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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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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後,風澹盪的蘇州。

城外幾里遠的地方,有幾間被青籬圍起的舊屋子,屋前空地上架起了數十支竹竿,一條條長形藍印花布正掛在上頭曬。一陣輕風吹過,掀起了重重布幔,藍白花紋紛飛之際,出了躲在竹竿底下那抹小小的身影——一個身穿藍衣的纖細女子,她身上的藍白印花幾乎要和身旁那些布幔合而為一了。她蹲在地上,手裏拿著食盤,圍繞在她身邊的五、六隻小狽正爭先恐後的向她乞食。

“寶雀,你要我喊多少次?快過來吃飯哪。”一個嬤嬤從一間屋子裏探出頭,朝院子裏那個藍衣女子喊道,語氣甚是無奈。

黃寶雀聽見何嬤嬤不知第幾次的叫喚,她拾起腳邊已經被那些小狽一掃而空的食盤,站起身來回頭一笑。

“好了好了,這就過來了。”

“光顧著喂那些野狗吃東西,自己就不知道餓嗎?”

“嬤嬤,它們是我養的,它叫黃傻皮,它叫黃大頭,它叫黃阿花——只只有名有姓,你別老喊它們野狗。”黃寶雀走進屋,那羣小狽一雙雙小泥腳也跟著踏進來。她怕嬤嬤見了生氣,連忙把它們一隻只拉出去,擺著手説:“不可以喔。”被拒在門外,那羣小狽們嗚嗚叫了起來。

何嬤嬤擺著碗筷,忍不住要嘮叨:“身子已經夠瘦的了,還不好好吃飯,老爺跟夫人天上有知,一定會怪我沒好好照顧你。慢著,你剛剛才摸過那些野狗的,還不快給我去把手臉洗乾淨。真是!沾了一堆上跟狗,渾身都是!”黃寶雀縮回了正打算抓起桌上那熱騰騰包子的手,嘻嘻一笑,連忙轉身進屋梳洗。只見梳洗過後的她身上依舊是一套藍布衣裙,寶藍的布料並不好,亦無多餘花紋,只在袖口、裙襬邊瞧見幾枚小巧的白圖印。近身細看,便會發現那竟是兩隻小狽追著繡球玩的圖樣。

僅是藍白相間的簡單紋路,那兩隻小狽躍動的身形、歡喜的神情卻是刻畫得栩栩如生,彷彿就要追著那繡球從那藍布上跳出來似的。

“嬤嬤,可以吃飯了吧?我餓極了。”黃寶雀手抱著肚子,臉上漾著討好的笑。何嬤嬤一見,哪裏還裝得了兇,連忙把飯菜端到她面前,催促道:“這會兒知道餓啦?還不快吃!喏,我今兒個作了糖醋魚,你最愛吃的。”

“糖醋魚?難怪我剛才一直聞到一股香味,愈聞愈餓。”寶雀吃了一口魚,立刻大聲讀嘆:“嬤嬤你怎麼那麼會作菜啊?簡直媲美城裏那些大茶館的大廚!我真擔心哪天城裏那些大茶館的當家們若發現了你的好廚藝,一定會把你請去做大廚,到時候我可就得付大把銀兩才吃得到你煮的糖醋魚了。”

“傻孩子,嬤嬤不會去做什麼大廚,我的手藝也只有小姐你才吃得到。”何嬤嬤拍了拍黃寶雀的手,嘆道:“我何曾對天發誓,會代替老爺跟夫人在你身邊照顧你一輩子;就算你長大出嫁了,嬤嬤也還是會陪著你、伺候著你,好讓你爹孃在天上看了安心。唉,想起我可憐的老爺跟夫人…”

“嬤嬤,你又來了。來來,吃口全蘇城最好吃的糖醋魚吧。”

“全蘇城最好吃?你這是把城裏那些大廚們放到哪裏去了。”何嬤嬤拭拭有些濕潤的眼角,破涕為笑。

“我的小姐,這魚是特地為你煮的,你自個兒快吃吧。”黃寶雀聞言,立刻一張口把魚下肚,朝何嬤嬤出心滿意足的笑。何嬤嬤坐在黃寶雀身邊,看她吃得津津有味,心中不又是萬分慨。

她眼前這個小姐,本該是號稱江南第一的萬彩染坊的千金,本該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才對。如今萬彩染坊已不在了,黃家夫婦也早已離世,獨留寶雀。當年的鉅變使得黃家一夕敗落,早就無力蓄養奴僕;但儘管眾人散去,從小伴著寶雀長大的她卻舍不下孤苦無依的寶雀,決定替黃家夫婦照顧他們的遺孤。

沒有了萬彩染坊,她帶著寶雀在城外的一間小屋子落腳,靠她存下的多年薪俸開了一間小小的染鋪。萬彩染坊遺下的一些器具尚堪使用,而寶雀彷佛承襲了父親的興趣與手藝,從小便善於調染布,還能刻畫出圖案相當細緻的花版。即使她們這間小小的染鋪只能染幾樣顏,只能接些零碎的小生意來做,但賺來的錢已足夠過子了,只是委屈了她這個本該過著好子的小姐…

唉,如果當初萬彩染坊沒發生那件不幸的事就好了,如果老爺跟夫人還在就好了,如果那家人沒有背信忘義…

思及此,何嬤嬤不悄悄打量起寶雀——她一頭黑亮長髮綰在耳後,出她光潔而飽滿的前額;成在太陽底下幫忙曬布,她的膚不若一般江南女子的白皙,卻像是桂花般的柔滑澤,健康而明亮:小巧的桃形臉蛋上嵌著一雙骨碌碌的渾圓大眼,豐潤的辦微翹,顧盼間神采飛揚、俏麗人。

她的身子纖細,但包裹在寶藍衣裙下的體態仍顯玲瓏;線條優美的頸項邊掛著一條紅繩,底下墜著一個金小荷包,悄悄的躺在她前——那是一個藏了秘密的荷包,寶雀從小到大都戴著它,卻沒人告訴過她那個秘密約定。

二十了呀。若依約定,她的小姐早該出嫁,舒舒服服的做少去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跟著她吃苦,讓那些本該是奴才做的活躇蹋了她那雙纖纖小手。可恨造化人,更恨那些平與黃家最親近、卻在危難之時最快背棄他們、甚至落阱下石的人——罷了,像他們那種人,誰稀罕!她的寶雀值得更好的夫君。

“寶雀,這些年來你常往市集跑,也認識了不少朋友,你老實告訴嬤嬤,你心裏可曾有意中人——”

“噗!”黃寶雀才喝了一口湯,聞言立刻被嗆到。

“咳咳!什麼?”

“哎呀!你這是怎麼搞的?!”何嬤嬤抓著布連忙替她擦拭。

“有沒有燙著呀?”

“沒、沒!”寶雀猛搖頭,一臉的錯愕還沒散去。

“你剛説什麼…什麼意中人?”

“問你有沒有意中人呀!你今年也二十了,老爺夫人若還在,你早就出嫁了。”

“嬤嬤,是不是王媒婆又來找你説親了?”黃寶雀緊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