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維子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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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太太這人向來有些傲氣,不過既然是來做媒提親,敬崗愛業,少不了把張家誠意、張勱人品誇了個十足十,屢屢提及嫁給張勱好處,“親兄弟兩人,一人一座府邸,婦進門便自己當家作主,多少自。”陸芸聽耳中,很是心動。
其實嫁給張勱好處還有很多,一等國公夫人品級,超然地位,魏國公府一百多年來富貴,這些季太太本沒提,一則她有些清高,二則這些都是明面上事,不必刻意提醒。季太太也是做母親,推己及人,父母為女兒議親,慮是閨女子舒不舒心,其餘,都是小事。
有一利總有一弊,天下沒有十全十美好事,嫁給張勱不好之處,季太太也一五一十説了,並未隱瞞,“平北侯早年落外,功成封侯之後才認回魏國公府,和魏國公府族人未免不大親近,如此,應酬族人,便要多費些功夫;平北侯夫人是孟家庶女,親生姨娘只有她一個閨女,常到平北侯府小住。仲凱兄妹三人對這位外婆很是敬重,若婦進門,也不可輕慢了。”
“勞您費心,我們很。”陸芸委婉説道:“我跟外子商量了,看他意思如何,再給您回話。”季太太笑着點頭,“那是自然,原該如此。”兒女親事,做父母肯定要細細商量,通盤考慮,不會倉促定下。
陸芸很通情達理,“瑤瑤還小,您莫拘着她,竟是常帶她出來走動走動才好。總關家裏,孩子都憋悶壞了。”婆婆疼愛沒過門兒媳婦,這話季太太愛聽,“往後她過了門,您好生管教,莫慣着她。”嘴上猶自謙虛着。
説了一會兒家常,季太太起身告辭。陸芸命侍女喚來阿遲,母女二人送季太太到垂花門前,殷勤作別。
回到上房,陸芸拉過寶貝女兒上下打量,目光很温柔。阿遲長大了呢,風華絕代,氣度不凡,平北侯夫人一眼便相中了,求為兒婦。
貴胄人家聘兒媳婦,哪家不是先相看女孩兒,再細細尋訪細細打聽,會暗中察看女孩兒格如何,品行怎樣,後才會託人説項。似這般一眼便看中、當即央媒前來,少之又少。
自家閨女這般招人待見,陸芸這當娘又是喜歡,又是驕傲,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笑容。阿遲輕輕咳了一聲,孃親您這是怎麼了,看着自己閨女樂成這樣。
陸芸回過神來,笑咪咪把阿遲打發走了,“乖乖,回房讀書寫字。”你孃親我這會子心起伏,思緒萬千,可不能跟你這小孩子多説什麼。阿遲微笑應了,告辭回房。
阿遲走後,陸芸獨自坐着喝茶,光潔白皙面龐上始終帶着笑意。晚上徐郴回家,陸芸摒退侍女,把季太太來探口風事細細説了。
