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瞬息之間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賈士貞接了錢部長的電話,心裏還在琢磨到底怎麼回事。那天錢部長和他談話時讓他看了"大內參",現在突然説中央調研組明天就到西臾來,而且由省委組織部秦副部長陪同,目的是調研西臾市前段時間的那場震驚全省乃至全國的幹部人事制度改革。這對於即將赴美國學習的市委組織部長賈士貞來説,多少還是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剛才和常書記的那些談話,早已飛到九霄雲外去了。現在,賈士貞想到的是,明天上午秦副部長和中央調研組一行就要到了,他倒不是怕調研出什麼問題來,從心理上説,賈士貞巴不得上面有人重視他的幹部人事制度改革,他上任以來的所作所為是有些進了點,也觸犯了一些人的既得利益,然而,畢竟他的做法有些"冒天下之大不韙",更是在全國那麼多大大小小的組織部長裏顯得有些孤軍奮戰!不知道在這個時候中央調研組一竿子到西臾這樣一個市,又是何意!
正在這時,電話響了,賈士貞有一個習慣,如果在思緒茫茫時突然電話響了,他會瞥一眼電話號碼,在看清號碼的一瞬間,他已經拿起了電話聽筒,連"喂"還沒説,電話裏就傳來了常書記的聲音:"喂,士貞啊,剛才省委辦公廳給我來了電話…"不知為什麼常友連在這時停住了,賈士貞聽到常書記連連咳嗽了兩聲,又過了好半天才説,"明天…明天中央調研組來西臾,讓我和你在臨走之前按照中央調研組的要求,把情況認真地總結一下,不能影響調研,也不能影響我們倆的學習。"
"我知道了,常書記。"賈士貞説,"剛才錢部長也給我打過電話了,明天秦副部長陪同中央調研組來西臾,我還沒來得及向您彙報呢!"
"這樣,士貞啊,市委這裏由我向邵明同志通氣,市委組織部那裏,你安排一下吧。"常友連又説,"錢部長有沒有什麼具體要求,彙報些什麼,包括他們的行程?"
"沒有,錢部長説具體怎麼工作,到時候調研組會提他們的要求的,至於具體行程,説是據需要。"賈士貞説,"錢部長還強調,中央調研組的到來不能影響你和我的學習,我們還要在規定時間集中報到。"放下電話,不光是賈士貞到太突然,另一方面的常友連也久久地坐在椅子上沉思起來,不知道中央調研組在這個時候來到西臾是無意中的巧合,還是誰的特意安排。
這樣重要的事情,無論個人心裏是怎麼想的,作為市委書記的常友連都必須從大局出發。於是他立即給邵明撥了電話,邵明便匆匆來到常友連辦公室。
而賈士貞放下電話後想了想,覺得沒有什麼要準備的,他甚至覺得自己不需要作什麼長篇大論的專題彙報,他歷來反對虛作假,工作怎麼做的就怎麼説。但是這樣大的事還是應該向幾位副部長和組織部的中層幹部通報一下。
下午臨下班時,突然接到市紀委書記張亞新的電話,説他們在審理下臾縣原縣委書記喬柏明的問題時,牽涉到桃花鎮原鄉黨委書記侯永文。賈士貞説:"張書記,這個問題並不需要和我通氣,因為侯永文只是一個鄉鎮黨委書記,一個正科級幹部,你們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何況他已經調到省民政廳去了。"張亞新説:"這個人不僅有背景,而且差點提拔為副縣長。"賈士貞説:"張書記,考不考慮背景,那是你們紀委的事,不要説他當初差點提了副縣長,就是提拔為副縣長了,該怎麼還怎麼。"當然,賈士貞聽出張亞新的弦外之音,他知道張亞新這個人不是沒水平,也不是因為侯永文有背景,而是用這種方式告訴他,侯永文當初調走得有點太蹊蹺了,到了省級機關就提拔為副處長了。對於侯永文的調動與提拔,賈士貞當然更有看法,不過他作為市委組織部長,人家已經不屬於他管轄範圍,他也就裝聾作啞了。但他知道,侯永文仗着同母異父的哥哥高興明——原來的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乾的那些事,他早有耳聞。隨着喬柏明問題的暴、高興明的"雙規",他知道,只要紀檢部門認起真來,侯永文就是調走了、提拔了,也逃不了恢恢法網的。
