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堪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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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們出發了,車在平坦的馬路上開了一會兒就駛上-條崎嶇、顛簸的路,停下來之後,大獵人們下了車,但要我待在車內。我聽到同類的叫聲,於是把鼻子伸出車窗外。
在林子裏的空地上已停了三四輛車。每一輛車裏都有一條狗。大獵人和他的朋友昂首闊步,拍着彼此的背,稱兄道弟,並較量隨身攜帶的槍械彈藥。
有人拿出一瓶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大家輪喝了一口。另一個戰士拿出一把大得可以剖殺鯨魚的刀,把一條大香腸砍成數段。瞧,他們狼虎嚥的樣子,好像不知多少天沒見過食物似的。他們不是才吃過早餐嗎?真奇怪。接着,又把那酒瓶子傳來傳去。
吠聲漸弱,我想,我一定在打磕睡了。
突然間,覺到有人在抓我的頸背,把我拉下車,而且命令我進林子去。其他的似乎已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反正跟着做準沒錯。我們低頭在地上嗅啊嗅着,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似的。那些全副武裝的獵人殿後,但是,他們這麼大聲喧譁,恐怕沒有耳聾的都被嚇走了,有一點腦筋的鳥類在我們這隊人馬到達之前,早就飛到安全如憲兵司令部的屋頂上棲息了不過,我們永遠無法解釋兔子的行為。有一隻狗突然停下來,那個姿勢時常可在漫畫派的作品中看到——頭伸得長長的,頸部、脊椎和尾巴形成筆直的線條,前腳掌高高舉起,好像踩到什麼令人不悦的東西。這-刻彷彿凍結似的那麼漫長。
不管怎樣,我還是快步向前,探探究竟。一看,蹲在那灌木叢下的是隻兔子,嚇得滾,全沒了主意,不知要在地上打滾,裝死,豎起白旗,還是要逃之夭夭?
後面整隊人馬為之興高采烈,下達不少命令,我卻當作耳邊風。畢竟,這是我生命中的第一隻兔子,非瞧個清楚不可。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口水都快出來了,於是向前一衝。那兔子顯然知道我的如意算盤,從我的腿下狂奔而去——第三次世界大戰就此爆發。
你知道,我從來沒有上過戰場。生平看到那麼多隻槍在我腦袋上面幾寸之處揮來擺去,真教人害怕。這次,我所受到的震撼真是非同小可,於是連一句解釋的話也沒有,在本能的驅使下,逃得比那隻兔子還快,以免被不長眼睛的子彈打到了。
事實上,我在想,或許在回到車子的路上,還可以逮到那隻兔子呢。
我無法上車,只得趴在車底。就在我得以一口氣,慶幸逃過死亡的魔掌之時,突然發現我不是獨自一個。周邊傳來笑聲,還有不堪入耳的三字經。那正是老騙子的咒罵聲。大家都開懷大笑,唯獨他沉着一張臉。
他大聲吼叫,要我滾出來。不過,我想,最好先按兵不動,等他氣消了再説。他開始朝車身猛踹,那些看熱鬧的人這下子更樂不可支了。他眼見這麼做沒用,於是趴下去,用槍托把我推出來。打開車門,一腳把我踢上車。
在回家的路上,氣氛凝重。我知道自己沒有獵狗的技術和靈巧。但是,這是我第一次出門啊,我怎曉得持獵的規則?然而,為了後生活的和諧與平靜,我還是主動表示歉意,但是主人的回應卻是拳打腳踢和一連串的臭罵。
當然,那時我並不瞭解,因為我的緣故,他在同伴面前像個白痴(其實,他那些朋友也好不到哪裏去,不過他們比較有幽默)。我發現,人類都很在意自己的形象;只要自尊的鏡子出現了條小縫,好幾個小時都會板着一張臉。要不然,就把怒氣出在最近的東西上——在這次的事件中,我就是那個倒楣鬼。
我又回到繩子的一端,好幾天主人都懶得理我。我們各自盤算自己的立場;主人期待的是可以和他雙雙出擊、追逐獵物的夥伴,而我最大的野心莫過於安份守己地待在家裏,也許可承擔一點簡單的警衞任務,只要有個可以避風遮雨的地方就心滿意足了。