徐郴皺了皺眉,一直覺着西園這小子過於殷勤了些,果然是有緣故。什麼平北侯夫人一眼便看中了阿遲,分明是那小子早就有意好不好。平北侯夫婦可不是沒成算人,豪門娶婦,哪有“一眼看中”這般輕率。
寶貝女兒被個臭小子惦記,且不知道是怎麼惦記上、什麼時候惦記上,徐郴心中不,沉不語。
陸芸喜滋滋説道:“阿遲愈是長大,愈是明媚嬌豔,楚楚動人。她小時候也招人待見,孃親不也是才見了她一面,就想聘做孫媳婦?”那還是阿遲七八歲時候,跟着陸芸回了趟安慶,陸老太太一見面就心肝寶貝叫着,摟懷裏不放。阿遲也親近外祖母,陸老太太懷裏羞澀又開心笑着。
也就是那一回安慶之行,陸老太太起了要聘外孫女為孫媳婦念頭。那時陸芸是極贊成,侄子俊秀捷,彬彬有禮,又有父母看護阿遲,哥嫂也喜歡阿遲,世上哪有這般順心如意人家。不只陸芸,連徐郴也是動心。
後來陸大太太一直含混曖昧,沒給過句實話,徐郴夫婦才漸漸冷了心。婆婆不待見,兒媳婦子能好過了?獨生愛女,哪舍她受一絲一毫委屈。
不只如此,陸芸漸漸也和嫂嫂陸大太太生分了。做母親看來,自己兒女出優秀,竟有人會嫌棄自己孩子?這人長眼睛了麼。
阿遲長開之後,麗奪人,儀態萬方,同僚、姻親中有意於阿遲頗為不少。不過要麼是子弟不夠出,要麼是家規過於嚴謹,要麼是公婆有些苛刻,總沒有十分合心意。
徐郴意思是,我閨女尚未及笄,還是個孩子,親事且不必着急,慢慢挑好。夫同心,陸芸想也差不多,放着阿遲這樣人才,還怕尋不到好婆家麼。
張勱二十歲便做到了正二品都督僉事,且是手握實權僉書,可見卓有才能。平北侯穩健沉靜,侯夫人平易近人,二子一女全是嫡出,何等清淨。
甭提張勱還有着世襲罔替國公爵位,魏國公府偌大府邸、祖業、福祿田、永業田,全是他,何等富貴。
這麼個女婿人選放到徐郴夫婦面前,説不動心,那肯定是假。陸芸掰指頭數着張勱好處,“阿遜親事,是他幫忙;阿述、阿逸常跟他玩耍,一口一個‘張大哥’,可見極親呢;阿遲遇險全靠他搭救,過後還送來兩名親衞,護着咱閨女。”陸芸數完好處,又盤算起不好之處,“仲凱外婆究竟是什麼脾氣格,這個要打聽打聽。還有仲凱妹妹,平北侯府大小姐,也需打聽打聽。”若是外婆厲害,小姑刁蠻,阿遲往後也有煩。
見子興致極好,徐郴微笑道:“阿遜親事咱們已是倉促定下,之前並未稟明父親。到了阿遲,還由着咱們意不成?少不先寫封書信進京,請父親拿個主意。”一則,這是應有禮數;二來,親事提突然,事關阿遲終身,還需三思。
陸芸也贊成,“我便是這般答覆親家太太。”這答覆委婉、謹慎,半分不失禮。夫婦二人商量定了,徐郴忽想起來,“也不知閨女是什麼意思。”仲凱她是見過,喜不喜歡?
陸芸抿嘴笑笑,“論理,這事她可説不上話,原該爹孃做主。真想知道閨女意思,也沒法明着問,只能暗暗看着。”徐郴笑着恭維,“娘子説是,娘子英明。”次陸芸打算親自去趟北街季宅,阿遲跟她軟語相商,“娘,您帶着我好不好?我想季姐姐了。”陸芸捏捏她小臉蛋,“你不是想季姐姐了,是想出門遊玩了。”母女二人正親親熱熱説着話,侍女來報,“舅太太來了。”陸芸笑道:“稀客稀客,請請。”自己這位好大嫂,怎麼想起來登門?
