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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岡森格心焦如焚,風的奔跑就像逆而行,越來越吃力了。體內的熱氣一團一團地從張開的大嘴裏冒出來,冰甲也就不斷增厚着,奔跑沉重起來,漸漸跑不動了,只能往前走了,開始是快走,後來變成了慢走,越走越慢,慢得都不是行走,而是動了。
狼羣奔跑着,為首的是上阿媽頭狼,它身後不遠,是身材臃腫的尖嘴母狼。頭狼和它的子好像已經看到或聞到了一隻藏獒的存在,甚至都已經覺到了這隻藏獒的乏弱無力,帶着整個狼羣,無所顧忌地朝着雪丘掩蓋下的岡森格包抄而來。
當狼崽朝前跨出了最後半步,咧嘴等待的命主敵鬼一口咬住它的時候,狼崽不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
小母獒卓嘎一聽到尖叫就不走了,它本來是走向九匹狼的埋伏線的,狼崽的尖叫卻讓那準備要它命的埋伏線徒然失去了作用。
小卓嘎看到了一匹嘴臉乖謬的狼,看到狼牙猙獰的大嘴正叼着一匹狼崽,小母獒卓嘎的第一個反應便是把整個身子朝後一坐,低伏着身子撲了過去,突然又停下了,意識到自己還叼着一封從羊皮大衣裏找出來的信,張嘴丟開,稚地狂叫了一聲,一頭撞了過去。
狼崽翻身起來,轉身就跑。小母獒卓嘎撲着,吼着,命主敵鬼把受傷的股塌下去,拱起來,兇惡地張嘴吐舌,一次次用自己的利牙接着對方的利牙。和所有的狼一樣,命主敵鬼無法克服作為一匹狼在藏獒面前本能的畏葸,儘管這隻藏獒的身量如此之小,小得就像一隻夏天的旱獺。它在畏葸中極力防護着自己,眼看防護就要失去作用,突然意識到,也許孤注一擲才是擺撕咬的最好辦法,於是就撲通一聲趴下,把整個身子展展地貼在了地上。
小卓嘎圍着死狼轉着圈,炫耀似的喊叫着,突然瞅見了不遠處正在瞪視着自己的狼崽,便歡天喜地地跑了過去。
裝死的命主敵鬼睜開眼睛,迅速站起來,用幽暗的眼光掃視着小藏獒遠去的背影,情緒複雜地吐了吐舌頭,轉身一瘸一拐地離開了那裏。
狼崽一見小母獒卓嘎朝自己跑來,害怕地轉身就逃。小卓嘎追了過去,是狼就必須撲咬,小母獒卓嘎撲過去了。
終於逃跑的停下了,追逐的也追不動了,狼崽和小母獒卓嘎雙雙累癱在一座雪崗下面,擠在一起呼哧呼哧地着氣。
一公一母兩匹大狼半天沒有把鋼牙鐵齒攮在父親的脖子上,等死的父親奇怪地睜開了眼睛,一瞥之下,不叫了一聲:“天哪。”兩匹狼就在三步之外,跪着,不僅僅是跪着,而是在磕頭。
父親凍硬的手,兩隻似乎已經不屬於他的手,毅然決然地違揹他的意志,把木頭匣子端出了懷,端到了兩匹狼的跟前,甚至還幫它們打開了匣子蓋。
一公一母兩匹狼不斷把口水進匣子,互相謙讓着你一嘴我一嘴地吃起來。它們吃得很仔細,很温馨,一點也沒有平時吃時那種拼命爭搶,大口嚥的樣子。
糌粑吃完了,母狼已經回到了裂隙裏。公狼守在裂隙口,用一種沉鬱幽深的眼光望着父親,好像在研究着什麼。突然它不研究了,跳起來,毫不猶豫地來到了雪坑中央,撒了三脬,三脬不偏不倚處在一條線上,這條線正好把雪坑從中間一分為二截斷了。
父親起身來到雪窩子外面,在狼劃分給他的領地上胡亂走着,猛不丁搖晃了一下,又是一陣腸胃搐的難受,又是一陣天旋地轉的覺,眼前黑了,休克前的眩暈又來了。他哎呀一聲,靠在了坑壁上,接着腿就軟了,沉重的身子滑了下去,滑倒在雪窩子旁邊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雪又下大了,父親身上很快覆蓋了一層雪花。瘌痢頭公狼忽高忽底地嗥叫着,不知為什麼,它一直用一種聲音嗥叫着。母狼聽到後走出了裂隙,坐在地上,也跟着丈夫嗥叫起來。它們的嗥叫很有規律,基本上是公狼兩聲,母狼一聲,然後兩匹狼合起來再叫一聲,好像饕餮前它們要好好地歡呼一番,又好像不是,到底為了什麼,父親要是醒着,他肯定知道,可惜父親昏死過去了,已經主動變成一堆供狼吃喝的熱血浸泡着的鮮了。
岡森格把仇恨和勇氣收斂在了凝固的雪丘裏,屏聲靜息地趴卧着。
很快體大身健的上阿媽頭狼從雪丘一側跑過去了,許多狼影紛紛閃過去了,岡森格不住放鬆地呼出了一口氣。大概就是這口氣的原因,上阿媽頭狼突然不跑了,舉着鼻子在空氣中嗅了嗅。
尖嘴母狼挨着雪丘聞起來,一直聞到了岡森格呼和窺伺的孔前,用股堵住了雪丘的孔,搖晃着那條茸茸的大尾巴,一副安然、悠閒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