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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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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夫利謝夫是個頭腦清醒的人,是基督教徒,真誠的基督教徒,”公爵突然説“他怎麼會服從非基督教的…信仰?天主教反正是一種非基督教的信仰!”他忽然補充説。他雙眼閃閃有神,望着前面,似乎是掃視着所有在場的人。

“咳,這就過分了,”顯貴老頭喃喃地説,同時驚訝地看了一眼伊萬·費奧多羅維奇。

“天主教怎麼是非基督教信仰?”伊萬·彼得羅維奇在椅子上轉過身來説“那麼是什麼信仰?”

“首先是非基督教信仰!”公爵異常動並又生硬得失去分寸地説“這是第一;第二,羅馬的天主教甚至比無神論還壞,這就是我的意見!是的,這就是我的意見!無神論僅僅是宣傳沒有上帝,而天主教走得更遠:它宣傳的是歪曲了的基督,被它誣衊和凌辱了的基督,是反面的基督!它宣傳的是反基督,我向你們起音,請你們相信!這是我個人早已持有的信念,而它卻使我自己深為苦惱…羅馬天主教認為,沒有全世界的國家政權,教會就站不住腳,並高喊:nonpossumus!*據我看,羅馬天主教甚至不是一種信仰,而完全是西羅馬帝國的繼續,它裏面的一切,從信仰開始,都服從於這一思想。教皇佔領了土地、塵世間的王位並拿起了劍;從那時起一切就是這樣發展的,只是除了劍還加上了謊言、詭計、欺騙、狂熱、信、兇惡,他們玩人民最神聖、最真實、最純樸、最熾烈的情,把一切一切都拿去換取金錢,換取卑劣的塵世的權力。這難道不是反基督嗎?怎麼會不從他們那裏冒出無神論來呢?無神論就是從他們那裏來的,就是從羅馬天主教來的!無神論首先是從他們自己開始的:他們是否能自己信仰自己?無神論是從厭惡他們中得到加強的:它是他們的謊言和神貧乏的產物!這就是無神論!在我們這兒不信宗教的還只是少數特殊的階層,剛才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説得很好,他們是失去了的階層;而在歐洲那邊已經有人數多得可怕的人民羣眾開始不信教了,——起先是由於愚昧無知,由於受謊言的欺騙,而現在已經是出於狂熱,出於對教會和基督教的憎恨!”公爵停下來口氣。他説得快得不得了。他臉蒼白,氣吁吁。大家都彼此換着眼;但最後顯貴老頭公然放聲大笑了。n公爵掏出帶柄眼鏡,目不轉睛地端詳起公爵來。耳曼血統詩人從角落裏走出來,移步走近桌子,出不祥的微笑。

“您太誇-大-了,”伊萬·彼得羅維奇帶着一絲苦惱甚至似乎有點不好意思,拖長了聲調説“在那邊的教會里也有一些值得尊敬和道德高尚的代表。”

“我決不是説教會的個別代表。我説的是羅馬天主教的實質,我説的是羅馬。難道教會會完全消失嗎?我從來沒有這麼説過。”

“我同意,但這一切都是眾所周知的,甚至——不需要…這是屬於神學…”*拉丁語:我們不能。

“哦,不,哦,不!不光是屬於神學,請您相信,不光是!它關係到我們,比您想象的要密切得多。我們還不能看到這件了絕不只是神學,這正是我們的錯誤所在!要知道社會主義也是天主教和天主教本質的產物!它就像它的兄弟無神論一樣也來自於絕望,在道德意義上是與天主教背道而馳的,它是要取代宗教失去的道德權力,要滿足切盼着的人類的神渴望,不是用基督而是用暴力來拯救他們。這也是一種通過暴力的自由,這也是一種通過劍和血的聯合!‘不許信奉上帝,不許有私有財產,不許有個,fraternitoulamort*,兩百萬顆腦袋!’據他們的所作所為你們將能瞭解他們——這點已經説過了!別以為這一切對於我們都是無害的,並不可怕;哦,我們需要反擊,而且要儘快、儘快!應該使我們的基督發出光芒給西方以反擊!我們保留的基督,他們是不知道的!我們現在應該站在他們面前,不是盲從地上耶穌會教士的鈎,而應該把我們俄羅斯的文明帶給他們,但願我們的人不要説他們的傳教方式很講究,就像剛才誰説的那樣…”