你明白嗎?我不是因為道德的原則而反對打獵,我認為一隻此翹翹的兔子要比會到處亂竄的來得容易掌握,還有,我實在無法忍受槍聲——我的耳朵實在太了。
幾天後,主人決定看看我是否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於是準備給我一點野外追獵的基本訓練。他從屋裏走出,揮舞着槍支,還有一切茸茸、無以名狀的東西。我想,可能是他的破爛背心,再用一張兔皮捆在外面。
他把我鬆綁,將那一團東西放在我的鼻子下讓我嗅嗅,咕哦地説着什麼原野的氣息,他忘了他在亂修那部車時,就是用這破背心來擦手的。柴油味道這麼重,哪能讓我受到聞到獵物時的興奮?但是,我還是儘量裝出機警、捷的神情,之後,另一場鬧劇又上演了。
他把那團東西丟到20公尺外的雜草叢裏,然後雙手下垂,做出阻擋我衝出去的手勢。我才不想動呢,特別是有個會拿槍胡亂掃的老瘋子在身後,因此靜待下一步的進展。這個蠢蛋還以為我表現出節制和追獵的技巧,斜眼看我,微笑着説:“好,”又加強語氣:“好,這是個不錯的開始。”接下來呢?我們該等那件茸茸的破背心從雜草中跳出來投降、求饒?還是要偷偷地爬進去,把它逮個正着?在我們決定下一步的行動時,我躺下來了——這真是個錯誤的決定。主人這下子變得怒不可遏。
我不敢正眼看主人,因此不知道他居然舉起槍只。一聽到他扣動板機,我就死命地逃,在“砰”一聲之前,躲進巨大的破輪胎裏,頭朝下,用腳掌矇住耳朵。
你看過一個完全失控的人嗎?這種景象想必不太賞心悦目,特別是他一邊朝你的方向揮動手中的槍,一邊嘰哩咕嚕地破口大罵。
我想,我還是找個厚實的東西放在我倆中間比較妥當。我一躍,跳出輪胎,在他得以用繩子綁住我的脖子之前,躲到樹幹的後面。我們就繞着那棵梧桐樹打轉,他大肆咒罵,像個被魔鬼附身的人,我-面全速逃跑,一面向後看,並擺出悔悟的神情。這可真是高難度的動作,而且危險的。不過,他的槍法是最臭的,應該打不中。
要不是他的朋友突然來到,目睹這-幕,笑得眼淚直,我們早就疲力竭準備停戰了。那人一點都不認為這是“生死之搏”反而覺得我們在玩“繞圈轉”的遊戲。現在回想起來。後我的住所-再變更,都要怪這種嘲。你可能也有這種了悟:有些人就是開不起玩笑,動不動就翻臉。
之後,情況急轉直下。他把我到角落,用繩子的一端痛擊我,然後一把抓起我來,丟到貨車後面。在上車之前,他對我咆哮,並大聲對老婆吼叫(這可憐的女-人,不知得忍受多久這種折磨),然後飛速前進,好像快來不及參加好友的葬禮一般。
我安穩地待在貨車後頭,沉思默想。我看得出,我們不是要去打獵,因為他沒戴那頂可笑的帽子,也沒拿那隻可怕的槍。不過,想必這趟旅程也愉快不到哪裏去。他整個頭部和肩膀都很僵硬,怒氣衝衝地,開起車來像不要命似的,而且亂按喇叭,車身東倒西歪,有如瘸了一條腿的醉漢。
我們一直向前疾馳,幾乎一路爬坡而上,最後猛然停在路邊。我準備好面對另-場考驗。他下車,來到貨車的後面,我就趁機溜到駕駛座上,以防他使出狠毒的招數。我們大眼瞪小眼:他從車廂門外看着我,我從前座望着他。
我想他又要對我嘶吼一番。怎料他從口袋掏出一條不算小的香腸,拿到我面前。我早該預料到這麼一個卑鄙的老壞蛋不會突然寬大為懷的,但是我實在太餓了,因此大喜望外。我死命地盯着那香腸。他慢慢地後退,我則跳出前座。擺出謅媚的姿勢——前腳掌併攏、頭高高抬起,口水更是已經汩汩地了。
他點點頭,咕噥了-聲,把香腸放在我的鼻子正下方。我依稀記得那是豬口味,肥的部分恰到好處,而且香辣誘人。就在我傾身,想大咬-口時,他隨即轉身,把香腸丟到灌木叢裏。
以前,他動不動就呻,抱怨渾身關節痛、這一擲倒是厲害的,可和鐵餅選手比擬。
我想,你可能猜到結果如何了。我追逐那香腸,心想,這就是我的獵物了,一頭鑽進小樹叢中,不斷地嗅啊嗅,希望找到一絲線索。我大概因為這種追逐的快而忘我了,絲毫沒注意到周遭的動靜。當時,我可不是“躡手躡腳”的,簡直把整個樹林搞得天翻地覆。搜索了約莫十分鐘,沒有所獲,於是我開始想找回一點方向。我向後一看,天啊,什麼都不見了!
身後荒涼一片。沒有車,也沒有人。主人一定趁我專心找尋“獵物”時,開溜了。
更慘的是——我連那香腸也沒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