陸大太太端莊雍容走進來,身邊只跟着貼身侍女,並沒帶兒女、侄子侄女。陸芸起身相,滿面風,“幾未見嫂嫂,甚是想念。”阿遲跟陸芸身邊,從容優雅衝陸大太太行了禮,問了好。
陸芸殷勤請陸大太太坐了,侍女捧上香茗。陸大太太坐雕花透背玫瑰椅上,心中怒火升騰,不過她也算是書香門弟女兒,教養還,表面上還是平和很,笑道説道:“嫂嫂是腆顏來討要東西。英兒一向挑剔,若沒好墨,便寫不出字來。可巧他舊墨用完,市面上買竟是不好,嫂嫂沒法子,求救來了。”陸芸忙道:“這容易,遜兒收着幾塊徽墨,是上好。”正要命人去取,陸大太太似笑非笑看了阿遲一眼,“勞煩外甥女兒取去,可使得?”阿遲知道是支開自己意思,微笑看向陸芸,見她輕輕點頭,行禮退出。這位大舅母好不討人嫌,這般大喇喇,倒好像徐家欠她銀子似。
阿遲出去後,陸大太太滿臉帶笑,慈愛説道:“阿遲這孩子,還沒説下人家吧?即將及笄,也不小了,她親事,妹妹可要上上心。妹妹看我家英兒如何?英兒嚴家嫡子,少年英俊,前程不可限量。依我看,英兒和阿遲真是天作之合,般配很。”陸大太太只是嚴英華姑母,哪能左右他親事?她言辭之間意思,是説她自己覺着嚴英華和阿遲相配,而不是嚴家父母有意。如果陸芸少不事,沒有心機,隨口贊一個“好”字,她便能寫信告訴陸老太太,“妹妹喜歡英兒,我和妹妹姑嫂情深,一定回孃家為她設法。”她這番話,也是極力表明,“我看不上你閨女!寧可把她説給旁人,也不會如了老太太意,聘你閨女為兒媳婦。”陸大太太滿面笑容説完這番話,心中,眉目開朗。
陸芸很有禮貌聽完,慢慢説道:“阿遲親事雖未定下,也差不多了。伯啓已寫下書信,命人送到京中,請示公公。我和伯啓都估摸着,公公定是歡喜。”話説已經很明白:我閨女已有了合適人家,因着要請示遠京城徐次輔,所以暫時沒定下來。不過這户人家極妥當,“公公定是歡喜”陸大太太臉僵了僵,皮笑不笑道恭喜,“你們也算了了一樁心事。妹妹,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閨女遲早是別人家人,竟是早早嫁了,大家省事。”陸大太太頗有些想不通,這才幾天功夫,那丫頭便有着落了?該不會真是西園張勱吧,若果真如此,那丫頭往後豈不是要做國公夫人,老太太、小姑子該趾高氣揚了。
想起自家次子茶飯不思窩囊樣子,斷然拒絕聯姻嚴家可惡樣子,陸大太太氣血上湧。這沒出息,芳兒悉心為他配製佳餚,他碰都不碰,居然還寫下什麼“維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這是要氣死你孃親麼?
陸大太太想到這兒,恨不得指桑罵槐,夾槍帶,把阿遲好生折辱一場。可是,該説什麼呢?阿遲正眼都沒看過她那金貴兒子。
阿遲身後跟着英姿颯陳嵐,陳嵐手中捧着一個緻楠木墨匣,回來覆命,“大舅母,這是上好徽墨,您先湊合使着。待市面上有了好,再置辦吧。”陸大太太本是來撒氣,結果氣沒撒成,又添了一肚子氣。她想折辱女孩兒神淡定,毫不熱忱,目光是冷冷,一眼看過去,陸大太太竟生了寒意。
這丫頭,不好惹。
陸大太太心意加堅決,有這種眼神女孩兒,就算兒子再怎麼混鬧,也不能依着他!小姑子不是説這丫頭已有了人家麼,這便回去告訴那逆子,罵醒他!
你當人家是寶,人家當你是草。兒子,你是陸家這一輩人當中優秀,你可不能犯這個傻。
陸大太太命侍女拿了墨匣,笑着起身告辭,“家裏事多事繁,一刻也離不得我。改閒了,再跟妹妹敍話。”陸芸微笑,“我送嫂嫂。”客氣送到垂花門前,客氣作別。
陸芸回了上房,吩咐道:“且不必套車,今暫且不出門。”真被這莫名其妙大嫂給氣着了,招她惹她了?既帶着氣,不出門為好。否則,若難以自制,言行舉止失當,豈不是替丈夫、兒女丟人。
阿遲陪陸芸身邊,言笑晏晏,乖巧可愛。陸芸憐惜為她理理鬢髮,“阿遲,到園子裏玩耍也好,回房讀書也好,不必陪着娘。”一個蠢人罷了,娘不跟她生氣。
西園送來貼子,是安冾邀請阿遲。陸芸看着阿遲可憐巴巴小眼神,哪忍心拒絕她,“去吧,乖女兒。”去不了北街,還去不了鄰舍麼。阿遲小孩子家家,玩心重,又何必拘着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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