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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匿住廢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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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十郎就覺得,怪聲就在他身邊似的清楚。

他很想戳個孔往裏面望,但那太危險了,因為距離太近了,他不想被發覺,再逃跑多糗。

他抬頭,見屋檐上面的瓦片層層疊疊,好像這屋子不算太舊。

湯十郎轉到另一邊,騰身便上了屋頂。他的動作真像是一頭豹子,比豹子還輕靈快捷。只一落上瓦面,湯十郎試着去掀一片瓦,他心中明白,可不能在大牀上面掀瓦,萬一落下碎土掉在牀上三人的身上,後果一定可想而知。

有一絲微光出來了,因為湯十郎把一片瓦拉錯開來了,只是錯開一個瓦縫就夠了。他把一隻眼睛眯起來,另一隻眼睛湊上了,他歪着嘴巴仔細看。

湯十郎看得心都快跳出來了,首先他發現,那個姓狄的男人,正是天快黑的時候在路邊搭大草棚開野店的大漢子。

原來他們是一夥的,那麼,他們口中的老爺子會是什麼樣的人物?

湯十郎再往裏面仔細瞧,只見一個女的兩條玉腿疊在姓狄的身上。

湯十郎看不下去了。他想着左家廢園門樓下的姑娘,如果那不開口説話的姑娘,也同這兩個女人一樣,他的心便涼了。

湯十郎想着,忍不住一聲嘆息,他正要往房下落去,卻不料突然間天空中落下一粒小石頭。

“噹啷”小石頭落在房頂上,嚇了湯十郎一大跳,他忍不住看看天空。

天空永遠也不會落下石頭,當然,此時也不會有冰雹,因為月亮出現在空中。

湯十郎第一個念頭便是快逃走。

那石頭聲音當然也驚動了屋子裏大牀上的人。

湯十郎騰身落在地面上,拔腿就往附近的林中跑,一面跑,一面四下瞧,誰會在暗中對他惡作劇。只不過當他跑了快兩裏遠,仍然看不出有人影閃出來,這令湯十郎更吃驚,因為這人的本事太大了。

湯十郎的本事也大,但他卻偏是個老實人。行走江湖,太老實也是一項缺點。

有時候太過老實,也會造成這個人的致命傷。

湯十郎不管三七二十一,他一路繞道折回左家廢園,剛推開小廂門,湯大娘便開口問:“你怎麼去了這麼久?”

“娘,我發現什麼了。”湯大娘道:“你説説,到底看到什麼了?”湯十郎便把他這一路所見,對湯大娘述説着,他一面還得熬藥。

湯大娘聽着,她半晌不開口。

湯十郎已把藥熬好,湯大娘仍然不開口。

湯十郎道:“娘,我把藥送往前面了。”

“你去吧。”湯十郎剛走出小廂門,湯大娘才道:“回來以後,別忘了下去上一柱香。”湯十郎應了一聲,便端着熱滾滾的藥往前面走去。

左家廢園裏,荒草蔓徑,但湯十郎早已習慣,便是野鳥飛往大廳,野鼠橫衝直撞,他也不會動心去管。

湯十郎已聽他的娘説過,左家廢園原本是興旺的,忠義門主左太鬥為人十分正直,卻遭到黑道血洗,百口人死在一夜之間,便是大門外廣場的兩棟大房子,也被大火燒得只剩殘垣斷壁了。

左家廢園裏有幾處被人掘地三尺,這好像是恨之入骨的報復,連拔除。

湯十郎知道左門主一家與忠義門的許多豪傑死絕了,但真正的原因他就不知道了。

湯十郎又到了門樓下,他剛拍門,門就由裏面拉開了,這一回拉得很開,湯十郎足可以走進去。他見門內姑娘往一邊閃,便也很高興地走進去了。

湯十郎把熬好的藥放置在那張破桌上,轉身牀邊,習慣地了一下面頰,道:“伯母,我進城給你買了藥,熬好了,你趁熱喝下去,身子發出汗就好了。”牀上的婦人半撐身子,道:“謝謝…也辛苦你…了。”湯十郎道:“沒什麼,沒什麼,你老…”轉側頭看姑娘,見姑娘冷冰冰的模樣,便又把到口邊的話咽回去了。