“但是對不起,對不起,”伊萬·彼得羅維奇萬分不安地説,他環顧着周圍,甚至開始害怕起來“所有您的這些想法當然是應該受到讚揚的,它們充滿了愛國主義,但是這一切是極為誇大了的…甚至最好還是不對這個…”

“不,沒有誇大,不如説是縮小了;恰恰是縮小了,因為我不會表達,但是…”

“對-不-起!”公爵閉口不説了。他直身子坐在椅子上,火一般的熾熱目光一動不動地望着伊萬·彼得羅維奇。

“我覺得,您恩人的事已經使您過分受震驚了,”顯貴老頭親切而不失平靜地指出“您現在很昂…也許,是因為孤獨的緣故。倘若您多與人們往,而在上社會里,我希望,人們將會樂於接待您這麼一位優秀的年輕人,那麼,當然,你將會使您的奮平靜下來並會看到,所有這一切簡單得多。何況,之所以發生…這樣一些罕見的事例,據我看,部分地是由於我們的飽食厭足,部分是由於…百無聊賴。”

“正是這樣,正是這樣,”公爵大聲嚷道“絕妙的思想!正是‘由於百無*法語:博愛或死亡。聊賴,由於我們的百無聊賴’,不是由於飽食厭足,相反,是由於飢渴…不是由於飽食厭足,這一點您錯了!不僅僅是由於飢渴,甚至是由於熾熱的情,由於熱切的飢渴!而且…而且您別認為這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可以一笑了之;請原諒,應該善於預!我們的人只是到了岸才相信,這就是岸,於是高興得馬上就要走到最終極限;這是為什麼?你們對帕夫利謝夫到驚訝,你們一切都歸咎於他的瘋狂或善良,但這不是這麼回事!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俄羅斯的強烈情不光使我們也使整個歐洲驚訝。如果我們這裏有人改信天主教,那麼他一定會成為耶穌會教徒,而且還是最秘密的;如果有人成為無神論者,那麼一定會開始要求用暴力來剷除對上帝的信仰,也就是用劍!這是為什麼,為什麼一下子這麼狂暴?難道你們不知道?這是因為他發現了過去在這裏忽略了的祖國,因此十分高興;他發現了岸,土地,便撲下去吻它!俄國無神論者的產生可並不光是因為虛榮心,可並不全是因為可惡的虛榮,而是因為神痛苦,因為神飢渴,因為嚮往崇高的事業、懷念堅實的岸、懷念他們原來不再相信的祖國,因為他們從來也沒有了解過它!俄國人成為無神論者太容易了,比全世界其他各國人更容易!並且,我們的人不光是做一個無神論者,而且還一定信奉無神論,把它作為一種新的信仰,卻絲毫沒有發現他們信奉的是虛無。我們的人的飢渴就是這樣的!‘誰腳下沒有立足點,誰也就沒有上帝!’這不是我的話,這是我在旅途中遇到的一箇舊派教徒商人説的。説真的,他原活不是這麼説的,他説:‘誰放棄了故土,誰也就放棄了自己的上帝。’只要想一想,我們一些最有文化教養的人居然也會加入鞭身派…不過,在這種情況下,鞭身派有什麼比虛無主義、耶穌會、無神論更不好呢?甚至,也許還更深刻些:但是可見苦悶達到了什麼地步!

