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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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次輔舒心一笑,“夫人好眼光。”長子一家遠南京,徐次輔自是心中牽掛。殷夫人説起素華有靈氣,討人喜歡,徐次輔這做祖父諜了,深有同。
殷夫人命人托起壽山福海圖,和丈夫一起欣賞,“看看,素華這孩子畫,真是別緻。”民間免費壽山福海圖大多是繪以蝙蝠圍繞海中壽石、靈芝飛翔,“蝠”與“福”諧音,有福。眼前這幅壽山福海圖卻是“茫茫一嬴海,渺渺三神山”用筆勁峭,勾勒細,意境清朗,風致自然,令人見之忘俗。
殷夫人頻頻稱讚,徐次輔笑道:“夫人説是,這孩子確有幾分巧思。”跟她父兄書、畫一樣,是花了不少心思。郴兒一家很好,孝順知禮,敬重長輩。
殷夫人誇完壽山福海圖,又誇起花開富貴繡屏,“郴兒媳婦心靈手巧,看看這活計,鮮亮很。”徐次輔隨意瞅了一眼,微笑點頭,“很不壞。”做公公誇兒媳婦,有這三個字也就不得了了。
誇完繼兒媳、繼孫女,殷夫人好似漫不經心問道:“不知素華女工如何?見過她書畫,卻不曾見過她女工。女孩兒家,針黹紡織方是本等,琴棋書畫,原不是分內之事。”徐次輔温和笑笑,並沒説話。他是政客,冠冕堂皇話自然會説,道貌岸然事自然會做,至於冠冕堂皇和道貌岸然背後隱藏着什麼,誰知道呢。自己這位夫人關心起素華“針黹紡織”究竟意何為。
殷夫人見丈夫不大兜攬,心中有氣,“郴兒媳婦不會教孩子!我為了素華,費了多少功夫,才尋了位規矩嚴整教養嬤嬤送到鳳凰台。她可倒好,心又軟,又沒主意,讓馮夫人三説兩説,把教養嬤嬤拱手讓給了馮府。她這幅模樣,哪能教好素華?素華這麼好孩子,生生要被她給耽擱了。”殷夫人雖是生着氣,説出來話還是很剋制,只責怪陸芸,而不詆譭素華。畢竟陸芸算是外人,素華卻是親孫女,若是説素華壞話,徐次輔未必愛聽。
“如何教養素華,郴兒夫婦自有道理,”徐次輔説話很慢,很清楚,很温和,“夫人,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做父母,少些心也罷。”殷夫人才待要反駁,徐次輔已站起身,“首輔大人入值西苑,留下數份緊急公文。夫人,今晚我和幕僚書房議事,夫人早些歇息,不必等我。”走了。
殷夫人氣肝兒疼。我還沒説完呢,老大媳婦教不好素華,你讓老大把素華送回來!有我調理她,有素這樣名門貴女做樣子,素華才能學好了,才配嫁到我殷家去!
門簾輕挑,一名明眸皓齒少女盈盈走了進來,身後跟着名相貌清秀、神情恭謹丫頭,手中託着托盤,盤中放着一個緻瑩潤定窯小瓷碗。少女輕走到殷夫人身邊,巧笑嫣然,“祖母,用碗冰糖燕窩可好?”回身從盤中取過小瓷碗,恭敬又親熱遞到殷夫人面前。
這名少女衣飾華貴,神采飛揚,正是徐陽嫡出女兒,京城徐府稱“大小姐”徐素。徐素自小聰明捷,殷夫人跟前很受寵,殷夫人溺愛看看孫女,“還是我兒雄祖母。”接過瓷碗慢慢喝了,心中受用。
徐素接過空碗,放回到托盤中,周到體貼服侍殷夫人漱口、淨手,殷夫人滿意點頭,“兒孝順。”指指大條案,“好孩子,去揀兩樣喜歡,祖母賞你。”徐素掩口而笑,“祖母,我哪裏來孝敬您,竟是打劫來了。”送了碗冰糖燕窩,就能換回兩樣珍寶玩器,世上竟有這樣好事。
珍寶玩器固然好,終身大事卻重要。徐素且不急着挑揀禮物,坐殷夫人身邊笑盈盈陪着説話,“祖母,素華妹妹很有才氣呢,好不讓人羨慕。”這會子,徐素恨不得把素華誇成一朵花,誇殷家人人喜歡素華,中意素華。
殷夫人父親殷老大人已經致仕,如今西湖老家頤養天年。殷家子弟大多出仕,天南海北做着官,只有曾孫子殷雷陪侍側。殷雷年方十五,殷老大人少不了要為他擇配,尋思着要親上加親,想娶徐家女孩兒。
想到自己有可能要嫁表哥殷雷,徐素嚇臉都白了。殷雷只所以會老家,是因為他祖父、父親皆已亡故,家中只有守寡祖母、母親。沒有祖父、父親提攜,家業單薄,又要服侍寡婦婆婆、寡婦太婆婆,想想都覺透不過氣來。
這京城之中,有多少年富力強貴公子,哪個不比殷雷強?不拘是文官家少爺,還是公侯伯府公子哥兒,哪個不比殷雷有依靠、有前程?