一天下來,也不知道忙了些什麼,不知為何,賈士貞到頭有些沉重。
到了賓館,儘管餐廳為他準備了特別的晚餐,可他卻是無滋無味地胡亂吃了,是飽還是沒飽也不知道,回宿舍的路上不停有人向他打招呼問好,他總覺得自己只是機械地點點頭,如同一個木偶在不停地晃動着。
一進門,心情更加灰暗,站在客廳裏四處看看,連燈也沒開,突然想到常書記準備明天下午召開市委常委會,研究程文武、張敬原和莊同高的職務問題。可是,明天上午中央調研組來了,這個常委會還能按時召開嗎?如果中央調研組是衝着西臾前段時間公開、公平、公正地選拔領導幹部而來,他頓時有點懷疑自己曾經的那些所謂的"三公開"是愚全市廣大幹部羣眾的,臉上不覺有些火辣辣的,好像自己成了一個欺世盜名、招搖撞騙的大騙子!賈士貞心情雖然説不上有多壞,但總是有一種如鯁在喉、不舒暢的覺。開了燈,剛拿起香煙,就有人敲門了。賈士貞本是不煙的人,現在手裏拿着一支煙,也就一時沒來得及點着,便轉身去開門。門一開,原來是農行行長江希泉。
不用説,賈士貞立即想到,江行長又是為他的外甥程文武的提拔而來。在這一瞬間,賈士貞想到,人家堂堂的一個市農行行長雖然只是一個正縣處級幹部,可人家是條條管的,又是手中握着大量貸款重權的要員,若是正常情況下,本不可能低三下四登門求你市委組織部長的。可是為了自己的外甥,人家曾經要把自己新買的三十萬元的別克轎車送給你賈士貞,可你賈部長愣是不給面子。後來人家本就不理你賈部長,照樣傳説你要去中央黨校學習一年,照樣要出組織部的大權嘛!
説實話,賈士貞在這段時間裏,經過不斷反思,陡然間成了許多,一見江行長站在門口,臉上頓時湧出笑容,把剛才的那些不暢往腦後一扔,連忙招呼着:"來來來,是江行長啊!快請坐!"突然想到手裏的香煙,又説,"看,知道你要來,我把香煙都拿好了。"説着就把香煙遞給江希泉。
江希泉接過香煙,一邊打開包,取出軟中華,迅速出一支,到賈士貞手裏,接着按着打火機,給賈士貞點煙。
賈士貞自是推讓,説:"江行長,你是知道的,我是不煙的。"江希泉硬是給他點着香煙,笑着説:"賈部長你剛才那煙正是準備自己的吧!"江希泉嘴裏這樣説,心裏想,你賈某人一定是有什麼煩惱的事吧!否則怎麼會一個人煙呢!
賈士貞只當沒聽到江希泉的話,説:"江行長真的有神機妙算哪,我剛從省裏回來,又剛進宿舍的大門。"
"您是熱點人物啊,這兩天全市上下,都在關注着賈部長呢,聽説賈部長馬上要去美國喝洋墨水了,將來要把美國那些先進經驗用到西臾來了。"江希泉或許意識到自己的語言帶着幾分譏諷,馬上説,"賈部長,我説的是真心話,從九十年代起,各省都派出有實力的年輕領導幹部出國培訓,這些同志回來後幹得都很出,而且都提拔到重要領導崗位上去了。"賈士貞也不理會他,知道為了程文武的事他心中有怨言,讓人家發一下又有什麼關係呢!主要領導的秘書提拔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作為組織部長的他,非常理解江希泉。賈士貞很想看看江希泉到底要説什麼問題,因為自打程文武的提拔被擱置下來後,不光是程文武的臉上表現出來,江希泉也處處都在迴避着他,有兩次在集體場合下,江希泉明明看到他了,卻故意避開他,裝作沒看到。當然,現在江希泉突然登門,而且表現得那麼坦然,好像過去什麼事也沒發生過,説明江希泉在官場上是相當老道的。
賈士貞表現得冷靜而沉穩,看看江希泉手裏的香煙快燃完了,又遞上一支煙。江希泉接過香煙,微笑着沒有馬上開口,在這一瞬間,也許兩個人都在想着同一個問題。
倆人不説話,都在一邊煙一邊琢磨着什麼。賈士貞本不怎麼會煙,卻也不得不捨命陪君子,或許這是緩和尷尬氣氛的好辦法,他了兩口就任憑香煙慢慢地冒着煙。江希泉在這個時候不斷地煙。氣氛凝滯得讓人到這兩個人都在心中隱藏着什麼特別的心事。
"賈部長,"江希泉終於説話了,他突然間變得有些為難似的,"你和常書記都要學習去了,我想官場上的事確實有些瞬息萬變,真的,説實話,以後會是什麼情況,誰也説不準…"
"江行長,你這是…"賈士貞故作驚訝,"怎麼,我們倆與你這個財大氣的銀行行長有什麼關係?"