為那些飢渴的和飢渴得發狂的哥侖布們去發現‘新大陸’之岸吧,為俄國人去發現俄國的‘新大陸’吧,讓我們去為他們尋找不為他們所知、隱藏在地下的這金礦、這寶庫吧:請向他們展示,將來也許唯有俄國的思想、俄國的上帝和基督才能使上人類復活和復興,你們將會看到.一個多麼強大和真實、英明和温順的巨人將在驚訝的世界面前成長,在驚訝的和恐懼的世界面前成長,因為他們期待着我們的就只是劍,劍和暴力,因為他們以己度人,不能想象我們可以沒有野蠻。迄今為止就是這樣,而且越來越厲害!而且…”但是這時忽然發生了一件事,因而演説者的話也就極為出人意料地被中斷了。

整個這一篇昂的長篇大論,整個這一堆彷彿亂糟糟擁積在一起、一句超越另一句的熱烈不安的言辭和越亢奮的思想,這一切預示着這個顯然無緣無故突然談興發的年輕人正處於某種危險的特殊的心態之中。客廳裏在場的人中所有了解公爵的人都提心吊膽地(有的還羞愧地)對他的牽動到驚訝,因為這不符合他往昔的舉止,平時他拘謹得甚至羞法,在別的場合他表現出少有的和特別的分寸和對上等禮儀的本能的。人們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是這樣:關於帕夫利謝夫的消息並不是原因。女客們從她們的角落裏望着他,把他看作是瘋子,而別洛孔斯卡婭後來承認“再過1分鐘,她已經想溜之大吉了”

“達官顯貴”老頭由於最初的驚訝而幾乎不知所措;葉潘欽的將軍上司在自己的椅子上不滿而嚴厲地望着。上校工程師坐着一動不動。德裔詩人甚至臉都發白了,但仍然虛假地微笑看望着別人,看人家怎麼反應?不過,所有這一切以及整個這件醜事,甚至也許只要再過1分鐘,就可以以最平常自然的方式得到解決;異常吃驚,但比別人更早醒悟的伊萬·費奧多羅維奇已經幾次試圖去制止公爵,沒有成功,現在他懷着堅定果斷的目的朝公爵走去,再過1分鐘,如果需要這樣做的話,他大概會下決心客客氣氣地把公爵帶走,就藉口説他有病,也許,情況確實是這樣,伊萬·費奧多羅維奇暗自也非常相信是這樣…但是事態卻以另一種方式發展着。

還在剛走進客廳之初,公爵就儘可能坐得離阿格拉婭用來嚇唬他的那隻中國花瓶遠些。昨天阿格拉婭説了那番話後,他心中紮下了一種難以磨滅的信念,一種令人驚奇的不可能的預:不論怎麼避開這隻花瓶,不論怎麼避免發生倒黴事,明天他一定還是會打碎它的。能相信這樣的事嗎、但事情就是這樣。在晚會過程中其它一些強烈的,但是新鮮的印象開始湧向他的心靈;我們已經講過這一一點了。他忘了自己的預,當他聽到有人談到帕大利謝夫,伊萬·費奧多羅維奇帶他過去並再次把他介紹給伊萬·彼得羅維奇,他就改坐到靠近桌子的地方,恰恰就坐在那隻漂亮的大花瓶旁邊的扶手椅上,花瓶擺在台座上,幾乎就跟他的胳膊肘並齊,稍梢在後面一點。

在講到最後幾句話時他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不小心地揮了一下下手,肩膀不知怎地動了一下,於是…四座呼聲驚起!花瓶晃了一下,開始似乎猶豫不決:是否要倒到哪位老頭的頭上,但突然傾向相反的方向.朝剛剛嚇得跳開的德裔詩人的方向倒下去,轟的一聲掉到地上。這一聲巨響、喊聲、散在地毯上的珍貴的碎片,驚嚇,駭異——哦,公爵究竟怎麼了,很難説,再説幾乎也沒有必要去描繪:但是不能下提及正是在這一劃使他震驚並使他從所有其他模糊奇怪的覺中一下子清晰地意識到的一種奇怪的覺,最使他驚訝的不是羞恥,不是出醜,不是恐懼,不是意外,而是預言竟然應驗了!這個想法中究竟有什麼東西令他那麼傾注神思,他連對自己也無法解釋清楚;他只是覺到,這一驚震撼心扉,他幾乎是懷着神秘的驚駭站在那裏。還有一瞬間,在他面前彷彿一切都化開去了,代替恐懼的是光明和歡樂,歡喜;他開始不過氣來,並且…但是這一瞬間過去了。謝天謝地,這不是他擔心的那回事!他換了口氣,環視着四周。

