易立場?”崔敦雙目猛然沉了下來。
崔淵又道:“崔泌告知我此事,只是想挑起咱們家的內鬥,也不會期望庶兄一人便能改變咱們一房的想法。當然,光是一家人心不齊,便不知道私下能做出多少事來了。找個合適的時機輕輕一推,偌大的博陵崔氏二房説不得便會應聲而倒。”崔敦擰緊的雙眉慢慢地舒開來:“如此蠢物,放在外頭確實太危險。幸好如今不過是個縣令,若是讓他走得遠了,指不定會惹出什麼禍患來。”不過是一個庶子而已,與家族相比孰輕孰重,自然不需他做出取捨判斷。
“阿爺須得儘快修書一封給范陽郡公,改我便帶着這親筆書信去郡公府上拜訪。”崔淵接道“四年大考,確實是個再好不過的時機。”崔家能讓崔遊門蔭出仕,自然也能將他按下去,直到他腦筋徹底清醒為止。
“你能替我寫一封信,便不能再寫幾封?”崔敦瞥了他一眼。
崔淵只作沒聽見:“范陽郡公與阿爺相莫逆,自然有許多話需要説得明白些。”范陽郡公這樣的人物,他以崔敦的筆跡寫的信又如何能騙得過?而且,以兩家如今的情,坦然一些反倒更好。
崔敦嘆了口氣,揮了揮手:“也罷,你大兄心太軟、二兄又不夠細緻,此事便由你做主。”身為父親,他對四個兒子的脾漸漸瞭如指掌。作為嫡長子,崔澄確實是位照顧弟弟的好兄長,但許多時候卻不夠殺伐果斷。崔澹擔任武職越久,格便越疏,在不該鋭的時候鋭,不該遲鈍的時候遲鈍。崔遊更不必説了,也是與嫡出兄弟們一同教養長大的,卻養得眼皮子如此之淺,他亦始料未及。也只有崔淵,由內而外的狂,卻有足夠的聰明才智讓他如此驕傲。又因他狂到了骨子裏,有幾分獨斷之,處理事情的時候往往是先斬後奏,反倒不會留什麼後患。
聞言,崔淵笑了笑,便告退了。
此番最為緊要的,反倒是這一句話。得了這一句話,他提前做的種種事,也不至於太過出格了。至於范陽郡公的信,什麼時候寫不得呢?讓自家阿爺多愁幾該如何遣詞造句也好,時時刻刻都想着這樁家醜,也省得他到時候又莫名地心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