"是啊,賈部長,文武跟着常書記也有好幾年了,你是知道的,大凡領導的秘書…"江希泉一副情深意切的樣子,"説實話,你到西臾之後,幹部羣眾一片讚揚聲,你是一位仇和式的改革型領導,這是人所共知的,大家也非常留念…但是,身在官場的領導嘛,人人都想進步,這也是自然規律,所以我還是厚着臉皮來求你,希望能在你和常書記臨走之前,把文武的事…"江希泉沒有説下去,從口袋裏取出軟中華香煙,又遞一支給賈士貞。賈士貞接過香煙,江希泉剛打着了打火機,賈士貞擺擺手。
"江行長,你剛才的意思,我完全明白了。過去的事情我並沒有忘記,可能你和文武同志對我有些意見,這很正常,我也能理解,不能把所有想當官的人都當成是洪水猛獸,如果大家都不想當官,那中國的那麼多大大小小的官員都從哪兒來的?但是目前我們的許多制度還不健全、不完善,以至讓有些素質不高的人鑽進官場,敗壞了官場的聲譽。但是我倡導的那些做法選拔出來的,個個都是德才兼備的好乾部…"賈士貞看看江希泉的反應,繼續説下去,"《資治通鑑》中對德才關係作了彩的論述:才是德的基礎,德是才的統帥。德才兼備者叫做'聖人',無德無才者叫做'愚人',德勝於才者叫做'君子',才勝於德者叫做'小人'。一般選取人才的辦法是首選聖人,可是,世間有幾個'聖人'?當然選不到聖人就選君子。與其選小人,不如選愚人。從古至今,國之亂臣,家之敗子,因才智有餘而德不足,以至顛覆朝政、衰敗家業的事情還少嗎?"
"是啊!"江希泉的臉上透出少有的温和,"不過改革還是必要的,西臾的廣大幹部羣眾非常讚賞賈部長的無私無畏神…"賈士貞擺擺手,打斷江希泉的話:"江行長,你也不要給我戴高帽子了,我知道我的做法有人擁護,但也有人反對呀!"賈士貞停了停又説,"江行長,你們的想法和常書記説了沒有?"
"賈部長,説實話,我也到為難,知道你和常書記馬上就要離開西臾,"江希泉點着了香煙,"常書記那裏我去説自然是不妥當的,不過文武會對他説的,請賈部長能…"賈士貞點點頭,沉思了一會兒,説:"江行長,請你相信,我賈士貞不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怪物,我也有七情六慾,我尊重常書記的意見,他是老市委書記了,是我的領導。"
"那我就先替文武謝謝賈部長了。"江希泉説着就站起來了,握着賈士貞的手説,"耽誤賈部長時間了,那我就告辭了。"江希泉一走,賈士貞往沙發一躺,長長出了口氣,覺得剛才和江希泉的談話比干什麼體力活都累,他是組織部長,説話既不能失去"組織"這兩個字的尊嚴,又不能拉下臉來打官腔。其實他真的想把他和常書記商量的關於程文武、張敬原和莊同高三人的初步想法透點給江希泉,也算是盡一點人情和安吧!可是那樣做明顯違反了"組織"這個原則。同時他也想把常書記決定的常委會大體時間也透一點,但是賈士貞還是守住了組織部長的最起碼的底線。現在想想,他對明天下午的常委會是否能如期召開真的摸不到底了。這樣一個關鍵問題,賈士貞也本想一點出去的,但是他思考再三,還是沉住氣了。當然,賈士貞斷定,程文武是在常書記和他談話之前就已經找過了常書記,連常書記自己也不知道後來發生了明天上午中央調研組要來西臾的事。
想到中央調研組的到來,賈士貞的心裏突然間豁然開朗起來,下面怕的是調查組,調查和調研雖然只有一字之差,可意義就大不一樣了。調查組多數是衝着大事故的,特別是死了人,而且不是死的一兩個人,那是追查責任的。而調研組多數是總結經驗,制訂政策的。這樣一想,賈士貞從沙發上坐了起來,點了一支香煙,痛痛快快地了一口。
正在這時,電話響了,他照樣看看來電顯示,那是悉得不能再悉的家裏電話,於是拿起電話,"喂"字還沒出口,子就急不可耐地説:"士貞啊,你什麼時候回來…"
"出了什麼事?"
"張副廳長真的要當廳長了!"玲玲顯得十分着急,"他又找我了,説常書記都同意在你們臨走之前把張敬原他們的問題給解決了,讓我無論如何給你説説,請你這個市委組織部長手下留情,不要斬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