他似乎好長時間都不理解他周圍的鬧哄哄的一片慌亂,也就是説,他完全明白也全都看見了,但是卻彷彿是個特殊的人那樣站着,無論什麼都不參與,而且還像童話裏的隱身人似的潛入房間,觀察那些與他無關、但使他興趣的人。他看見有人收拾了那些碎片,聽到了説得很快的談話,看見了蒼白的、奇怪地望着他的阿格拉婭,非常奇怪:她的眼中本沒有憎恨,絲毫沒有忿怒;她用驚恐但又深含同情的目光望着他,而看別人的目光卻炯炯有光…他的心驟然到一陣甜滋滋的隱痛。最後他奇異地看到,大家又坐下了,甚至還笑着,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又過了1分鐘,笑聲變大了:大家已經在望着他笑,望着他那呆若木雞的傻樣,但大家是友好、快活地笑;許多人又跟他談起來,態度非常親切。為首的便是葉莉扎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她笑着對他説着什麼非常非常善意的沽,突然他覺到,伊萬·費奧多羅維奇在拍他的肩膀;伊萬·彼得羅維奇也在笑;但是對他更好、更使他喜吹,更使他好的是顯貴老頭;他拿起公爵的手,輕輕握着,又用另一隻手輕輕拍着,像哄一個受了驚嚇的小孩一樣勸他鎮靜下來,這一切使公爵喜歡得不得了,最後,他還讓他緊挨着自己坐着,公爵滿心喜悦地盯着他的臉,不知為什麼仍然説不出話來,不過氣來;他也非常喜歡老頭的臉。

“怎麼。”他終於喃喃説“你們真的原諒我?還有…您--葉莉扎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笑聲更大了;公爵熱淚盈眶;他不相信向己,他像中了魔似的。

“當然,花瓶很漂亮。我記得它擺在這裏已經有15年了,是的…15年年了…”伊萬·彼得羅維奇説。

“嗨,這算什麼倒黴:人都有個完結的時候,而這不過是一隻土罐!”葉莉扎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大聲説“列夫·尼古拉耶維奇,難道你真的嚇成這樣。”她甚至擔心地補問道“得啦,親愛的,別再怕了;你倒真的嚇着我了”

“您能原諒一切、除了花瓶,還原諒其餘的一切。”公爵忽然離座起身,但顯貴老頭馬上又掃住了他的手。他不想放開他。

“cottriscurieuxetdettristemeux!*”他隔着桌子向伊萬·彼得羅維奇低語着,不過聲音還是夠大的;公爵大概能聽到。

“這麼説我沒有得罪你們任何人吧?你們不相信,想到這一點我是多麼幸福;但是事情就應是這樣的!難道我會在這裏得罪哪一位?如果我這樣想一下,我就又會得罪你們了。”

“請放心,我的朋友,這言過其實了。您本不用這樣的;這是一種美好的情,但是過分了。”

“我不是你們,我只是…欣賞你們,望着你們,我到幸福;也許,我説的很蠢,但是我要説,要解釋…甚至哪怕是出於對自己的尊重。”他身上的一切是衝動的、不安定的、狂熱的;很可能,他説出來的話常常不是他想説的話。他彷彿是用目光探詢着:他可以説嗎?他的目光落到了別洛孔斯卡婭身上。

“沒關係,我的小爺,繼續説,繼續説,只不過別息,”她指出“剛才你一開始就氣急,於是便落到這般地步;而你不用擔心説話:這些先生見過比你更古怪的人。你不會使他們吃驚的,你還沒有令人費解到只有上帝才知道的地步,只不過打碎了一隻花瓶,讓大家驚嚇一場罷了。”公爵微笑着聽完她説的。

“這不是您,”突然他轉向顯貴老頭説“這不是您在三個月前救了大學生彼德庫莫夫和公務員施瓦林,使他們免於放嗎。”顯貴老頭甚至微微紅了臉,低聲嘟噥着,要公爵冷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