他有着尷尬的覺,便對姑娘點點頭,匆匆地把桌上放的空碗盤又收去了。

湯十郎一邊往後院走着,他一邊可想得多了。

最叫他到窩囊的,應該是至今不知道這一對母女姓什麼。

湯十郎就想,如果他説話像他學鳥叫,那就好了,一定早就知道這母女兩人姓什麼,甚至要去什麼地方。

只一想到鳥叫,湯十郎不由得撮吹了幾聲八哥叫。

突然,院子裏野鳥朝天衝去,嚇了湯十郎一跳。他回到小廂房,湯大娘仍在等他。

湯大娘見兒子回來,便低聲道:“走,今晚我也下去吧,有幾天沒下去了。”湯十郎道:“娘,我下去也一樣,下面陰森森的,你身子骨這幾天不大好。”湯大娘揮揮手,道:“別多説了,快走吧。”湯十郎攔不住他的娘,只好舉着燈往前面走,直到後廂內的一道牆邊。

湯十郎伸手推開那道假牆,回頭舉燈對他娘道:“娘,你慢慢地下石階,下過雨濕氣重,小心石滑。”他伸手扶住湯大娘,一步一階地到了地下室。

湯大娘走到那一大堆枯骨前面,她的臉上一片麻木,光景是該哭的也過不少眼淚了,該傷心也早已經傷心過了,餘下的只有為這些死去的做些什麼了。

枯骨一堆,分不清誰是誰,只因為枯骨大多分開了,想是在被殺的時候十分慘烈,人頭與身子分了家。

湯十郎把燈放一旁,匆忙地燃上一炷香,他把香在他娘手上,便尊敬地站一旁。湯大娘雙手舉着香,她口中唸唸有詞,只有幾句話她説得還清楚。

“十郎的爹呀,你赤膽忠心老遠從關外來赴會,就這麼一去再也不回頭,你盡了忠,也全了義,可也就撇下俺母子在這濁濁江湖,十郎同我不甘心,一定要找老爺子的大仇家。忠義門完了,咱們湯家沒完!你呀,百里呀,顯個靈吧,我們要再等多久呀?”當然,她還叨唸了不少,只是未大聲。

湯大娘把香上,跪在地上的時候,湯十郎也跟着跪在地上了。

母子兩人行過禮叩過頭,湯大娘站起身來,她看看那一堆枯骨,對湯十郎道:“沒有被單蓋着,不好看呀。”湯十郎安他娘:“娘,前面那對母女一走之後,我便立刻把被單再拿回來為他們蓋上去。”於是,湯大娘帶着傷的指着那一堆枯骨,道:“不知哪些骨頭是你爹的。”湯十郎道:“娘,你每一回下來,總是説這句話,有什麼用?都已攪在一塊了呀。”湯大娘指指上面,她的眼中有異樣。

湯十郎的雙眉一挑,輕輕點頭。

於是,母子兩人走到石階邊,湯十郎“嗖”地一聲拔身起,直往上面的假牆外面撲去。湯大娘也跟着上來了,她手上拿着油燈。

湯十郎奔到大門外,他發覺後院野草發出響聲,等到湯大娘也追出去,忽然一物撞來。

湯大娘頭偏手揮“啪”地一聲把來物擊落,她趕上去一看,一隻野鳥被她打死了。湯大娘剛走到後廊上,湯十郎已自房上落下來了。

“娘,沒發現什麼。”

“也許是那隻鳥在亂飛吧!”湯十郎好像忽然想到什麼,他拔身就往前面奔去。

湯大娘卻帶着幾分失望的樣子,慢慢往小廂房走着。她又在自言自語着什麼。

湯十郎似一頭野豹,直往樓下面撲去。

“姑娘!”湯十郎低聲地在門外叫着。

“呀”的一聲,門自裏面拉開了,姑娘把頭一歪,帶着木然的樣子看着門外站的湯十郎。她仍然不開口,也依然很人。

湯十郎就覺得她真像個月下佳人。

“姑娘,可發現什麼?”姑娘的大眼睛瞪得溜圓,她就是不開口。

裏面牀上的婦人開口了:“湯公子還未睡嗎?”湯十郎立刻低聲恭敬地道:“伯母,吵醒你了。”牀上的婦人道:“剛喝了你這湯藥,就要睡了,湯公子,你剛才説什麼?”湯十郎道:“伯母,我因為怕有惡人闖入,打擾賢母女,我是來請你們把門閂好的。”那婦人嘆口氣,道:“已是落難人了,還有什麼人來打我母女主意,湯公子好意,老身生受了。”湯十郎道:“伯母千萬別客氣,在下告辭了。”湯十郎看看門後的姑娘,那姑娘仍然是一副冷漠的樣子,令湯十郎想再説的話,到了邊又咽回去了。他對姑娘只輕輕點頭,便轉身回後面去了。

湯十郎心中在想,他們已經知道我姓湯了,這一定是娘告訴她們的,但是她們又姓什麼呢?他又想着,如果明天那婦人的病好了,也許她們就會走了。

對於這對母女的離開,湯十郎不知是喜是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