只是,殷老大人什麼樣身份,他開了口,誰好意思回絕?不只不好意思回絕,也沒臉拿徐素蘭、徐素芳那樣庶支女孩兒去充數,只能給個嫡支嫡女。如此,不是徐素,就是徐素華。
徐素言笑晏晏,“聽鬱嬤嬤説,素華妹妹是一等一人才,仙女下凡似。徐家嫡女,生又好,子又好,又有才華,祖母,素華妹妹真是太難得了。”殷夫人輕輕嘆了口氣,“兒,祖母都知道。”親孫女那點兒小心思,殷夫人能不明白麼?只不過,徐郴那一房事,她説了不算。徐素華婚事,她當不了家。
徐素抿嘴笑笑,“素華妹妹一個人南京,何等孤單。還不如差丫頭婆子接了她來,和姐妹們一處做伴兒,豈不是好?”她遠南京,確是沒什麼好法子,把她接回來呀。等到了京城,圓扁,還不全咱們。
殷夫人慈愛拍拍孫女,“兒,祖母心裏有數。這事啊,不急。”親事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説定下,要來來回回商量。再説了,都還小呢,阿雷才十五,徐家女孩兒尚未及笄。
徐素見狀,暫且放下心。陪殷夫人説了會子家常,起身揀了一件松花石山水人物屏,一件青花纏枝敞口梅瓶,告辭離去。
徐素走後,殷夫人獨自發了會兒呆。她自小順風順水,父母疼愛,夫婿敬重,子孫孝順,唯一不順心地方就是夫婿曾經娶過,前頭人還留下了徐郴,佔去嫡長子名份,擋了徐陽道。
依本朝《户令》規定:“凡嫡庶子男,除有官廕襲,先嫡長子孫,其分析家財田產,不問、妾、婢生,止依子數均分。”徐次輔這一房家財,將來是要徐郴、徐陽、徐際三兄弟均分。恩蔭子弟,則要着嫡長子孫。依着雲間徐氏家規,嫡長子有祭祀之責,分家業時要多分一份。故此,將來分家時候,徐郴能分到家產,是三兄弟中多。
殷夫人每每想到此處,心中便隱隱作痛。徐陽竟然比不上徐郴!自己寶貝兒子要落異母大哥後頭,這讓人情何以堪。
兒子這一輩,徐郴是嫡長;孫子這一輩,徐遜是嫡長。兒子,孫子,鐵定都是落後一步,再也追不上。兒子、兒子都已經吃了虧,到了孫女這兒,不能讓步,兒一定要處處強過素華。
兒人京城,結都是達官貴人之女。素華人南京,來往是閒散官員家眷。一南一北,高下立分。天朝有權勢官員,京城,不南京。殷夫人臉上漸漸有了笑意。
南京鳳凰台徐府,徐郴一襲青袍,舒服坐一張黃花梨透雕靠背玫瑰椅上,意態閒適。陸芸坐他對面,説着阿遲笑話,“到我書房轉了轉,看中一個紫檀小硯屏。今兒個可巴結我了,又給端茶又給捶背。”徐郴嘴角微翹,“什麼好東西到了她眼裏,咱們還留得住?阿遲是咱們前世債主,這輩子討債來。”她若看中了什麼,爹孃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軟磨硬泡,後總要如了願。
陸芸忍不住笑,“你是沒見着她那小模樣,殷勤很,跑前跑後,就數她忙。伯啓,今兒阿遲運氣不好,我正打算給她呢,門上有人送來拜貼。這麼一打岔,就岔過去了。”徐郴笑道:“豈有此理!成心讓我閨女睡不着覺麼?”阿遲那子,若想了卻不到手,晚上睡覺也得惦記着。好好,何苦來呢,為難孩子。
陸芸佯裝不捨,“小硯屏是我心愛之物,我也喜歡。”徐郴微笑相誘,“小硯屏有什麼好,我拿幅美男圖跟娘子換,如何?”兩人言來語去玩了會兒,命人去給寶貝女兒送了信,“小硯屏明兒就送來,安生歇息。”徐郴方想起來,“誰送拜貼?”陸芸笑道:“正要跟你説,是鄰舍送來,魏國公府。”徐郴奇了奇,“是張勱麼?他本事倒大,南京產業竟已拿到了。”陸芸不解,“他是魏國公,魏國公府產業,不歸他歸誰?”魏國公府先祖是太祖開國時第一名將張季野,彼時太祖建都南京,魏國公府賞賜無數。鄰舍名西園,只是魏國公府眾多別院、庭園之一。
徐郴很職責做着老師,耐心教給子,“上一任魏國公,是張勱伯祖父張錕。張錕夫人林氏尚,一直把着魏國公府產業不放手。林氏是長輩,張勱能從她手中拿到這西園別院,必是不容易。”陸芸不覺惻然,“林氏沒了夫婿,又沒有嫡子,何其可憐。”林氏若有嫡子,這爵位也落不到張勱身上。徐郴温柔拉着她手,“林氏有庶子,有庶子媳婦,魏國公府她威風着呢,並不可憐。”徐郴手掌大而温暖,陸芸纖細白皙小手被他握着,有種踏實滿足覺,“嗯,不可憐。”兩人手越握越緊,四目相對,柔情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